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马迹(上)
方皇后一挑眉,微微抬了下颌,示意王嫔接着说下去。
王嫔低头抿嘴一笑,应邑和方皇后已经势如水火,如果惠妃之事和应邑有关,那应邑在外头和男人牵扯不清,关系暧昧,就会成为方皇后手里的那把刀!大周虽然男女大防已经减弱了很多,但是寡妇与男人偷情,还是会被千夫所指的!
重则会被浸猪笼,轻则…
王嫔莞尔一笑,没有轻的,皇家斗争哪里来的退路?
“二皇子心里头好奇,便去街坊四邻问了问,问不出名堂来,就守在路口,总算是逮了一个冯大人府上的丫鬟出来,一问,这才知道应邑长公主三天两头便往冯大人府邸上跑,这几
更甚了…”
王嫔的声音浅浅淡淡的,廊间里的行昭面无表情,手却紧紧地抠在黑漆粉彩炕桌的边上。
二皇子能为了问薄娘子事件的最终结果,暗箱操作将行明变成二皇子妃候选。他那样好奇又较真的个性,难保不会因为一时的玩心,就蹲在冯安东府前几天,只为了落实自己的猜测!
王嫔的话,无疑为行昭打开了一扇大门。
“王嫔也算是宫里头的老人儿了,应当知道哪些话当说,哪些话不当说。长公主丧夫也有一年了,太后最近急得不得了,和皇上敲了警钟,又来和本宫敲,说是要品貌过得去,身份也够,年纪大些也不要紧的好男儿。”方皇后端端地坐在上首,手里反复地将丝帕盖在臂上。如玉清透碧绿的丝帕趁在品红蹙金丝的衣裳上。倒也好看。
方皇后眉目带愁。轻抬了眼:“可这样的男儿汉,还要没有家室的当真难找。是先细细地帮着应邑长公主选了夫婿,还是先划定二皇子妃的人选,本宫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了。”
王嫔心头一跳,皇帝虽说不常来凤仪殿,可他心里头对方皇后的尊敬和信赖,她却看得清清楚楚的。
“冯大人是梁将军早逝妹子的夫君,梁家的女人们个性都强悍。自然找夫婿的时候愿意往低处找,故而冯大人虽是两榜进士出身,却家底实在不厚,冯家却并不显山
水…”
王嫔有些迟疑地说,福至心灵,突然明白了方皇后说那番话的用意,借力打力,给应邑找个家世低一点的夫家,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报复!
“月有
晴圆缺,圆满了这头。那头难免就会有缺憾些。”王嫔言语有了些兴奋,这倒好两处都不得罪——两边儿都是同一个目标!便兴致
地又言:“冯大人除了身份不够高。全都符合了择婿的标准,甚至前头那位连一男半女都没留下!冯大人虽然只是个御史大夫,可奈何长公主与冯大人两情相悦,太后娘娘若是再肯赐个出身,可真就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方皇后将帕子一点一点地伸展开来,轻轻点了点头:“你也是当母亲的,就应当知道自己定下的标准与孩子们心仪的标准时发生冲突时,一颗慈母心总会妥协下来,毕竟自己孩子高兴才是真正高兴不是?应邑长公主是顾太后的老来女,虽然与本宫多有不对付,可本宫到底是嫂嫂,总是愿意看着她高高兴兴的,如果嫁的是冯安东,本宫不就更高兴了?”
行昭在隔间安安静静地听,心里的澎湃与
漾分毫不少,方皇后三言两语就将王嫔由这一个歧途引到了另一个歧途里!
行昭低了低头,手心里直冒着汗,她打的主意与方皇后很相似。她却自诩做不到像方皇后那样,话说一半掖一半,别人却总能往自己预想的那样去猜没说的那另一半话!
果然,王嫔自以为听懂了方皇后的意思,语气十分雀跃,行昭能从里头听出显而易见的笑:“应邑长公主的婚事有了着落,皇后娘娘总算是能腾出时间来
心二皇子的亲事了吧!”
“上回平
王府
宴,平
王妃入宫的时候倒是说了几个出众的小娘子出来。”方皇后投桃报李,从善如
:“安国公石家的长女,信中侯闵家的姑娘,还有陈显陈阁老的嫡长女,都不错。只可惜临安侯家二房贺环的差事不够高,否则贺家三娘子也是个不错的。”
王嫔喜出望外,想起儿子像哈巴狗似的一眨一眨眼睛,求着她一定要是闵家的姑娘时的考虑,信中侯闵家如今可是和方家连得死死的!
一旦上了一条船上,想下来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可方皇后将才那句话说得也好,当父母总是妥协在儿女的要求下,无条件的,
天喜地的。
“闵家的姑娘就很好!信中侯和方将军在前线奋勇杀敌,可谓是一门忠烈!”王嫔迅速做出了选择,就算方家的罪名最后落实了,信中侯一个护军能承担多大的罪?闵家的姻亲遍布定京城,二皇子缺的是什么?不就是人脉和关系吗?再加上二皇子自己喜欢,做父母的就该认认真真地争上一争。
方皇后难得地笑靥更盛,点点头,又同王嫔商量起另一件事儿来:“…索
请了这几家到宫里来,本宫瞧一瞧,皇上瞧一瞧,你是二皇子的生母也应当来看看,再请上平
王妃、几位长公主作陪,也表示一下对这件事儿的重视。毕竟二皇子是皇上头一个儿子,皇上嘴上不说,本宫却知道皇上心里是极重视二皇子的。”
王嫔连连点头,又听了方皇后满含寓意的后言,更是心花怒放。
无论再沉稳自矜的人,碰上这么大一个馅饼的时候,也很少有不动心不开心的。
可惜,人一旦陷入盲目的
欣中,就很难不出错了。
王嫔
欣鼓舞地离开了凤仪殿,没了外人。行昭便将帏帽摘了下来。素手亲打帘。率先入眼的便是摆在炕桌上的那尊前朝青花瓷花斛里斜斜
上的几支多重瓣西府海棠。
“海棠无香,可惜了长得这样好看,可见世间的事儿大多都是不圆满的。”行昭边说着话儿,边去摘下一朵,几步上了榻前,垂下眼睑,轻手轻脚地别在方皇后的襟口处。
品红绣云纹白鹤蹙金丝的右衽大袍与胭脂点点的海棠哈相映成趣,方皇后多用端庄肃丽的饰物。西府海棠几瓣绽开,倒是徒增明
。
行昭退后几步,细细看了看,笑着说:“好看!姨母多穿穿胭脂
的衣服,您皮肤白,衬这个颜色也好看!”
方皇后心里的盘算愈渐明晰起来,不
与小外甥女计较,笑着招招手,示意行昭过来偎着,口里边说:“刚刚听见了?”
行昭笑着点点头。顺势坐在榻前,高声说道:“听见了!”又瞥了瞥在方皇后身后服侍的蒋明英。再四周环视一圈,
低了声音:“将才林公公急急匆匆地进宫来,您的行早礼却还没结束,阿妩便请了林公公去瑰意阁歇脚。”
方皇后似是了然,轻轻点了点头,笑着说:“怪道你在行早礼中途闯了进来,林公公同你说什么了?”
若说大夫人带给行昭的是一种寄托和支撑,那么方皇后就带给了行昭一种从未有过的保护与理解。
这是前一世所没有的。前世里母亲的死轻描淡写,自己
金暴毙在房里,方皇后想要为胞妹讨一个公道,也无济于事——这是自尽,而非他杀,怎么同贺家理论,怎么站得住脚?
而这一世,母亲的死轰轰烈烈,顾太后诡异的
手,应邑的急功近利,还有饮药而去的死法,让方皇后的斗志烧得高高的。
行昭心里头这样想着,嘴上却没停,凑近方皇后的耳边,慢慢说来:“…林公公也说了应邑长公主这几
出入冯府甚密这个消息,还带来了一个天大的消息…”行昭顿了顿,压抑住心
澎湃:“应邑长公主素来喜香,甚喜气味浓烈的蔷薇香,可长公主府里,一连两个月一炷香,一炉香都没有点过!”
方皇后一怔,如果这也算作是异常…
望着外甥女神色飞扬的脸庞,方皇后不
一笑,复而敛了笑,亦
低了声音,带了些纵容:“稳沉些,泰山崩于…”
“姨母,应邑长公主是有孕了!”行昭眼眸亮极了,等不及方皇后一句话说完,紧紧接上:“阿妩听说世间有些女子怀着孩子吃不得鱼,也听说过有些喜欢吃酸的,有些喜欢吃辣的,而有些女子却对味道异常敏锐!”
“不能仅仅因为这个原因就认定应邑有孕。”方皇后冷静出言,眼神平静地看着行昭,再重复了一遍:“必须要有证据,或是太医掌脉,或是拿到安胎药的方子,或是得到应邑亲口承认。”
行昭被方皇后的冷静感染,眼神落在方皇后襟口处斜
着的那支胭脂点点的海棠花上,整理了思绪,再缓缓开口道:“应邑趁舅舅生死不明的时候下手,更
得临安侯亲自动手,可是归结成看准了时机,也可以看成是急不可耐。”
方皇后静静地听着。
行昭一抬眼,抿了抿
:“我们是只能猜测应邑长公主怀了孩子,要靠什么来证实呢?自然是要由太医诊脉,或是她亲口承认,可她这两个月除了去惠妃宫里传递消息,再就是去慈和宫。她能瞅准了时机,我们为什么不能瞅准时机扳回一城?”
行昭说得隐晦,可方皇后却联想到了王嫔所言,静默的眸子陡然亮了起来。
四月的风轻轻的,吹不皱一池
水,可如果有人推波助澜,可想要重归平静,似乎也有了些难度。
ps: 前面好像有个bug,当时脑袋不清醒,一下子写成了
弟,大家自动代入成冯大人是梁平恭的前任妹夫好吧~明天来改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