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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四 天命
 三月初一卯时,皇极殿大朝,为开国大典。天刚蒙蒙亮,紫城到处灯火辉煌,承天门上礼炮齐鸣,响彻了整个北京城。从承天门(今**)、端门,到午门,城楼上的鼓声齐鸣,雄浑非常,上朝的文武百官在中轴线上排成了长长的一串,灯笼连贯犹如一条火龙。

 张问夫妇已穿戴整齐,来到了皇极门准备上朝。大乾朝复古礼,续汉家衣冠,所以张问身上的冕服上衣为黑色,下裳为红色,身上绘“十二章”:上衣、月、星辰、山、龙、华虫六章纹,下裳绣藻、火、粉米、宗彝、黼、黻六章纹。帽子上有十二道旒,旒也就是那种珠帘,从帽子上垂在脸前面,这玩意很影响视线,倒让张问有些不习惯。

 张盈也穿上了皇后礼服,以青色翟衣为基调,头戴凤冠,系玉革带,配以五彩大绶、玉佩等物,大气而隆重,她在铜镜了照了又照,对这身装扮十分满意,脸色|红,已是兴奋非常。

 鼓响之后,二人便一同走出皇极门,坐上了辇车,前呼后拥与众大臣一起向皇极殿徐徐而行。左右是御林军护驾,清一的闪亮铁甲,马匹都是挑细选出来的,高度合一,步调合一,走起来章法有度。

 一行人浩浩地走到皇极殿前,只见一个十余岁的孩子身穿龙袍在太监的“护送”下走了出来,他便是明朝最后一个皇帝永历帝朱由榔。朱由榔被软在乾清宫都好几年了,今天几乎是他第一次在群臣面前面,可惜的是一面就要颁布“罪己诏”诏书都是别人写好了的。

 张问看见朱由榔出来,也不为他感到悲哀,很显然皇帝当得不好或者运气不好日子也很不好过,石阶上面那朱由榔就是很好的例子。

 朱由榔看着手里的诏书,惨白着一张脸,后面的太监轻轻提醒了一句,他才极不情愿地念道:“朕即位以来,天下愁苦,朕德不类,不能上全三光之明,下遂群生…禅让帝位,以息天怒人怨…”

 待朱由榔念完,张问便朗声说道:“朕上奉天命下顺民情,受禅登极,续汉家衣冠礼乐,开国大乾…”

 说罢,群臣跪拜于地,高呼万岁,声音响彻云霄。张问夫妇遂拾阶而上,文武百官也随即跟着上了台阶,只剩下朱由榔伏拜于道旁,凄凄惨惨好不悲凉。

 就在这时,皇极殿中的中和韶乐响起来了,在慷慨的乐声中,张问携皇后慢慢地登上了正中的宝座。这座象征着皇权的髹金漆云龙纹宝座,设在大殿中央七层台阶的高台上,后方摆设着七扇雕有云龙纹的髹金漆大屏风,周围摆设象征着太平有象的象驮宝瓶,象征君主贤明、群贤毕至的甪端,象征延年益寿的仙鹤,以及焚香用的香炉、香筒。

 张问坐到上面时,心跳几乎都停止了,整个大殿也仿佛悄无声息,他的全身就像被闪电击中了一样,脑子里一瞬间竟然空白。

 旁边的一个香炉上刻着山河图形,整个天下仿佛都掌控于手中,东面的宝案上放着传国玉玺,诏案上放着诏书…这一切,真真是权力的象征,至高无上的权力!

 “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岁这两个意义非常的字在宽阔的大殿中回,虽然只是祝福,但听着真是舒坦啊。在这一刻,张问意识到,一旦坐上这把椅子,自己再也不想下去了。

 俯览群臣,只看见呼啦啦的一片后背,所有人都虔诚无比地伏在地上,又加上香炉里香烟缭绕,张问甚至觉得自己不再是凡人,而是天上的神仙,起码是天上派下来的神。这时候他相信,几乎所有的皇帝都认为自己和上天关系密切,天子确有其事。

 他深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装作用淡然的口气说道:“列位臣工平身吧。”

 群臣谢恩之后,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按秩序有条不紊地站成队列,大伙按部就班一丝不苟十分注意仪态,因为有鸿胪寺的官员专门负责纠劾那些失态的人,在殿上失态可是大事,丢官罢职都有可能。

 这时陈设在大殿中的乐器已停止鸣奏,大殿中十分安静。张问在高高的宝座上向下一看,将众人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他们要看到自己只能抬起头,但没人敢这样干。一种位置上的优越感顿时油然而生。

 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太监,已远远地站在角落里,因为刚才群臣在行叩拜之礼,他们是不敢站过来受礼的。张问便说道:“王体乾,代朕宣诏。”

 “奴婢遵旨。”王体乾小心翼翼地跑到诏案旁边,拿起一份诏书,走到宝座下侧,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父母为天下至,定号为乾,普天莫非乾土,率土之宾,莫非乾臣,改元开元,量德定次,论功封爵…”

 爵位是已经商量好的,现在用诏书的形式颁布天下,赐予铁劵,众位功臣的地位便合法了,虽然之前大伙对爵位争执不休多少有些不满,但现在那些情绪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听到诏书里确定了自己的爵位,那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事啊。在场的所有人或多或少都得到了一定的好处,那些封侯封爵的人,一想到自家一跃成为了天下的权贵阶层而且用法律的形式定了下来,心下就有种说不出的高兴。

 封赏之后,又宣布大赦天下,只要不是罪大恶极的人,都无罪释放,新的皇朝想让尽量多的人对自己产生好感。最后宣布朝廷将轻徭薄赋与民生息云云,这些都是值得肯定的政策,可以慢慢地巩固政权。

 宣诏之后,又有有司官员唱颂词,一套礼仪步骤下来,已经到中午了。人们早就算好了时间,正好赐宴在宫中吃午饭,摆上桌案,除了皇帝和皇后,其他人都席地而坐,上菜吃饭,音乐响起,教坊司派出一干美女在中间表演跳舞,整个一歌舞升平的景象。

 …

 登基之后的一个月,张问十分勤政,又是祭天又是天天上朝。他住在乾清宫里,每天天没亮就去皇极门“御门听政”然后回到乾清宫西暖阁批阅奏章…以前他就干过内阁大臣的工作,处理奏章还是很有经验,当然主要还是享受上朝时那种高高在上被人膜拜的感觉。

 不料才干了一个月,他就有点受不了这种劳累的日子了,每天要处理的奏章竟然有好几百份!就算一直不睡觉干起来都够呛。天下大权集中于皇帝,要事事躬亲的话,比以前干阁臣还要累,内阁起码还有人分担。

 张问坐在御案后面,看着成堆的奏章心道:这么干下去,别说万岁,这皇帝当不了十年就累死了。

 他不动声地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王体乾,心道:让司礼监代笔批红倒是个好法子,但不能让王体乾一个人干,得物个人牵制着。内阁也要增补人员…须得有平衡才是,不然我这皇帝能坐稳么?

 王体乾这段时间倒是很闲,东厂也给解散了,以前东厂的权力被玄衣卫取代;司礼监也没什么事,奏章都送到张问这里来他亲自批阅。

 张问放下朱笔,伸了个懒,用不经意的口吻说道:“王体乾,最近你倒是得闲了啊。”

 王体乾本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在出神,但张问一说话,他立刻就躬身道:“奴婢侍候皇爷就是最大的差事。”

 张问道:“朕得给你找点事做…今天这些折子,你替朕批红,有特别重要的再挑出来。”

 王体乾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只是恭恭敬敬地说道:“遵旨。”

 说罢张问便站了起来,放心地交给王体乾去干,刚开始这一天两天,王体乾肯定没胆子耍花样。

 时间长了这种法子当然不行,现在内阁几乎名存实亡,只有顾秉镰一个人在里面混官俸,奏章都是直接送宫里,基本没有内阁什么事儿…要是就这么把政务交给太监,那可比明朝的制度还要危险。

 如果皇帝的精力够好,不要宰相也不要阁臣,凡事亲自朱批,这样的话皇权最强大,大权集于一身,朱元璋废除宰相制度之后就这种状况。可是后来的皇帝就没那种精力了,只好加强内阁的权力,形成了内阁制度,实际上明朝中后期的内阁比宰相权力还要大。皇权与相权的冲突,从来没有间歇过。

 嘉靖帝设法形成了内阁首辅制,通过控制内阁控制朝政,然后他花大量的时间修道玩女人,皇位照样坐得很稳。

 张问觉得嘉靖的干法比朱元璋好多了,辛辛苦苦终于做了皇帝,有许多人间乐趣没有体验,成天耗在处理奏章上面,岂不是对不起做了一回皇帝的大好机会?

 他一边想,一边从暖阁里出来,刚到天桥,正遇到太监李芳,李芳急忙跪倒请安,张问道:“对了,正想叫人办件事,朕想搬到养心殿去住,你去安排一下。”

 李芳听罢顿时一喜,他正后悔以前跟错了主。现在张嫣都不过问事儿,李芳也就只好夹着尾巴做人,时常看王体乾的脸色,如今有机会给张问办事,他当然高兴极了…既然皇帝下旨委托他安排寝宫,那以后他就可以借机到养心殿服侍,机会不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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