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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一章 胡商大算盘
 托术听种去病手中我有敕书,便请命为使者,要去说得那回鹘国王投诚。托术的家属产业分别安置辽口、津门,已是融入汉部很久的目人了,种去病也不怕他作怪,便许了他,又交给他一小队骑兵供他指挥。他自己则领了军队寻找合适的地方安营,等候托术的消息。

 托术领了人马,不久抵达伊州。果然如他所料,毕勒哥并没有派遣大军屯于西境,托术到了城下,自称是大汉朝廷的使者,要往高昌见国王毕勒哥。种去病派给托术的这小队骑兵人数虽然不多,但铁蹄怒马,衣甲鲜明,十分威风。这条商道托术曾经走过,所以当地官员、商人有不少是认得他的,知道他是到中原做生意的畏兀尔人,这时听说他在中原皇朝那里成了官员,许多人见了便心生羡慕。

 伊州的官员不敢怠慢,他入城,问他所为何来。托术说道:“我这次是随着大汉的军队,到达此处。大汉朝廷已经灭了金国,平定了漠北,如今大军前锋就在国境上了。按领军将军的说法,就要直接开进来。”

 那官员大感恐慌,说道:“我们畏兀尔人多有在大汉朝廷供职的,回来个个都说大汉仁义无双,怎么忽然无缘无故兴兵来犯?”

 托术道:“辽国被金国灭了,金国又被大汉灭了,漠北也没有了他们的对手。大汉的将军们要建立功勋,只好四处找仗打。”

 那官员骇然道:“这可如何是好?”又对托术说道:“托术大人,你也是畏兀尔人,可不能看着老家遭劫啊!快想个办法。”

 托术道:“放心,放心,我正是听说他要进兵,所以才去见了那将军,求他宽限几,因我为大汉朝廷立过功勋,与这位将军又有旧谊,他才许我先到高昌去见国王议这件大事。”

 伊州的官员听说,赶紧派人去打探,果然发现边境外驻有大军。种去病摆开的阵营气势森严,回鹘的探子不敢靠近,远远张望也不知有多少兵马,回去后据实禀报,吓得主政官员越发害怕,向托术请教对策,托术说道:“大汉朝廷已命我前往高昌面见国王,如今只需好生款待,便不会有祸患。”那官员答应了,一边恭恭敬敬送了托术上路,一边与伊州的商人大户商量,凑了些钱粮,派人送到种去病军中犒劳。

 托术沿着益都、避风驿、金岭南麓行走,径到高昌。眼见离高昌还有半路程,晚间休息,夜里忽报有人来访,却是高昌的大商人巴别儿,托术听说是他,心道:“巴别儿消息好快!”便请他进门。

 巴别儿是畏兀尔闻名于世的大商人,其处高昌,与东方的阿依木思齐名。畏兀尔众商人,前往东方的以阿依木思为领袖,留在西域的则唯巴别儿马首是瞻。

 巴别儿已经六十多岁,不但地位较托术为高,而且论来还是托术的前辈。但这时托术是以大汉使者的身份来,巴别儿便不敢他。两人互相试探了几句,便遣退旁人密谈。

 巴别儿说:“托术,你不要欺我!实对我说。汉人的大军,真的已经到达了伊州?”

 托术说道:“巴别儿,论辈分,你还是我叔叔,我如今虽然是汉军的使者,但现在没别的人,我仍然叫你叔叔。不错,大汉的军队,确实已经到达了伊州。”

 “你不要欺我!”巴别儿道:“没错,大汉的皇帝折彦冲登基的事情,我听说了。大汉的铁骑也确实厉害,可要说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到达回鹘,我不相信!西夏还没降伏吧?漠北那边虽然是一盘散沙,可要收拾干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托术想了想,知道巴别儿消息比西域诸国的国王还灵通,糊弄不了,又想自己所谋的大事若要成,需要里应外合,便点头说:“巴别儿叔叔,你果然是我们畏兀尔人中的智多星。没错,漠北确实还没收拾干净,现在到达伊州的,并不是汉军的主力,只是其中的一部,但也有三四万人。”

 巴别儿惊道:“三四万人!这么多!我常听东边来的人说起,知道汉军能打,三四万人的军队,抵得大辽十万!我们回鹘可惹不起他啊。”随即又想到一事,说:“不过他们远来,粮草接济上有问题,如果我们万众一心抵抗的话,他们要想灭我们回鹘,可没那么容易。”

 托术道:“抵抗?我们为什么要抵抗?”

 巴别儿说道:“人家欺上门来了,我们还不抵抗?”

 托术道:“别说他们现在还没欺,就算欺,欺的也只是毕勒哥,不是我们。就算让大汉的军队打下了这里,我们一样做生意,赚大钱,说不定还能赚得更多。”

 巴别儿一听笑了笑,说道:“常听说汉部的七将军对我们畏兀尔人不错,既不冒犯我们的真主,又照顾我的生意。现在大将军登基,那位七将军做了什么大官了?”

 托术说道:“大将军做了皇帝,他自然是宰相。”

 “哦——”巴别儿说:“那敢情是件好事。不过和我们留在回鹘的畏兀尔商人关系不大。”

 “关系不大?怎么关系不大!”托术说:“现在中原到回鹘的商路,南路给西夏垄断了,要走通得花大价钱。北面的漠北一路却不安全。南洋的香料,还有中原的丝绸,全都过不来!”

 巴别儿哈哈笑道:“你个托术,疯魔了么?这路要是好走了,东西就不值钱了!路不通,有路不通的好处!”

 托术哼了一声说:“是,路不通,我们可以抬高价格。可是这价格就是在高昌弄来弄去,摆弄不开局面,终究是桩小买卖。再说,抬高价钱的不但是你,西夏的中间商也在抬,算一算,除非是我们亲自从东往西走一趟,否则这利也不是很大。巴别儿叔叔,你可知道这几年阿依木思赚到多少钱吗?当年你的身家,是他的十倍!但现在,我看你连他三成的身家都没有了!”

 巴别儿一听,哼道:“那是他的运气!”

 托术道:“是啊,那是他的运气,可眼下我们的运气也来了!阿依木思能赚大钱,是因为他能从东海那边拿到货,而且商队能随着大汉的军队,走满了整个中原,现在在河套以东,我们是别想跟他争了,但在河套以西呢?如果我们能打通天山南北,打通西夏、漠北,甚至向西打通到天竺、花刺子模,甚至打到那帮戴十字架的蛮子那里去,这盘生意,只怕就会做得比阿依木思还大!”

 巴别儿听了这话,凑近了托术说:“听说大汉的军队确实很强,不过…不过他们能让咱们搞这么大的生意不?”

 “实对你说。”托术道:“这次汉军来到这里,其实是了路。他们的粮草也差不多了,如果不赶快补给的话,只怕会出大子。所以他需要我们的帮忙,如果我们帮他离了困境,那就是给大汉朝廷立了大功!”

 巴别儿大喜道:“这样啊!那…那…那可是好机会啊!”“是啊。”托术道:“帝国中央的那个杨宰相,是会照顾我们畏兀尔商人的。而现在在边境上的这个种将军,在大汉军中又很有权势。如果他能立下一场大功,那将来大汉朝廷在这西边的事情,多半就会由他作主。他是个外来的人,兵马再强,钱粮上的事情都得靠我们打点。我们借大汉朝廷的威风将商路铺开,那可是一本万利的事情!”

 巴别儿心想:“听来这个大汉的将军已经落入了困境,现在我们帮一帮他,他就上了天堂,害一害他,也许就能整得他下地狱。只是将他害死,对我们有什么用处?再来,他们汉人向来恩怨必报,又好面子,真害了他们的人,如果他们的势力永远到不了回鹘那就罢了,万一他们的势力到得了回鹘,那我可就闯大祸了——我何必冒这个险?”便问托术:“你看来的这个将军,好说话吗?”

 托术道:“这个人,不好惹。不过他对我还算信任,如果我们帮了他这个大忙,以后就好说话了。”

 巴别儿问:“他要我们帮什么忙呢?”

 托术说道:“他现在军粮就快用完了,必须找个地方休息整顿。”

 巴别儿嘿了一声说:“就这样?”

 托术道:“此外,他还带着大汉朝廷给毕勒哥的敕书,要回鹘做大汉的藩属。”

 “敕书?”巴别儿问:“他不是迷路来到这里的么?怎么会有敕书?”

 “这我就不懂了。”托术说道:“听那位种将军说,这敕书是杨宰相在他出发之前给他的。”

 巴别儿惊道:“常听说那位相爷是麒麟下凡啊,懂得占星术,能够未卜先知,难道他已经猜到这个将军会迷路的事情了?”

 “这个,不好说。”托术道:“不过,我到东方去也很久了,听说了他很多事情,的确不是得虚名。当初他们才七兄弟,七兄弟能打下中原,帮金国灭了大辽,又反过来灭了金国,干下这么大的事业,都是他在运筹帷幄,我想这人一定有很大的神通。”

 巴别儿点头说道:“要真是这么厉害的人,那可不能轻易得罪。”

 托术又道:“现在他们的势力大,我们与其去摸他们的老虎股,不如借他们的势,来干我们的大买卖。”

 巴别儿便问他要干什么大买卖,托术拉住他,两人口耳相接,这才道:“咱们先借这件事情,吓一吓毕勒哥,把回鹘搞到手再说。你看怎么样?”

 巴别儿笑道:“怎么搞到手?”

 托术道:“这国王嘛,仍然让他做,不过这回鹘国的宰相…”

 巴别儿忙问:“你要做?”

 “我做不来。”托术道:“我要在中原和回鹘之间策应呢,这个位置,自然得由叔叔你来做。”

 巴别儿听得呵呵一笑,问道:“若事情能成,我会重谢你的。”

 托术说道:“重谢,不用。不过生意上的事情,还得请叔叔你帮忙。我眼下本钱太少呢,东边虽有门路,但看着货,却拿不出钱去买。”

 巴别儿瞪了他一眼说:“放心。你看见多少货,尽管买,有我呢!”

 托术笑道:“那巴别儿叔叔你也放心,进了多少货,我们一人一半!”

 两人又商议了些细节,巴别儿也不休息,连夜赶回高昌作安排。

 托术第二进城,毕勒哥早听到了消息,一边命人待托术以殊礼,一边问他的宰相大臣如何应付大汉的军队,众宰相大臣都束手无策。

 这时一个官员说:“咱们畏兀尔近四十年来,出了两个杰出的商人,第一个是从四十年前就成为高昌首富的巴别儿,第二个是这十几年来把商路铺满了中原的阿依木思。阿依木思现在在中原,而巴别儿还在高昌,听说他的人经常与中原有来往,消息灵通,不如请他到王宫来问问,看看他有没有办法。”

 毕勒哥也听说过巴别儿的威望智慧,闻言赶紧派人去请,巴别儿进了皇宫,毕勒哥说明召见的原由,巴别儿一听当场大哭了起来,哭得在场所有人又是恐慌,又是莫名其妙。毕勒哥连连道:“巴别儿长者,别哭,别哭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巴别儿老泪纵横道:“我王啊,这回祸事了!我们回鹘大难临头了!”

 毕勒哥和他的宰相大臣们更加吃惊了,忙问:“怎么个大难临头?”

 巴别儿道:“我王,那耶律大石的军威,您觉得如何呢?”

 毕勒哥道:“那…那是极厉害的!”

 “可是这耶律大石,却斗不过女真人!”巴别儿说:“大辽立国二百年,兵马百万,但女真人一来,便摧枯拉朽地垮了!当初耶律大石东来,我们惹不起,借道放了他过去,但后来打听清楚,才知道他原来是在东边站不住脚,让女真人给赶来的。”

 毕勒哥叹道:“是。可就算是那样,我们也惹他不起啊。”

 “是,我们惹不起耶律大石,可我们更惹不起打败了耶律大石的女真。如今又来了比女真人更厉害的大汉,这…这可如何是好啊!”毕勒哥也觉心慌,说道:“要是依照长者的说法,那我们应该如何呢?”

 巴别儿说:“听说汉人已经灭了金国,西夏也已经递表称臣。我们虽然离他们比西夏远些,可我们的国力也比不上西夏。现在只盼他们这次来不是要灭我们回鹘,否则…否则就难办了!我王,您应该先见一见使者,看他们这次兴兵前来,为的到底是什么事。”

 毕勒哥有些担心地说:“这个使者,我是要见的,只是有些担心。”

 巴别儿便问他担心什么。

 毕勒哥说:“我是担心他要夺了我的王位,那时我就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巴别儿想了想说:“要不,先派个人去见见那个使者,打探打探口风。”

 毕勒哥道:“也是,只是该派谁去?”

 巴别儿道:“自然是宰相去。”

 宰相不愿意去,毕勒哥便对巴别儿道:“长者,一事不烦二主,不如就请长者去一趟。”

 巴别儿说:“我王有命,不敢推辞。”

 去了半,等得一干国王大臣都有些急,才见巴别儿回来,满脸喜道:“我王,大喜啊。”

 毕勒哥忙问:“有什么喜?”

 巴别儿说:“原来大汉的军队这次来,并不是要灭我们,只是要来册封我们做他们的藩属国。”

 回鹘的大臣们一听都松了口气,毕勒哥放下了一半的心,又吊着另外一半,说道:“这却是个好消息,只是还有个难处。”

 巴别儿问:“什么难处?”

 毕勒哥说道:“我们已经降附了契丹,还送上了质子,现在要不答应大汉,恐怕立刻就要兵戎相见,若是要答应他们,又怕惹恼了契丹。长者,有件事情,若不说,你恐怕还不知道。先前契丹人已派了使者来,要我出兵夹击汉部,说汉部进入漠北,是要奴役我们,如今我们若不群起反抗,将来都不得好死。但我哪里敢真听了契丹人的话去得罪他们?只是虽然不敢起兵去打汉部,但要叛了契丹…恐怕我那可怜的孩子,马上就要死在耶律大石的刀下了。”

 巴别儿叹道:“我王的难处,我们也知道。但现在大汉的几万大军就在国境上来了,若不答应,恐怕他们立刻就杀了进来。主上啊,你觉得我们打得过汉军吗?”

 毕勒哥为难起来:“这…这叫我如何是好!”问宰相,宰相无谋,问大臣,大臣无计。毕勒哥又向巴别儿请教。

 巴别儿道:“要不这样,我们且安抚住了大汉来的这位将军,他要钱粮,我们给他钱粮,他要牛羊,我们给他牛羊,若他要征服西域,我们就借他道路,算是臣服,就像我们对契丹一样。”

 毕勒哥道:“若是这样,那我们不是同时做两家的藩属?”

 “正是这样。”巴别儿道:“我们且瞒着大汉的将军,不说我们还臣服了契丹。契丹若听见了消息问起,我们也抵死不承认。他们两家一在东,一在西,未必凑得到一块去。”

 毕勒哥道:“我们畏兀尔人,在汉部帮他们办事的人很多,对我们回鹘的事情,得不得了。这次来的使者,听说也是畏兀尔人,只怕瞒不住。”

 巴别儿道:“不怕,我王,我还没告诉你另外一个好消息呢,原来这次来的这个使者,是我的故人!”

 “哦?”毕勒哥一听,颇有些意外。

 巴别儿说:“这个使者,叫托术,也是高昌人。他以前才做生意时,曾到我店里来请教,我帮过他的忙。这次见面,他对我仍然很尊敬。所以这次若能说服了他,便多半能把事情办成!”

 毕勒哥大喜道:“若是这样,那还有些指望。”

 巴别儿又说:“托术还告诉我,说汉军如今正在北面与契丹战,胜负还不知晓。我王,我们且勿要得罪他,一切等他们决了胜负再说。若契丹人胜了,我们便归附契丹人,若是汉人赢了,那我们便做汉人的藩属。他们两家,我们尽量都不得罪。等他们打明白了,我们再选个胜利者做宗主。”

 毕勒哥道:“若是这样,那是最好。只是这件事情不易办。”

 推荐巴别儿那个大臣道:“我王,巴别儿是个智慧无双的人,不如这件事情就交给他去办,我敢担保,他一定能办好!”毕勒哥对巴别儿道:“长者,这件事情难办,但眼下也只有长者能替本王分忧了。”

 巴别儿说:“能为我王分忧,是我的荣幸。”

 毕勒哥大感欣慰,说道:“那可就有劳长者了!”

 第二毕勒哥会见托术,托术告诉毕勒哥,汉军这次来是要册封回鹘为藩属,让毕勒哥领一众臣民出

 巴别儿出列说:“我们久仰大汉的天威,不过大军入境,只怕会有扰,能否将军队停于境外,我们在高昌拜受。”

 托术道:“那怎么行!”

 巴别儿道:“还请通融。”再三求情,托术这才道:“那好吧,不过得先请示种将军。”便请毕勒哥派一个大臣跟自己去见大汉的将军。

 这两高昌城内到处都在哄传汉军的厉害,畏兀尔人对汉部的敬畏本有远因,这时再加上有人推波助澜,更是闹得人人惊惧。毕勒哥命宰相,宰相不敢去,命副宰相,副宰相也不敢去,无奈,只好请巴别儿去。巴别儿说:“我只是一个商人,怕去到军营,那位将军会以为我王在敷衍他。”

 毕勒哥看了他的宰相一眼,说道:“长者怎么会只是一个商人呢?从今天开始,长者就是我回鹘的宰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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