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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有些事不能急于求成,要采取相应的策略

 (2000年3月19上午至傍晚)

 1

 消息传得真快,还没到上班时间,林荫办公室的电话就一个接着一个,有本局的领导,也有一些朋友,都打听破案的事,都是祝贺的话语。上班铃还没响,郝正就第一个走进来,满面喜地吵嚷着:“林局长,恭喜呀,我在清水公安局这么多年,还真没听谁破过这么漂亮的案子。林局长您真有两下子,现在全市都知道了,连我老婆都知道了,向我打听咋回事,我说,咋回事?还不是我们林局长指挥得好…真的,这案子破得太漂亮了,我都觉得脸上有光彩!”

 听着这些祝贺的话,林荫本来不快的心情好了一些,对郝正笑答:“谢谢你了,不过,案子破了,是大家的功劳!”

 郝正脸色一整:“林局长您太谦虚了,话可以这么说,可领导的作用是谁也抹杀不了的!对了,我听说是二十三起,其中二十二起是老曾那时候发的,他咋没破?怎么你一来就破了…有些人就是不自量力,也不知自己是打啥家伙的,到处吹牛说这案子是他破的!”

 林荫听了这话一愣,有这种事?是谁?

 他首先想到牛明。可是,郝正说出的却是另一个名字:“还有谁?咱们那秦大主任呗!刚才我从他办公室门外过,听他正跟秘书文书们吹呢,说破案子都是采用他的思路,要没有他肯定破不了,还说,是他救了你,要不,你就得辞职!”

 这…太过份了!秦志剑怎么这样,你起的作用难道谁会忘记吗?到处吹什么,还什么你救了我…

 林荫脸色沉下来,刚刚恢复的好心情又蒙上了一层云,而且,对秦志剑刚刚形成的较好印象,一下又变了。看来,这人狂妄自大,还真不能重用。

 郝正看着林荫的脸色继续道:“林局长,说起来,都是办公室副主任,我不该传他的话,可实在忍不住…你哪儿对不起他了,他怎么对你那么大意见?你是没听见,有的话比骂人都难听?”

 “这…他说什么了?”

 郝正:“这…我也没听全,好象说你不是好东西,什么一丘之貉…”

 一丘之貉,跟谁一丘之貉?

 太不象话了!林荫忽的站了起来。要不是响起敲门声,非爆发出来不可。也巧,推门进来的正是秦志剑。林荫努力克制着,用客气的语调问:“啊,秦主任,有事么?”

 秦志剑一愣,看了郝正一眼没说话,郝正知趣地退了出去。秦志剑这才着脸开口:“那件事就拉倒了?”

 林荫一愣:“什么事?”

 秦志剑脸色更难看了:“你忘了?蓝玉芹把物证给弄没了,还弄虚作假,影响破案,这么重大的责任就不追究了?!”

 这…一股愧疚在心中升起。是啊,案子破了,光顾着高兴了,却把这件事忘了。于是,马上着秦志剑的目光大声道:“怎么能算了,这是渎职,是重大事故,一定要严肃处理!”

 秦志剑脸色这才和缓一点,脚步向后退去。林荫又把他叫住:“等一等,我跟你说的工作要点搞出来没有?”

 秦志剑:“没有!”

 林荫不快地:“一个季度快过去了,工作要点还没出来怎么成?要提高工作效率!”

 秦志剑愣愣地看看林荫,什么也没说,转身出去了。

 林荫望着秦志剑的背影,心里有点奇怪:他只是个办公室副主任,自己的直接下属,他应该想方设法让领导高兴才是,嘴上更要有个把门的,怎么能这样?不就是在破案中发挥一点作用吗?就翘这么大的尾巴?!

 当然,他反映的问题还是要重视的,确实应该严肃处理。可是,暂时还没有时间,案子好歹破了,该向领导报告了。林荫分别拨通了许副书记、陈副市长的电话,二人都是没等他开口就抢先表示祝贺。陈副市长大嗓门儿直震耳子:“好哇,林荫,干得好,旗开得胜,这一炮打得好,我替你高兴,向你祝贺,看那些人还说什么…”许副书记虽然不象陈副市长那么溢于言表,也很真诚,嘱咐林荫尽快写一份报告给县委,让万书记了解一下破案过程。

 接着又挂通了谷局长的电话。没想到谷局长没有表扬反倒劈头就是一顿批评:“林荫,你还想起来汇报啊,这么干工作能行吗?人家没成绩想办法弄出成绩汇报,而且尽量早汇报,多汇报,你可好,这么大的案子破了,我这地区公安局长还是从政法委听到的消息,你说你是怎么搞的?光干不说不行,这种案子,破不破,都要把工作情况随时向领导汇报,我倒其次,关键是你们市委市政府,尤其是主要领导,你要多向他汇报,一定要他理解你,支持你,要不你这公安局长能干好吗…还要加强宣传,既要干,又要说,跟电视台报社联系没有?一定要宣传出去,而且要快…对了,光你们清水电视台远远不够,我跟白山报和省报联系一下,这种案子,省电视台也能上…还有,奖惩要分明,对侦破这起案件的要论功行赏,马上报到市局,尽快给你审批,这也算我对你的支持吧!”

 放下电话,林荫意识到谷局长批评得对。是啊,自己光忙破案了,和市委市政府沟通得太少了,万书记好象本来就对自己有成见,再不沟通,时间长了,形成固定印象就不好了。对,还有宣传,报功…

 真是说曹就到,林荫拿起电话刚想拨政工科,门被敲了一下忽然开了,一架摄像机的镜头炮筒一样从门外捅进来,吓人一跳。然而,摄像机后边闪出一个倩丽的身影,一口雪白的牙齿灿烂地笑着,再加上乌黑的眼睛,线条优美的下巴,正是市电视台女记者苗雨,摄像机在一个年轻的男记者手中。政工科长李婕陪在他们身后。

 李婕进门就高兴地说:“林局长,电视台来采访这起案件了,刑警大队和牛局长都采访完了,苗记者说还要采访你…记者同志,你们安排吧,什么角度,怎么摄,采访什么,你们说了算!”

 林荫知道宣传是必要的,可本人并不想面,然而两位记者却不答应。再一想,自己确实有话要说,就同意了,在摄像记者的调动下,整了整警服坐到办公桌后面。

 苗雨是有备而来,第一句话就问到劲儿上:“林局长,据说,你在市委大楼盗窃杀人案刚刚发生时,曾立下军令状,说案件不破就辞去公安局长职务。当时,你是不是有把握侦破这起大案?”

 林荫:“不,没有把握,我只是觉得,这样的案件如果不破,我无法面对清水人民,无法面对市委、市政府,因此,在一种热情驱使下,表了那个态,与其说是把握,还不如说是决心。现在看,当时有冲动的成份!”

 苗雨黑黑的眼睛闪了一下,又问:“那么,如果案件真的不破,你会不会真的辞职?”

 林荫:“当然,我是一个男子汉,言出必行,我会兑现自己承诺的!”

 苗雨笑了,笑得很好看:“林局长,可是,人们却对此有不同的看法,有人认为你是个有责任感的公安局长,也有人说,你这样做是哗众取宠,你怎么认识这个问题?”

 谁说的这话?一股怒火从心中生出,但没在表情上显出来,可语调还是难以避免:“我不知道这话是谁说的,也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觉得这是对我的伤害和污辱,恐怕没人会拿自己的职务来哗众取宠,如果不破案,我肯定会兑现自己的承诺。难道,敢于承担责任反而有错吗?不管别人怎么说,我认为自己没有错,今后我还要这样做!”

 苗雨感地:“你的意思是,今后如果有案件不破,你还会辞职吗?”

 林荫:“那要看什么样的案件,如果是社会危害严重、犯罪分子猖獗、人民群众反应强烈的案件,我一定要破,不破案,就不当这公安局长!”

 苗雨转移了话题:“林局长,你刚来清水,可能还不了解情况,我市的治安形势并不乐观,种种迹象表明,黑社会势力比较猖獗,你对这个问题是怎样一种态度呢?”

 林荫笑了一下:“很简单,势不两立。黑社会是一种有组织犯罪,是社会危害严重的犯罪,必须严厉打击。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绝不许黑恶势力长期存在,危害社会和人民群众。”缓了口气,看着苗雨说:“非常感谢您的提醒,今后我会注意的!”

 苗雨盯了林荫片刻,又笑了:“林局长,很显然,你是市委大楼盗窃杀人案侦破工作的指挥员,可以告诉我们,你在破案中发挥了什么作用吗?”

 林荫迟疑了一下:“这…我起到了应起的作用。但是,破案靠的是集体的力量,没有全体参战人员的努力,案件是不会这样顺利破获的…”

 林荫本来想介绍一下秦志剑的情况,可心理上忽然发生了阻碍。正在犹豫间,苗雨已经转了话题:“林局长,你已经有了一个好的开头,我最后再问您一个问题,我想,这一定也是全市人民想知道的。你认为,要当好一个公安局长,最重要的因素是什么?”

 林荫稍稍想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说:“我认为,是执法。公安机关是特殊的行政机关,是执法机关,因此,秉公执法和严格执法至关重要,法律是一个国家的生命线,中央已经提出以法治国的方略,如果不能秉公执法和严格执法的话,那么,这个公安局长就不称职,甚至是渎职!”

 林荫以为提问已经结束,刚要站起来,苗雨却又问了一个问题:“对不起林局长,您的话使我又想起一个问题。您能保证在清水期间做到秉公执法、严格执法吗?包括你到任的这些天里,你认为自己完全做到了秉公执法吗?”

 这…林荫的心一动,昨夜的事又涌上心头,一时有些迟疑,苗雨聪明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不容细想,他克制地回答道:“秉公执法和严格执法是一个合格公安局长的首要标准,但是,由于人所共知的原因,当前,公安机关要做到这一点难度很大,可无论难度多大,我都会尽最大努力履行职责,不辱使命!谢谢!”

 林荫没有再让苗雨问下去,主动结束了采访。苗雨虽意犹为尽,也只好站起来:“好,就到这里吧,谢谢林局长!”

 在送苗雨及摄像记者向外走的时候,林荫告诉李婕通知班子成员,下午开委会,研究破案奖惩问题和各项工作。李婕答应着陪苗雨离去。

 林荫送到走廊里,望着苗雨风风火火向远处走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声道:“我的镜头要少用,多反映破案情况,反映参与破案的其他同志,特别是秦志剑,一定要表扬他!”

 苗雨乌黑的眼睛很有深意地回头看看林荫,什么也没说,自顾向外走去。

 2

 下午的委会进行得很不痛快。

 第一个议题是总结市委大楼盗窃杀人案的经验教训。这个议题昨天晚上就跟牛明说了,可是,上会了,他却还是含糊其词:“这个这个…我觉得,这起影响重大的案件所以能够及时侦破,主要经验是领导重视,指挥得力,特别是林局长决心大,部署正确,亲临一线指挥…”林荫听了急忙阻止,皱着眉头说:“怎么给我评功摆好来了?刑警大队就是这么讨论的吗?既然这样,经验就别说了,说说教训吧!”

 牛明:“这…教训,教训当然也有,比如一开始侦破方向不明,判断不够准确,走了些弯路。可这是难以避免的。我们应该认真取,以利再战…对,还有的同志责任心不强,给案件侦破造成一定影响…这,我就想到这么多,大家谈吧!”

 谁谈?案件是刑侦口破的,别的领导怎么谈?会议闷了起来。林荫气上来了,声音忍不住高起来:“牛局长,难道教训就这么多?你说说,咱们破了多少起案件?二十三起是吧,可立案登记簿上的有几起?连三分之一都不到!全靠王霞保存了那些登记,要不,上哪儿找去?怎么并案?怎么分析?不如实立案,这不是一个最大的教训吗?还有,技术科是怎么保管物证的?好不容易收集到一枚指纹,却让他们给弄没了,没了就没了吧,又不说实话,居然用假指纹来欺骗侦查人员,这是什么质的问题?这种教训还不值得总结吗?对了,我自上任以来,还没开全局大会表过态。我觉得,表态也没啥用,关键是行动。我看,现在可以行动了,那就是从严治警,有功必奖,有过必罚。好,牛局长,你再谈谈,在这起案件中,谁的贡献大,该给谁报功?谁有过失,该怎么办?都说说!”

 牛明麻搭着眼睛,向政工科长李婕一甩头:“都已经报给政工科了,还是你汇报吧!”

 李婕咳嗽一声,看看林荫,又看看牛明,说:“刑警大队报上来五个人,有林局长,牛局长,有罗厚平,江波,李飞!”

 林荫气不打一处来,秦志剑虽不讨人喜欢,可他毕竟发挥了重要作用,没有他,不能说案件就破不了,起码不会破这么快,还有那个高翔,多出色的小伙子,要不是他,沈勇没准儿就跑了,为什么不把他们报上来呢?眼睛看着牛明问:“你们怎么研究的?报我干什么呀?这案子到底谁起的作用大不是在那儿摆着吗?侦破方向是秦志剑提出来的,审讯是秦志剑突破的,为什么不把他报上来?”

 听了林荫的话,牛明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说话也口吃起来:“这…这是刑警大队的意见…秦志剑他不是刑侦口的,所以刑警大队没报他,如果局委认为他够格,可以直接定吗!”

 林荫不再说别的,把秦志剑的作用向会议介绍了一下,然后说:“把我拿掉,把秦志剑加上,大家有什么意见?”

 大家同意给秦志剑报功,可不同意把林荫拿下来。林荫解释说:“我是局长,立不立功无所谓,关键是调动同志们的积极,大家就支持我一回吧,别报我了!”

 林荫这么一说,大家也就不坚持了,可牛明却认真起来:“我不同意林局长的意见,我认为,指挥员的决策对案件侦破至关重要,没有林局长的正确指挥,案件不可能破得这么快,林局长一定要报!”

 他这么一说,其他领导也符合起来,还是说要给林荫报功。林荫猜到了牛明的心思,如果自己不报,他恐怕也不好报。为了班子团结,也为了调动他的积极,只好表态说:“行了,指挥员报一个就行了,牛局长也是指挥员,而且是前沿指挥员,还亲自审讯,报牛局长一个就行了!”

 这么一说,牛明才满意了,虽然又说了几句报林荫,可态度远不那么坚定了。

 这件事定下来后,林荫又问牛明:“还有一个同志你们怎么也没报?就是那个高个儿小伙儿,叫高翔吧,表现多突出哇,在火车站那儿多亏他了,要不沈勇就跑了,怎么能不给他报功呢?!”

 林荫发现,在自己说话的时候牛明笑了,而且是一种开心的、讥讽的笑容。话音未落他就接上茬儿:“林局长,这可怪不着我们,不是没想到他,而是没法报他,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咱清水公安局的人,甚至连公安民警也不是!”什么?!

 方政委在旁接过话来:“是这样。林局长你还不知道,高翔是省警校毕业的,可市里一直没分配,他是在刑警大队义务帮忙!”

 “没分配?”林荫奇怪地问:“他什么时候毕业的,为什么没分配?”

 “去年七月,”政工科长李婕说:“已经八个多月了,上级有文件,中专毕业不包分配,可以分也可以不分,双向选择,自找接收单位。局里超编,市里不同意咱接收!”

 “那要看是谁,警校毕业的分不进来,超编,有些人再超编也能进来。这就是清水的现实,一边批评公安队伍素质低,让咱们加强队伍建设,另一边素质高的又进不来,却把一些素质低的进来,这样的队伍战斗力能强吗?纪律作风能好吗!”

 话说得又尖锐又激动,正是纪检书记老靳。林荫扭头问方政委:“没跟市领导反映过吗?”

 方政委苦笑一声:“怎么没反映过?我和老曾去找过两回,啥事不当…其实,象高翔这种情况不是他一个人,在咱局各个单位帮忙的就有十来个,刑警大队就七个!”

 林荫:“那,他们的工资怎么办?”

 方政委:“哪来的工资,白干,而且,象高翔这样的家在农村,吃饭住宿还得自己解决,我跟刑警大队说过,帮助他解决点问题,听说江波对他还可以,让他住办公室,帮助安排了一个小饭店,吃饭比较便宜!”

 这…居然是这么回事,这么长时间一直拿他当刑警对待,没黑没白的跟着忙,闹半天他还不是警察!林荫一下想起高翔在审讯沈勇时的表情。当时,沈勇愤地诉说了社会不公,同样当兵转业别人分了好工作他却走上沉沦的道路,高翔听得眼睛泪汪汪的,脸红红的。那肯定是勾起了他的心事,引发了共鸣。

 闷了好一会儿,林荫又问:“不管怎么说,也不能白使唤人哪,多少给点报酬哇!”

 牛明哼了声鼻子:“谁不这么想,可上哪里去整钱?他又不是一个人?再说了,他是怕业务扔了,自愿白干的,咱们给他提供了条件,也够意思了!”

 闷了片刻,林荫又问:“他家是哪儿的,爹妈能帮助他吗?”

 没等牛明开口,纪检书记老靳又把话抢过来,愤愤地大声道:“那还用问吗?如果他爹有权,能到现在还没分配吗…妈的,规定都是给老百姓定的,什么中专毕业不包分配,什么公安局没编,领导的孩子再没编也分了!高翔他们毕业到现在多长时间了?这段时间里咱们局进来多少人?有几个是真正大专以上学历的?多数是假文凭。要论素质,我看哪个也赶不上高翔,可有啥办法?我看那,也别太过份了,不能报功,也得给点物质奖励,要不太说不过去。我打听过,他家在农村,爹娘都是普通老百姓,要是不穷,花得起钱,也早分配了!我看,就给钱吧,帮他解决解决生活困难!”

 林荫觉得这个主意很好,向老靳投去赞同的一瞥:“我同意这个意见,给多少合适?我看,两千不多吧!”

 老靳:“不多,要是犯罪嫌疑人逃跑了出去追捕,不知得花多少钱呢,不多,我同意!”

 方政委、李婕、黎、周、赵等副局长都表态同意。牛明也表示同意,甚至还说,要不是局里经费紧,还可以多奖一些。

 报功的研究完了,往下的议题更难了。林荫说:“立功的就研究到这儿,下面研究处分的吧!”眼睛看向牛明:“我说过了,那个技术科内勤把物证弄丢了又不承认,弄虚作假,责任人叫什么名字来着…对,叫蓝玉芹吧,对她的问题你们研究的意见是什么?”

 牛明好象有成竹:“啊,这个我们认真研究了,可大伙都觉得,这牵涉到组织处理,不是刑警大队的权力,应该由局委决定!”

 林荫:“是由局委决定,可也不能把什么都推给局委,刑警大队做为基层单位,总该有个初步意见吧!”

 牛明:“这…他们讨论了,觉得蓝玉芹虽然责任心不强,但是,到技术科时间不长,缺乏经验,应该给她一个改正的机会。大伙说,应该对她严肃批评教育…反正,这是刑警大队的意见,最后还得由局委定!”

 林荫冷笑一声:“时间不长,缺乏经验?我看她经验很丰富吗,物证弄丢了赶紧造个假的补上。要不是秦志剑及时发现,这案子还不知能不能破呢?这么一起社会影响极大的案件和二十多起系列撬盗案,差一点就因为她一个人就泡汤了,造成这么大后果只是批评教育?大伙看看,该怎么办?”

 又闷住了,谁也不出声,连老靳都不出声了。林荫正要说话,被身旁的方政委捅了一下“林局长,这个问题是要严肃处理,但我觉得,这要涉及到取证等工作,不是这次会上能定下来的,我看,是不是先让纪检委调查,然后拿出意见来,过两天我们专门开一次会研究?!”

 方政委说着还别有意味地看了林荫一眼,林荫想了想转向老靳:“靳书记,你的意见呢?”

 老靳悻悻地:“事儿不明摆着吗?还调查什么,局委研究定下来算了!”

 方政委说:“那不行,没有证据材料,哪能光靠嘴说就给人处分?你们还是调查一下再说吧!”

 老靳哼声鼻子不说话了。

 议题往下进行。林荫说:“其实,我们这个会要不是老出事,早开了。今天的议题也早跟大家打过招呼了,主要是研究一下全年工作,各分管领导把自己的一摊儿都谈一谈,工作成绩、问题、今年的干法和打算。成绩不说跑不了,问题不说不得了,我看,成绩说不说都行,主要说存在的问题,该如何解决。好吧,每个人都谈谈!”

 这个议题进行得也很不痛快。倒不是领导们不谈,谈了,谈得还认真,谈的时候还都拿出小本,有的还是打印好的材料,可多是老生常谈。牛明更是把王霞写的稿儿念了一遍,和省厅、地区公安局的刑侦工作要点差不多。林荫听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这样吧,咱们都别照稿念了,谈点实实在在的东西。先说问题,在去年的工作中,各口都存在哪些问题,然后结合问题,再谈今年该怎么解决,赶上去,谈吧!”

 这下好,大家真的谈起了问题,可林荫听着听着又皱起眉头。听来听去,各口问题大同小异:一是人,二是钱。都反映经费困难,影响工作开展,都说人员素质低,影响工作和形象,还有的说警力少,忙不过来。老靳对此有独特见解:“要说少,也不少,咱们警力总数确实不少,可有用的、高素质的、能独挡一面的少。”谈到经费,各位领导的话更多。牛明甚至用一种激动、委屈的语调说:“光说刑侦口破案少,可破案不是过家家玩,需要经费,现在的犯罪嫌疑人可不象从前那么老实,干完了马上就跑,你要出去抓人,没钱能行吗?很多时候,明明知道案子是谁干的,可能藏在哪里,就是没钱去抓!”分管警的副局长也说:“去年我局在‘双评’中倒数第一,警有很大责任。因为警都在社会面上活动,和各界接触最密切,直接影响全局形象,要想扭转这种局面,今年必须在两方面下功夫。一是控制交通事故,保证道路通畅。二是在服务作风上下功夫,改善形象,加强宣传教育,减少罚没…这话说起来容易,执行起来就难了,警大队一百多人,超编百分之四十,都是市里安排进来的,要靠罚没款开支,要是不罚不没,这些人怎么养活呀?我一想这个问题就头疼!”

 黎树林说:“从表面上看,治安工作好象经费问题不大,其实更为严重,主要表现在农村派出所民警的生活上,由于市财政是砍块儿的,农村派出所的工资在乡镇开,可多数乡镇不能及时全额开工资,很多一年只能开半年至八个月工资,而且还是开前五项,有的民警一年只能开两三千元,怎么生活,能安心工作吗…”

 说来说去,都是这些,越说越气。分管常务的周副局长又提醒林荫道:“林局长,我得把真实情况反映给你,咱局的经费顶多还能支持俩月。今年还要换新装,每人两千多元,全局一百好几十万,市财政恐怕指不上,他们保工资还保不住呢,地区公安局老是催着报表钱,要求‘十一’必须换装,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啊!”…

 林荫越听越头痛,一下午要过去,也没呛呛出啥来。可他知道,这都是真话,如果没有经费保障和高素质的人员保证,你公安局长再也本事也难把工作干好。看看表,马上就打下班铃了,他挥下手说:“好了,别都说气话了。这样吧,大家散会后再考虑考虑,就立足于我局的这种现状,如何创造开展工作,改变这种局面…大家还有什么事吗?要不散会…”

 “等一等…”老靳急忙举手示意:“林局长,方政委,我看,是不是把赵铁军的问题也研究一下?别再拖了,问题早已查清,全局民警在看着,再拖下去影响不好!”赵铁军?林荫眼前闪过一张油顽的脸庞。他不是刑警大队大案中队那个人吗?怎么,他有什么问题?看看方政委,方政委皱着眉头解释说:“还是年前发生的事。赵铁军有一次在饭店喝多了,和一个顾客吵了起来,把人打伤了,还开,把饭店吊灯打碎了,影响不好,还有群众举报,说他有嫖娼行为,不过,这个问题还没查实…”

 “怎么没查实?”老靳不满地把话接过去:“有两名群众举报,还有卖小姐本人指认,有别的小姐证言,只是他本人不承认罢了。依我看,已经查实了!”

 “可是,那个卖小姐不是已经离开清水了吗?”

 “她是后来离开的,可她当时已经承认了这回事,也做了笔录,如果要找她也不是找不到,只不过费些事罢了!”

 “可你不是没找到吗?人家赵铁军现在一口咬定没这回事,你光有证言怎么能行?”方政委转向林荫:“林局长,我看,这事还得调查一下,是不是下次会议再讨论?”

 可是,林荫已被勾起了兴趣,摇头说:“等一等,你们再说说,这赵铁军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平时表现怎样?”

 老靳又来了气:“这还用问?好样的能出这事吗?怎么都不出声,你们谁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不就是大军子的手下吗?”闷了闷说:“反正我已经得罪他了,就实说吧。据反映,他调进之前就劣迹斑斑,打架斗殴、寻衅滋事、赌博、嫖娼啥事儿都干,派出所还当重点人控制过,可就这样的人,硬是调进公安局当警察,调进来就违法纪,要不及时处理,不知给你惹多大事呢…我就不理解,社会上好青年有多少,为什么偏让这样的人进来?不说别的,咱们局还有多少老民警的子女没有安排呢,为什么偏要收他?!”

 老靳愤愤不平地住了口,可是没人呼应,大家都沉默着。片刻,牛明笑着把话接过去:“靳书记,你可是讲原则的人,对待问题不能从个人感情出发呀,要是你儿子安排了,恐怕就不会这么说了!”

 “谁从个人感情出发了?”老靳忽的站起来,象吵架似地冲牛明嚷道:“牛明,你也别站着说话不疼,等你五十多岁的时候,有个二十多岁的儿子成天在家呆着,看你心里啥滋味?是,我不否认,我说的话里有个人感情存在,我是觉着不公平!赵铁军他和我儿子是中学同学,当时,他在班级学习是最差的,在学校一贯调皮捣蛋,我儿子也不出色,可怎么也比他强多了,虽然中专,可那是统考考上的。别看赵铁军他有大学文凭,那是他花钱买的。现在只要有钱,别说大学,就是研究生的文凭也能买到。哼,说来说去,是我老靳没钱没权,当个纪检书记还竟干得罪人的事,要不,儿子也早安排了!”

 牛明又笑一声:“那你还怪谁?只怪你自己!”

 老靳更激动了,忽地站起来:“对,是怪我,怪我没钱没权,可我翻遍了章国法,哪儿说有钱有权就可以安排儿女,没钱没权就啥也不行?反正赵铁军已经知道我的态度,就得罪到底吧。我认为,局委应该尽快研究这起违纪案件,认真对待,严肃处理,拖下去影响不好!”老靳气呼呼坐下了。

 对纪检书记的表现,林荫感到一点意外,因为来得时间短,和他接触不多,印象中这是个老成的人,年纪好象和方政委差不多,但要比方政委显老,头发都花白了,额头和脸颊上都有了深浅不等的皱纹,一副愁苦相,平时不怎么爱说话,想不到今天忽然这么烈。也许如他自己承认的那样,有个人感情在内,可不能否认,他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林荫平静一下又问:“赵铁军是什么时候调进来的?是怎么调进来的?”

 老靳:“去年秋天,八九月份吧…李婕,赵铁军是啥时调进来的了?”

 李婕回忆了一下说:“人进来的时候是八月份,办手续时候是九月了!”

 林荫听出问题了:“那不是高翔他们毕业以后的事吗?既然高翔分不进来,没有编,他怎么能进来?”

 老靳冷笑起来:“说的就是吗?好样的进不来,不好的你还挡不住。我不是说了吗?有没有编得看是谁,对某些人,他想调哪里就调进哪里…对,赵铁军学历高,是大学本科,可是,纪检调查他的时候,让他写一份说明,硬是不会写,字跟老蟑爬似的,一共二百多字,写错了三十多,你说,这样的人在刑警大队,能做笔录吗?听说,他现在把高翔抓住了,凡他办的案子,都让高翔替他做笔录,组卷,但签他的名儿,这可是违法呀!可高翔他虽然是货真价实的警校毕业生,品学兼优,却就是进不了公安局,只能替人家干活,这到哪儿讲理去呀?!”

 林荫终于忍耐不住,呼吸越来越重,声音也高起来:“公安部对调入人员不是有规定吗?逢进必考,赵铁军考没考?”

 老靳又冷笑起来:“考?那要看是谁了,公安部的规定出台后,还真考一回,那回进的人素质确实也真不错,可就那一回,再没执行过,对了,这二年进来多少人?哪个考过?市里哪个领导一句话,清水就多了个警察…公安部,公安部算什么,他能管到清水的某些人吗?咱们就是这种体制,有什么办法?”

 没人出声,又是牛明笑着把话接过去:“靳书记,不完全象你说的那样吧?咱们可不能用着朝前,用不着朝后啊,别忘了,咱们股底下这幢大楼可有人家的一百万哪!”

 “那又怎么了?”老靳激动地反驳道:“难道咱公安局是可以收买的吗?告诉你们,当初我就不同意要他的赞助款,难道他傻吗?平白无故拿出一百万白给咱们?还不是买咱们手中的权?别的先不说,楼没盖完,他先把人安进来了。我说句不好听的,他这是往咱公安局安了一双眼睛!”

 林荫渐渐听明白了,原来,这赵铁军是大军子表弟,是在大军子赞助建楼款后调进来的。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呀!老靳说得对,难道公安局是可以收买的吗?就因为他捐了一百万,公安部的规定就抛在一边了,他的人违法纪就不受处罚了,妈的…

 林荫肚子一鼓一鼓的,正要爆发,方政委在底下拉了他一把抢先开口道:“对这起违纪案件,我们要严肃处理,这是坚定不移的,可是同时也必须慎重,要对人负责,尤其要注意证据。我看这样吧,纪检委再搜集一下证据,已有的证据也再推敲一下,一定要办成铁案…林局长,马上就下班了,这么重要的事,短时间恐怕很难讨论透彻,我看,就在下次委会上与蓝玉芹的案件一并讨论吧!”

 好象是呼应方政委的话,他刚说完,下班电铃就响了起来。散会后,方政委拉了林荫一把,二人留下来。可老靳走出去后却又返回来,对二人说:“刚才还有一件事我在会上没来得及说,先跟你们局长政委反映一下吧。那大军子的轿车挂着警用牌照和警灯算怎么回事?公安部对这方面有严格规定,为什么不执行?对,听说还给他配了。我把话先说到这儿,解决不解决是你们的事,真要出了问题,恐怕先追究的是你们的责任!”

 林荫被这话提醒,忽然想起自己昨晚的发现:对,这可是个大问题,必须马上解决。正要表态,方政委又拉了一把,对老靳说:“你反映得对,我和林局长商量一下,一定认真解决!”老靳这才转身离去。

 屋里没别人了,方政委才关上门轻声说:“林局长,有些事我必须跟你说说了。我明白你的心思,也全力支持你,可有些事不能之过急。你刚来,局长的令还没下,为什么就急着得罪人呢?你知道蓝玉芹是谁?她是万书记的干妹妹!”

 啊…?

 虽然出乎意料,可也不感到惊讶,只是心理上压力陡增。方政委继续说着:“万书记青年时代下乡队,住到蓝玉芹家,蓝玉芹的父母照顾的,就认了干亲,他们就成了干兄妹,多少年了,关系一直保持得好,后来万书记调到清水,就把这个干妹妹带来了,去年安排到咱公安局…你在会上那么说,要是传过去,人嘴两层皮,再给你添油加醋,会是什么结果?!”

 “那,这事怎么处理,就这么算了?”

 “算了当然不行,就按牛明说的意思,给她个批评教育,反正没有造成后果,也说得过去,这还得先跟万书记打个招呼,免得发生误会,让小人进谗言!”

 这…林荫知道,方政委说得有理,可是,如果真这么处理,怎么向全体民警代,今后再发生同类问题怎么办?要是躲着这个,小心那个,这工作还有个干吗?!目光望向方政委:“那么,赵铁军的问题怎么办?也不处理了?!”

 “这…也不是不处理,关键是要讲究策略。现在的人观念都和从前不一样。不管怎么说,他表哥确实赞助了咱公安局一百万,你要是整他,很多人会说我们不够意思,再加上大军子的能量,将会很难办。赵铁军出事是在老曾的时候,就因为难处理,才一直拖着,你怎么能一来就擦他的股呢?我理解你的心情,问题是要解决,但不能之过急,你的局长任职还需要市人大批准,最起码在这段时间里不能着急,得罪人的事往后推一推,小不忍则大谋呀!”

 “那,和警用牌照的问题呢?这个问题不能再拖了,要是出事就晚了!”

 “对,这事必须马上解决,给大军子配,是老曾个人决定的,没经过委会。在这种人手里也确实危险,社会影响也不好,必须马上收回。但也要讲究策略,正好现在上级公安机关对支管理抓得很紧,老是发文件,咱们就转发一下,然后开展一次收统一行动,要治安大队拿着文件找他,把收回,别让他感觉这是针对他个人的!”

 方政委考虑得很周到,林荫没有反驳,接着又问:“那警灯和警牌的事怎么办?”

 方政委说:“也用同样的办法,但要等一等,等收上来后,过些日子再搞一次警务督察活动,集中开展清理非警单位人员违法使用警灯和警用牌照,借这个机会,把他的警灯和警牌收上来,再让警大队给他办个号码好一点的民用牌照!”

 林荫同意了方政委的意见。有些事是不能急于求成,要采取相应的策略。可是,策略不能代替原则。林荫有一种感觉,自己和大军子兄弟恐怕无法长期相安无事,早晚有一天要正面相撞。到那时,就不知道是怎么个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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