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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 不要再想
 与朝和殿内略显严肃的话题相比,云殿内的谈话却更为随意。

 蒙斯醉并没有问及周氏后嗣的事情甚至没有问及女儿府中的情况,只是和他闲聊着,多是关心周氏是否习惯京城的生活。

 云殿上下的人都看得出来主子对于这个礼王正君十分的满意,便是周氏也消了内心的猜忌,相信蒙斯醉待他是真心的。

 说了好一会儿闲话之后,蒙斯醉结束了闲聊“本宫也乏了,以后再与你说话的,今舒君的身子不适,你待会儿便过去看望看望吧。”顿了顿,随后补了一句“怎么说舒君也是你亲姐正夫的嫡亲兄长,也算是你的母族姻亲,更是家的长辈。”

 周氏起身行礼:“儿臣谨遵父君吩咐。”

 蒙斯醉点了点头,微笑道:“去吧。”

 周氏从容端庄地行了一礼,随后便转身退下。

 便在周氏离开之后,蒙斯醉挥手让身边的宫侍退下,只留下了忆古一人,不过却似乎并没有休息的意思。

 忆古见状便轻声劝道:“主子也是累了一早上了,不如去寝殿休息会儿吧。”

 蒙斯醉看了看他,神色有些离“忆古,你说本宫这个决定对吗?”

 忆古一愣,随后道:“正君很好。”

 蒙斯醉晃了晃神,声音有些低“周氏是很好,可便是因为他好,本宫更是越发觉得本宫委屈了这个孩子。”

 “主子这话何讲?”忆古似乎有些错愕“以正君的出身能够嫁入殿下也是高攀了,怎么能够委屈呢?”

 蒙斯醉抬手撑着额头,苦笑道:“有没有委屈,本宫心里清楚,你也明白,男子最大的幸福不是嫁入豪门大家,而是能够嫁的一个真心待自己的主,便是没有心底渴求的那些爱,至少,也是心甘情愿,没有了心甘情愿,这往后的日子如何能够过得舒心和安心?”

 “主子…”忆古面“殿下和正君方才成婚没多久,相处下去了,殿下会发觉正君的好的,再说这些日子,殿下待正君也是好的。”

 蒙斯醉沉了会儿“当日本宫匆忙之下定下周氏,各种后果本宫都有预测到,唯一没有预测到的便是周氏的子,昀儿…”他的话没有说下去,半晌之后方才幽幽道:“本宫不知道自己这般做是不是在造孽。”

 还有舒君。

 温氏和周家正夫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周家正夫的父亲是温氏母亲的继室,两个都是温家嫡出,但是,这样的嫡亲兄弟关系能好到哪里去?即便温氏表面上看起来和周家正夫感情很好,待周氏也是不错,甚至像是为了周氏在礼王府好过而与他益亲近起来,可是,他活着大半辈子,如何看不出来这些不过是戏罢了。

 一个并不情愿的主,还有这般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周氏往后的日子只会越发的难过。

 “主子…”

 “好了,本宫累了。”蒙斯醉有些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明佑儿会带着孩子进宫,你让吩咐下去,给佑儿做些喜欢的吃食,去看看给孩子的玩具准备如何。”

 忆古心里叹息一声“是。”

 年前二皇子也诞下了一子,每个月都会带孩子进宫住几,而每当二皇子带孩子进宫,主子心里即使高兴也是难过。

 当二皇子执意要嫁雪凝,主子如何劝阻都没有法子,好在二皇子出嫁之后日子也是过的安稳,那雪凝也不敢薄待二皇子,只是…他知道主子心里仍旧是难过,还有礼王殿下…

 他服侍主子二十年了,除了几年前那段时间之外,他从未见过主子做过任何违背良心的事情,可便是那段时间主子动了这份心思,但也未曾造成多大的伤害,为何上苍要这般的不公平?如今连凤后都雨过天晴得了陛下的看重安心过日子,为何主子却仍旧要这般辛劳受苦?

 难道这便是天不佑善人吗?

 …

 周氏出了云殿之后便往舒君的宫中而去,而便在此时,在承月殿内,在让宫侍送了司以徽回去午休之后,蜀羽之收起了笑脸,眸光冷冽地盯着眼前眼中仍旧带着不忿的薛氏。

 薛氏却似乎未曾发觉,起身便要告辞“蜀父君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儿臣便先回…”

 他的话没有说完便被一声拍桌子的声响打断了。

 蜀羽之动了怒,冷冷地道:“给本宫跪下!”

 薛氏一愣,似乎并不明白为何方才还笑靥盈盈的蜀羽之会忽然间变了脸“蜀父君…”

 “本宫的话你没听见吗?!”蜀羽之厉声道。

 薛氏忙跪下,可却仍旧是想辩驳“父君,儿臣做错了什么?”

 他做错了什么?

 从跟着他回承月殿到一直哄着那不会说话的四皇子到现在,好不容易那四皇子终于走了,难道他还要留在这里哄这个不过是陛下初侍的翊君不成?

 “你做错了什么?”蜀羽之冷笑道“既然你不知道,那便由本宫告诉你,你早上进宫开始便一直在错!”

 薛氏脸色一变“儿臣…”

 “从你进宫开始,不,或许该说从你嫁入二皇女府开始,你心里的不甘不忿便一直挂在脸上!”蜀羽之怒斥道“一开始本宫觉得你年轻也便罢了,也想着等过些时候,你也便会清醒过来,可是这般长时间了,你却仍旧是这般样子!本宫知道你心里对这门婚事极为的不愿意,但是你不要忘了,这门婚事是陛下亲自下旨赐婚的!你的那些不甘不忿不情愿是摆出来给谁看?!给陛下看吗?!”

 薛氏也不是蠢货,听了这话脸色刹那间青白了下来“儿臣…儿臣…”

 “你是怨陛下还是再怨二皇女?!”蜀羽之没有心软,继续训斥,他若是继续这般放任他最后承担后果的不仅是他还有二皇女和徽儿!“你怨二皇女对你所作的那件事?怨陛下不问究竟便直接原本该是礼王正君的你嫁给了不被陛下待见的二皇女?!可是薛氏你不要忘了,当若不是二皇女救下了你,你如今已经是死人一个了!你心里怨恨是二皇女让你无法成为礼王正君,可是你也莫忘了,当时你自己是如何被人推下水的!是你自己自大自傲挑起是非方才造成如今这般结果!若不是二殿下,你如今别所还能嫁入皇家,连姓名都保不住!二皇女虽然不得陛下重视,但是毕竟也是皇女,也是皇家的成员,你既然嫁给了她那便谨守本分,安心当你的二皇女正君!”

 薛氏身子已经开始轻轻颤抖了起来,他不是不明白,可是他真的不甘心,当母亲明明告诉他他将来要嫁的是礼王,而不是那个一直被陛下厌弃生父还是一个冷宫罪人的二皇女!还有那个周氏…那周氏的出身甚至连他都比不上,可是他却能够成为礼王正君,他如何能够甘心?!

 “本宫这些话只说一次,你若是听的懂往后这些不甘不忿最好快些给本宫收起来,若是被陛下发现或者被些有心人士拿出来当笑资,到时候那便是本宫也救不了你!”蜀羽之继续冷声道“皇家的声誉容不得任何人玷污,即便你是和安皇贵君的母族亲人也是一样!”

 薛氏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脸色更是难看。

 “你可以觉得本宫不是二皇女的生父没有资格跟你说这些,但是本宫可以清楚地告诉你,如今整个皇家除了本宫没有人会这般点醒你,便是凤后也不会来管这些事情!”蜀羽之站起身来“二皇女便是再如何的落魄她都是陛下的皇女,闹出了丑事,陛下也不会真的要了她的性命,可是你却不一样,好好在这里醒醒脑子,想想你是想这般安稳地过日子还是想为了那已经不存在的奢望而丢了性命!”

 说罢,便起步走了出去。

 原本他对薛氏是心怀同情的,只是薛氏这些日子的言行却让他失望不已。

 …

 周氏到了舒君的宫中,只是却没有见到了舒君,舒君的陪嫁宫侍也是他的近身宫侍温林告知周氏舒君身子不适服了药正在休息。

 周氏也没有坚持要见“那本君过两在进宫给舒君请安。”

 “奴侍会转告主子的。”温林恭敬道。

 周氏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便转身离开。

 送走了周氏之后,温林便回了寝殿,而此时,舒君却并非如温林所说的服药睡下了,而是坐在了窗前的长塌上看着书,脸色虽然不太好,但是也没有到需要卧的地步。

 看着主子这般作为,温林心里十分的不解也有不满“主子,难得礼王正君前来给主子请安,主子怎么可以这般不见?还有早上的事情,若是凤后知道了主子并不是病得不能去,必定会…”

 舒君转过视线,眸光冷冽地扫了他一眼。

 温林的话立即砍断了。

 舒君将手中的书翻过了一页,神色淡然,只是双中吐出来的话却让人心惊胆战“本宫虽然不是凤后也不是豫贤贵君,不过,若是本宫要打杀一个宫侍,想来也是可以的,便是凤后,也应该会给本宫这个面子。”

 温林心中大骇,他没有想到一向死气沉沉的主子会有这般的一面,不,似乎从二公子带着礼王正君以及家主的指示进宫,让主子想法子让礼王正君嫁入太女府之后,主子便变了,不再是以前那般冷冰冰死气沉沉,而是多了一种让人心惊的可怖,便如同方才一般,他跪了下来“奴侍知罪,求主子恕罪…”

 “都进宫这般多年了,便是连本宫都几乎忘了本宫姓温,你倒是还记得你的使命。”舒君声音依旧淡淡,却是让人不寒而栗“若是本宫将这些事情告知了凤后,你说,凤后会如何处置你?”

 “主子…主子…”温林咬了咬牙“奴侍便是出事了,主子你也不会好过…”

 舒君搁下了书本,正视温林“你觉得本宫这些年好过吗?”

 “这…”温林脸色一僵“奴侍…奴侍已经劝过了主子多花些心思在陛下身上的!是主子不听!再说了,主子总是养不好身子无法给陛下侍寝,奴侍也没有法子…”

 “所以她便将希望放在了周氏的身上吧?”舒君冷笑“只是她想来也不会想到豫贤贵君会横一脚,将她的大好棋子给生生夺去了,不过,这般意外也不完全是坏事情,入太女府最多也只是一个侧君,便将将来太女登基了,最高的位份也只是皇贵君,怎比的上当正室来的尊贵?虽然如今太女已立,但是礼王却也不是没有希望的,说不定将来礼王斗赢了太女,周氏便一跃成了凤后了,那时候,不管是周家还是温家都跟着水涨船高了。”

 温林看着眼前一脸嘲弄的主子,眼眸中有着极深的愕然,像是不认识他似的。

 “便是礼王最后还是失败了,那承担后果的也不过是周家,温家仍旧是众人称赞的礼仪书香清贵之家,本宫的那位母亲仍旧是所有读书人心里敬仰的品行高雅的南方大儒!”舒君继续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带着极深的嘲弄,说完,见温林那般脸色,微微笑了笑“不要担心,只要你不要再在本宫面前这般没规矩,本宫不会要你的性命的,至于其他,本宫不愿意做的事情,你也莫要本宫便是了。”

 温林身子瑟瑟发抖。

 “好了。”舒君轻笑道“本宫也累了,你先下去吧。”说完,端起了旁边的香茗品尝起来。

 温林的脑子哄哄的,可是仍旧是听了命令踉跄地起身退下,直到走出了寝室老远,他方才停下来猛然气。

 他知道当年主子进宫很不情愿,可是他却不知道主子心里对家主对温家这般的怨恨…

 便在温林离开之后,舒君脸上的淡然悠闲迅速被冷漠阴郁笼罩,双手十指紧紧地握着手中茶杯,力道大的手背都泛出了青筋。

 这般多年我没有去找你们的麻烦,你们反倒是先找上门来。

 利用我!

 利用我——

 当年将我丢进这个皇宫生不如死还不够,现在还要来利用我,这般折辱我!

 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绝对不会——

 …

 沐云和华荇晓从灵安寺上下来之后便直奔庆安城的何氏镖局,因为之前他们已经派了人前来通知,因而到了的时候,何家家主何氏镖局的总镖头何涟早已恭候多时。

 两人方才进了何家,稍稍客套之后,沐云便焦急提出让何涟屏退左右。

 何涟气韵沉稳,身上有着江湖女子的豪之气,也不拘泥于一些虚礼,只是沐云的请求却还是让她愣了一下,何家和华家不算是熟悉,不过是华晓荇和何家过世的老家主有过私罢了。

 华荇晓自然知道自己的正夫过于的失礼,便解释道:“在下有些事情想请教何家主。”

 “原来如此。”何涟笑了笑,她也是知道母亲欠了华晓荇一个人情,随后便屏退了左右“不知华前辈有什么事需要晚辈帮忙的?”

 华荇晓没有隐瞒,便直接说了“在下想请何家主帮忙找一个人。”

 “何人?”何涟问道。

 “是全…”

 “一个名叫苏念惜的男子。”华荇晓握着沐云的手打断了他的话“年纪大约与在下的正夫差不多,今早在下在灵安寺中见到了他,若是没有猜错,应该是何家的人。”

 何涟在听到苏念惜这个名字的事情那张泛着刚毅的面容略微僵硬了一下,不过毕竟是久经江湖之人,很快便掩饰了过去,她端起了茶杯喝了口茶,也借机稳住自己有些了的心“不知此人是华前辈的什么人?”

 沐云这一次没有话,而是看向了自己的主。

 华荇晓拍了拍他的手,然后看向何涟,神色转为了肃然“既然在下需要何家主帮忙那也不好隐瞒何家主,不知道何家主可曾听闻过全宸皇贵君?”

 何涟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神色平静:“自然听闻过。”

 “在下在灵安寺见到的这个名唤苏念惜的男子便与全宸皇贵君长得极为相似。”华荇晓道。

 何涟快速沉了一下眸子,随后正道:“即便相似也不能证明便是全宸皇贵君,当年的良贵君听闻也是长得和全宸皇贵君极为相似。”

 “不管是真是假,既然在下看见了,便必须确认一下。”华荇晓正道“实不相瞒,在下曾经欠了雪家一个人情,这些年也一直帮着忙寻找全宸皇贵君的踪迹,在下也知道这般贸然让何家主帮忙打听一个男子有些不妥,只是既然遇到了,在下便不能不管。”说罢,便起身拱手道:“还请何家主无比帮忙。”

 何涟随即起身“不敢,前辈…”

 她的话还未说完,华荇晓的身子便颤抖了一下,随后捂着头部。

 “华前辈!?”

 “主——”沐云连忙扶着她坐下“你怎么了?可是头又疼了?”

 华荇晓低着头醒了好一会儿精神方才抬头安抚地笑道:“没事,只是有些累了罢了。”

 何涟自然是看出了华晓荇的不对劲“华前辈这是…”

 华荇晓还未开口沐云便代为回答:“主身子出了些问题,这一次我们便是要去京城求医的。”

 “可是什么病?”何涟蹙眉问道。

 沐云苦笑一声“看过了不少大夫,大夫说主的脑中可能长了一个东西…”

 何涟脸色微变,行走江湖多年,她清楚这样的病症代表什么,这样的病症很少出现,而只要得了,那便只有一个结果,理了理神色“华前辈也赶了一的路想来也是累了,在下已经为华前辈备好了客房,不如华前辈先去休息,其他的事情过后再谈。”

 华荇晓点头“好…”沐云也没有反对,恳求地看向何家主“何家主,不管如何,还请您帮帮忙,不管那人是不是,只要将人找出来了,何家主的这份恩情,沐云与主必定铭记在心。”

 何涟微微垂了眼帘“华主夫放心,在下这便让人去打听。”

 “多谢。”沐云感激道。

 何涟点了点头,随后便叫来了下人送华荇晓两人去客房休息,同时也叫来了府中的大夫前去看看,即便作用不大,但是该做的还是要做。

 便在一切都吩咐完了之后,何涟便静坐在了大厅内,右手握着椅子的扶手,脸上的沉稳之添了一抹隐隐的不安。

 会儿之后,一个身着劲装的少女缓步走了进来。

 何涟抬头。

 “母亲打算如何做?”那少女十三四岁的年纪,只是脸上却有着与她年纪完全不相符的阴沉气息,此少女便是何涟唯一的女儿,何氏镖局的少主何寒。

 何涟拧紧了眉头“方才你在门外?”

 “母亲打算怎么做?!”何寒声音更是阴沉,不等何涟回答,她便继续道:“不管母亲打算如何,我都不会让任何人抢走他!他是父亲留给我的!”

 何涟神色有着说不出的复杂,沉声道:“华家和雪家有私,即便我们瞒得住华晓荇,雪家必然会派人前来查,届时若是发现我们隐瞒了这事,何家便是有一百张口也说不清!更何况,念惜不过是长得像那全宸皇贵君罢了,与其这般一直瞒着,不如直接说开了,免得为何家引来祸患!”

 “当年那个良贵君也是因为长得像就被皇帝给带回宫中去了,母亲可以保证舅父不会一样被皇帝抢回皇宫当那全宸皇贵君的替身?!”何寒厉声道,脸色更是阴沉“这些年母亲这般百般刻意地不让舅父让官府的人发现不就是担心这个吗?即便当年滴血验亲已经证明了舅父的的确确是师父的儿子,可是若是皇帝他们说舅父便是那皇贵君,我们能如何?华家的人这一次进京城摆明了是有求于雪家,母亲能保证他们不会拿舅父去做人情?!舅父在何家这般多年,若是朝廷的人知道了,难道不会认为母亲在刻意隐瞒?那时候母亲也是有一百张口也说不清!父亲已经死了,我绝对不会让舅父也离我而去!若是母亲执意要将舅父出去,那便先踏过我的尸体!”

 “你——”何涟拍案而起,脸色转为了铁青。

 何寒根本不理会震怒中的何涟抓身拂袖而去,出了客厅之后便往后院而去,走过了三道垂花门之后,她进了一个院子。

 院子不大,但是却是清幽雅致。

 院子靠墙的位置上中了一株偌大的梧桐树,此时,一个男子便坐在了梧桐树下低头专注地制着手中的衣裳,他的神态宁静祥和,眉宇之间弥漫着一抹淡淡的足之

 何寒脸上的阴沉之再见到了这个男子之后便散去,换上了与她年纪相符的微笑,轻步绕着走到了男子的身后,然后伸出蒙住了那男子的眼睛,嬉笑道:“猜猜我是谁?”

 那男子愣了一下,随后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嘴边扬起了笑意,抬手拍了拍蒙住自己眼睛的双手“这般大了还这样淘气,若是再不放手,我生气了!”

 何寒笑了一声随即松开了手,然后上前几步坐在了那男子旁边,拉下了脸抱怨:“我长大了惜惜便嫌弃我了,早知道便不长大了!”

 男子笑着伸手敲了敲何寒的额头,佯怒道:“越大越是胡闹了!”

 “我哪有胡闹?”何寒反驳道:“你叫我寒寒,那我便叫你惜惜,这样多公平。”

 “没大没小的。”男子无奈摇头笑道“我可是你父亲的结拜弟弟,依规矩你该叫我一声舅父,便是不是舅父,至少也是一声爹,别忘了,你可是我养大的!”

 “可是我不喜欢叫舅父。”何寒双手撑着下巴道:“爹呢,却太过于疏远了,我倒是喜欢另一个称呼?”

 “什么?”男子问道。

 “父亲啊。”何寒笑道。

 男子脸色一变,随即板起了脸,声音也厉了起来“不许胡说!”

 何寒脸上的笑容不经意间收起了一些,眼眸深处快速闪过了一抹霾“惜惜忘了,父亲临终的时候你可是答应过了父亲一定会好好照顾我的,你不嫁给母亲,如何照顾我?”

 “我现在不也是一样照顾你?”男子瞪着她正道,声音有些急切,似乎急于说清楚似的。

 何寒不打算作罢“惜惜你不喜欢母亲吗?”

 “她是你母亲,是我义兄的主。”男子肃然说道“寒寒,以后不许再说这些话,若是被别人听见了不好!”何寒敛去了笑容,倏然站起身来,冷着声音道:“难道你还想着你那将你休弃了的主?那样一个嫌弃你不能生孩子便将你休弃了的女子有什么好?若不是我比你年轻,若不是我是你养大的,我更希望我自己娶你!”

 “何寒,你越说越过分了!”男子也倏然站起身来,气的脸色微红,双眸瞪的大大的,眼中可见清晰的怒火。

 何寒深一口气,住了汹涌的怒意,重展笑颜“好了,舅父,我不说了,我不过是看玩笑罢了,你莫要生气,我这也不是怕你不要我了嘛?父亲走了,我便只有你和师父了,师父常年在外走镖,若是你也走了,那我便又是一个人了。”

 “胡说什么,你还有家主啊?”男子见了她这般也是气不下去。

 何寒伸手扶着男子坐下“母亲还年轻总有一娶继室的,届时她还会有其他的孩子,若不是那老不…祖母病逝,她如今怕是已经再娶了!与其让她娶其他人,不如便娶了舅父就是了,师父也是赞同的。”

 男子声音再度染上了怒意,脸也沉的难看“我说了不要再说这件事了!”

 何寒没有立即反驳,而是看着那男子好一会儿,随后方才徐徐道:“以前我也说过这些话,可是舅父你却没有这般抗拒,为何现在…不对…似乎这一趟师父出外走镖开始,舅父你便开始心神不宁,今居然还是要去灵安寺祈愿,以前你是从来不信这些的!”

 “哪有这回事?”男子垂下了眼帘,道。

 “说谎!”何寒一针见血。

 “我…好,我承认就是了,我是心神不宁,不过不是因为其他的事情,而是因为我担心你师父,你也知道,母亲的年纪也大了,而且自从一年前病了一场之后,身子也不如从前,可她却还是执拗着要去走镖,我能不心神不宁?”男子握紧了手中未曾做好的衣裳道。

 何寒凝视着他好半晌,方才缓缓道:“您放心,这一趟镖并不难,而且一路都是走水路的,也不会遇到劫镖的匪徒。”

 男子叹了口气“希望是这样吧。”

 何寒垂了垂眼帘,目光落到了他手上的那件未曾做好的衣裳上面,眸底再一次闪过了霾之“舅父这衣裳可是做给母亲的?”

 男子愣了一下,随后道:“不是!”“可是这样的款式以及料子我和师父都不适合穿的,不是做给母亲的难道舅父做给自己穿啊?”何寒问道,语气是嬉闹,只是眸底却是冰冷。

 男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那件半成品,晃了晃神,然后连忙道:“我不是心神不宁吗?一时半会没注意,不做了不做了。”说罢,将那半成品收好,然后看向何寒“入了,过两我便去买几匹料子给你做几身新衣裳。”

 “好啊。”何寒笑道,随后便岔开了话题“舅父,我们到庄子里面住几好不好?”

 男子愣了愣,神色随即转为了怜惜,抬手抚了抚何寒的头“想你父亲了?”

 “是。”何寒随即道。

 “好啊。”男子温和答道“寒寒,若是你父亲在天之灵看见你长得这般大了定然会很安慰的。”

 “父亲若是看见舅父一直这般照顾我也会很高兴。”何寒握紧了男子的手“所以舅父,你以后都不能离开我。”

 “傻孩子,舅父怎么会离开你?”男子笑道。

 何寒笑了笑“那我这便去让人备马车,待会儿我们就去庄子。”

 “这般快就去?”男子讶然道“我都还没有收拾好东西了?”

 “庄子里什么都有,哪里用收拾!”何寒起身道“舅父便在这里等着就是了。”说完,便起步离开。

 男子无奈点头站起来相送。

 何寒走了几步她便停下了转过身,问道:“舅父今去灵安寺可也是为了替师父祈愿?”

 男子笑容一僵,随后方才点头:“当然是了!”语气很重,像是刻意强调什么似的。

 “舅父,你真的没有再想那个女人吧?”何寒继续问道。

 男子的笑容又是一僵“没有!”

 何寒没有再说什么,笑了笑便继续转身离去。

 男子在何寒走出了院子之后方才缓缓坐下,脸上的笑容被迷茫所取代,他转过身将那收好的未完成得衣裳给取了出来,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低下了头,看着手中未曾做好的衣裳,喃喃低语“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为了梦中一个人的影子而做了这件衣裳…阿暖…阿暖…”

 梦中那女子,是母亲口中所说的那个因为他不能生育而将他打至失忆再将他休弃的主吗?为何这般多年,这些影像从未出现过,偏偏这个时候开始出现?

 他这是怎么了?

 阿暖…

 阿暖…

 若是梦中的女子是他那绝情的主,为何她会这般深情悲痛地叫着他…

 不,不是叫他!

 他是苏念惜,不是那个什么阿暖!

 “不要再想了,不要!你是苏念惜,苏念惜——”

 男子将那衣裳拿起,一手拿起剪刀,想要将那衣裳毁了,可是方才张开了剪刀,最后却始终下不了手,便这般僵持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放下,将那衣裳给收了起来。

 而便在这时候,院子出口处垂花门旁的何寒将一切都看在了眼中,眸子内的阴沉更深,双手攥的紧紧的,她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抢走他!绝对不会!便是他是那全宸皇贵君,她也不会让任何人抢走他!

 他是她的!她的!便像是父亲一般,只是她一个人的!

 …

 何家客院一厢房内,沐云服侍华晓荇躺下,然后便想着出去跟方才何家派来的大夫了解一些情况,即便他知道结果不会有什么奇迹,但是他仍旧不想放弃。

 “沐儿…”华晓荇拉住了他的手“你也累了一了,躺下来睡会吧。”

 沐云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有拒绝主的要求,点头和衣躺在了身边。

 华晓荇伸手揽住了他“对不起…”

 沐云抬头看着她,轻轻斥责“说什么呢?”

 “这些日子你受苦了。”华晓荇愧疚道“若是当年我们…”

 “不许胡说,我从来不后悔嫁给你。”沐云打断了她的话,他知道她想说什么,她想说若是当年她没有接受他,没有遇见他,他如今便不会受这些苦“不要再说这些…我们成亲二十多年了…这二十多年来我每一都在庆幸自己当年当机立断和你生米煮成饭!便是现在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当的行为,你是我的主,我最爱最爱的女子!”

 “如今我已经是强弩之末,而你却还正值盛年,沐儿…”华荇晓低喃道。

 沐云坐起了身来“我说了不要再说这些话了,什么强弩之末什么正值盛年?若是当年我没有那般做,那这些年我也不过是行尸走罢了!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我也不是那般软弱之人!我知道这一次去京城的最坏结果,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放心,便是真的没有法子,我也不会做傻事,我会听你的话好好活着,我会回家,然后好好地和孩子们过日子,等将来我也老了,再去找你,可是…你也不要忘了等一等我…”

 他的话说到了最后已经哽咽不已。

 华荇晓撑起了身,伸手将他搂入怀中“我会的,我一定会等你…下辈子,我们也会在一起…”

 “可是我只想这辈子继续在一起…”沐云靠在了她的肩膀上,泣不成声。

 华荇晓除了紧紧地抱着他,已经没有其他的法子。

 好一会儿,沐云方才止住了悲痛,抬头擦干了眼泪,岔开了话题“你有没有觉得何家主似乎不太愿意帮我们?”

 华荇晓一愣“怎么这般说?”

 “我也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沐云说道“一开始的时候还不觉得,后来回想一下方才何家主的态度,却是有些异常。”

 华荇晓想了想方才的情形,随即也是发觉了这一点,不过她也没有多想“或许她是不想介入皇家的事情吧。”

 “你不是说过何家和朝廷有些联系吗?”沐云不解问道。

 华荇晓沉会儿“这事可能并不是何家想的,只是没得选择而已,所以能够少搀和便少搀和点,而且…何家既然与朝廷有联系,那想来她或许也得知了之前那良贵君赵氏一事的一些内幕,忌讳一些也是正常的。”

 沐云想了想“也许是吧。”

 当傍晚时分,何家后门使出了一辆马车,直奔城外的田庄而去,而便在同时,京城太女府上,白氏得到了消息,太女晚上会在三皇子府用了晚膳再回来。

 白氏得到消息的时候正打算去小厨房中亲手给主晚膳,他站在了正堂门口的屋檐下愣了好半晌方才回过神来,随后抬头看向了西方。

 西方的天边是还未完全落下的夕阳。

 那般美,却也凄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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