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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 遇见
 红色的地毯,鲜亮的宫灯。

 秋风托着黄叶旋转轻舞,清冷空气中夹杂着金色而温暖的阳光。

 宫女们手端银色托盘,踩着轻巧的步伐朝龙夙宫的偏殿走去。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

 大殿之上,萧乐声声入耳,五彩的倪裳飘动。

 花香、酒香、女人香。

 殇烈高坐与上位,下面的矮桌依次是数位王宫大臣及贵宾。

 原来,一位渐强盛的异族族长为巩固自己势力,特意前来与刖夙国结盟,据说族长克达尔对殇王的英勇战术与武功敬佩不已,特挑了这个吉前来。

 “哈哈…”满脸堆笑的克达尔朝殇烈举起酒杯,说了几句敬语之后仰头一饮而尽。

 殇烈黑眸一眯,扯起薄笑了笑,也豪地一饮而尽。

 多一个盟友,何乐而不为?

 不知不觉数杯青酒下肚,克达尔已满脸红,醉眼离地看着池子里不停穿梭的五彩倪裳,不心神漾起来,大手一伸,他抓过身边伺候的宫女搂在怀中,便哈哈地大笑起来。

 与殿堂之上的热闹场面不同,王宫中负责膳食与清洁的侍从、宫女们则忙得不可开

 容嬷嬷扭着肢来到后苑,挥挥帕子指着一群宫女们吩咐道:“你们都给我过来,今天都去龙夙宫那边帮忙。”

 蓝倪努力正提着一桶沉重的水,从拱门之外走了进来。

 “你。”容嬷嬷一见她,指了一个方向“你也过去帮忙,把那边的大厅擦干净。度要快,克达尔族长今晚就在那休息了!”

 蓝倪垂着头,低低地应了声。

 小三快步走了过来,接过水桶道:“你快去吧,免得耽搁了又要挨骂。“

 “恩。”

 …

 宽大的厅堂,冷硬的地板,她弯屈着身子蹲在那里,用力地拿起抹布擦着。有点痛,她停下手头的动作,反手捶了捶

 一寸一寸,她硬是咬着牙将客厅的地板擦得亮。

 一起一跪,她一次又一次地从冷水中拧干抹布,无声地擦拭着。

 每次干活的时候,她都可以思考很多事情,唯一被她排斥去联想的就是关于那个男人的任何东西。

 当夕阳的余晖,从大地的西方,映入走廊,将地抹上橘红的色彩时,走廊的谈话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男人们的谈话声里,混杂着某个低沉、有力的嗓音。

 她死都不会忘记那个声音。

 那声音曾在她耳畔低语着誓言,以及承诺,说着最甜美的情话。

 那声音,也曾经无情的指控她,重重羞辱了她。

 声音越来越近,她清楚地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

 呼吸静止了!

 一个多月孤独沉痛的日子之后,她竟然再次听到了他的声音,这让她仓惶地立刻想提着水桶逃走,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蓝倪连忙跪下去紧张地抹着地板,低低地垂着头,压抑不住如雷般的心跳,暗暗祈祷他们千万不要注意到自己,就这样走进去就好。

 “呵呵…”他的笑声传入了她的耳朵,那么清楚。

 蓝倪,别再为他所动,管好自己的心——她忘了拧干手中的破布,闭上眼睛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

 殇烈一边与克达尔说着,一边踏入门中,那个卑微地弯着慢慢擦地的女人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一双黑锻金丝的靴子,靴子上绣着生气的灵兽。

 那是他的鞋…娇小的身子不轻轻地颤抖了一下,她死咬着,痛恨着自己这么久的努力竟然会在这样的瞬间产生动摇。

 …

 “有天晚上,大王在跟我…的时候,他口里叫着的是你的名字。”

 “大王怀里的是我,他却叫着‘蓝儿…蓝儿…’。他的声音是那样压抑,却无意识地了出来,若非大王爱极了你,又怎会那样压抑地唤着你的名?”

 …虽后来一直刻意躲避着成妃,可是不可否认,成妃的话让她本已如一潭死水的心重新掀起了波。这会,只看到这双属于他的鞋面,她就回想起了成妃所说的话。

 悄悄地抬眼,手指因内心挣扎而将抹布抓得死紧死紧。

 看一眼就好了!

 她对自己说,只看一眼就好。

 终于,她压抑不住自己的渴望,抬起小脸看到了他。

 敞开的大门,夕阳的余光,让那张轮廓深刻的俊面容映照得有如石雕。

 他深邃依旧的眼里闪着光,薄紧抿著,无论举手投足,都有着王者的权威,当他开口时,每个人都臣服聆听。

 金色带绣的衣袍随着他的脚步轻轻摆动,将他的身形,勾勒得更巨大。当他踏近一步,朝她走来时,她的世界仿佛静止了。

 蓝倪忘了呼吸,注视着那个宛如天神般威武的男人逐步接近。

 察觉了她的注目,他停在了她的身边。

 黑亮的眸子,淡淡的一瞥,扫过她破旧的衣衫、脏污的双手,以及脚踝间的铁锁。

 那眼神瞬间如闪电般击倒了她。

 是她…殇烈的动作只微微停顿了一下,朗笑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异样。是的,这个女人,不该再影响他,也不能再影响他。

 在她背叛他,辜负他信任的那一刻,他对她的心已经死了。

 白皙的肌肤在夕阳斜映下显出近乎透明的苍白,青丝扬,她垂下眼睫飞快地回身。

 未拧干的破布,随着她的转身洒下几滴污水,落在地板上,也弄脏了他的靴子。

 他的靴子上,有着上好的皮革制后的特殊味道,细密的线,张腾的灵兽仿佛瞪大着眼睛注视着她。

 那些污水,在鞋面上显得格外突兀。

 “笨女人看什么,还不快擦干净!”殇烈旁边的侍卫并未认出蓝倪,见她怔怔望着大王的鞋面呆,厉声开口责骂。

 严厉的语气,惊醒了动也不动的蓝倪。

 她抿了抿,下意识地直了脊背。

 殇烈停住了脚步,定定地站在走廊中间,仿佛在等着她擦净水渍。黑色的睫掩藏着一对深邃的眸子,他轻蔑地睨视着她的手。

 然后,他看到了一双熟悉而陌生的眸子,水一般清澈,却不若从前那般淡然,目光里参杂着一丝让人怜悯的悲哀。

 他的角动了动,严酷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

 那双眼睛…不能动摇他!悄悄收了收手指,他提醒着自己,看着她的眼神,像是在看着脚边最卑微的生物。

 那直接、无情绪的目光,高高在上,冷冷的睨视着跪在脚边的她。

 蓝倪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看到了现在的自己…她的手指不再晶莹透明,纤细的脚踝上铐着冰冷的铁链,铁链闪着银光,仿佛在提醒着大家她的身份只是个卑微的下等女人。

 凌乱的长被风轻轻扬起,吹散在颈间、脸上,曾经优雅飘然的白色绸衣变成了洗到泛白的旧衣,衣角的线还绽了开来。

 殇烈的视线,令她喉头干涩,觉得极度的屈辱而困窘。

 可是,在他冷漠幽暗的视线下,她心口虽疼,却差点忍不住站起身来。

 “你是疯了吗?!还呆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大王擦干净!”责骂声再度响起,多了分不耐烦。

 那威吓的口气,她根本不以为意,冷冷地瞥过开口的侍卫一眼,让后者不惊了一惊。

 原来这个女人竟然是——被贬为女奴的国妃娘娘,大王都没有开口,哪有他开口的份。

 在那冷冷的一瞥之下,侍卫已经不出半点声音。

 蓝倪再度闭了闭眼,提醒着自己不要冲动,一定要忍住。

 她的心该无所期盼才对,没有期盼,才永远不会有所失望。

 没有期盼,就不会再有心痛,才永远不会被伤害。

 殇烈冷冷地看着她,眉头动都没动一下,身边的人谁也不敢出声音,连同族长克达尔都忍不住目疑惑。

 蓝倪低下头,跪在殇烈的脚边,她酸的背却得那样笔直,她提起自己破旧干燥的衣裙,擦拭著他鞋面上的点点污水。

 殇烈低垂着眼,黑色的睫覆盖着他的深眸,掩藏掉了他所有的情绪。

 垂在两侧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无意识地完全收紧。

 她在擦拭着自己的鞋面,可是他知道,刚刚那短短对视的一眼里,他看到了她的倔强与不屈。

 该死的!

 你是背叛者,是阶下囚,为何还有那般高贵不可侵犯的眼神?

 高大的身子僵硬住了,脸色铁青。

 被人扶着的克达尔见状,呵呵笑道:“呵呵,殇王何必为一个女奴生气呢…”

 殇烈低睨着眼没有作声。

 一待鞋面擦净,他跨开步伐,头也不回地走过她面前。

 克达尔却在蓝倪的脚边停了下来,指着自己的鞋面道:“喂,蠢女人…给我的鞋也擦擦,脏了!”

 金色的高大身躯突然顿住了脚步,他没有回头,仿佛在等着这位贵宾族长。

 那群侍卫们,也纷纷停下了脚步。

 蓝倪盯着那双大的青布鞋面,咬住了牙

 她不奢望那个自以为是的男人会开口阻止,让自己做一个人人可以指使的女奴,不就是要故意折磨她,嘲讽她吗?

 跪在原处,一动也不动。坚硬的地板,磨痛了她的膝头;渗着污水的破布,让她的十指冰凉,冻得几乎没有感觉,除此之外,还有某种寒意,悄俏沁入她口。

 纤弱的十指缓缓抓起自己破旧的衣角,她面无表情地往青布鞋面上擦去。

 卒不及防,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头,克达尔嘿嘿地笑着弯下了,他的酒气在她脸上:“啧啧,长得真标志…原来刖夙国连个女仆都这么漂亮,哈哈。大王,这个女人…本族长要了!”

 说完,他还打了个酒嗝。

 蓝倪皱起眉头望着那个醉鬼,眼神里闪着厌恶。

 殇烈,你在意吗?

 心中涌出一股近乎自的疯狂念头,这一刹那,她突然很想看看客厅中央那个一身金袍的高贵男人会如何处理?

 “做什么如此看着本族长?”克达尔看到了她眼中的厌恶及嘴角的嘲讽,加重了手中力道,将她的身子拖进自己怀里“哈哈…好,有个性!本族长喜欢,大王,今晚就由她来伺候我了,哈哈…”殇烈的脸孔已变成黑色,额头的青筋不住地跳动。

 双手紧握成拳,眼中迸裂出杀人的怒火。

 该死的!

 他僵硬着身子转过身,这才现自己原来根本不允许任何人亵渎她,哪怕是想一想都不可以!

 他会忍不住杀了那个男人!

 黑眸闪着蓝光,他看到克达尔正笑着抓过蓝倪的脑袋,一双厚就要凑了上去。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空气中响起。

 蓝倪收回得痛的小手,猛然推开克达尔令人作恶的身躯,退到几步之外。

 “货,竟然敢打本族长!”克达尔厉吼一声,愤怒地跨过一大步,伸出大手企图再次抓住蓝倪,手还未碰触那破旧的衣料之时,一把冰冷的长剑已架在他的脖子之上。

 “别打她的主意!”

 口气森地如来自地狱,冷飕飕地让人起了一身的冷颤。

 克达尔酒意全无,小心地低头看看夕阳下闪着寒光的剑锋,缓缓举起了手:“大王,您这是做什么?一个女奴而已…何必刀刃相见?”

 “就算是女奴,她也是本王的女奴!谁动了她,都该死!”

 每一个字,充满霸气和威严。

 蓝倪冷冷地看着他,一动也不动。

 克达尔额头冒出冷汗,挤出笑容:“大王真是严重了…在下无心冒犯,大王您就息怒…息怒哈…”剑依然停留在他的颈间。

 殇烈紧拢的眉宇间有着不容反抗的坚决,他一字一字吐道:“如果不想明天就被刖夙灭族,立刻滚出刖夙国!”

 “大王…”克达尔一张脸立刻变成了猪肝

 “滚!”殇烈吐出最后一个字,无情地收回了剑。

 仿佛看了一场事不关己的闹剧,蓝倪嘴角扬起一个微微的弧度,转身,径自跨出了门去,脚下响起刺耳的铁链与青石地板碰撞之声。

 长廊那头,孤独而消瘦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

 在他的注视下,逐渐——逐渐远去,直到她转身,消失在长廊的尽头,再也看不见。

 殇烈收回长剑,看到门边那个被人遗弃的水桶,的眼角毫不客气地嘲弄着自己。

 该死的!

 他是这么恨她,为什么在看到她受欺凌时,却会觉得无法忍受?

 夕阳,已不再温暖,留在身上的全是难以忍受的冰冷。

 …

 今年的天气,比任何一年都要冷得早。

 历十月就仿佛已进入浓冬,一夜之间,温度骤降。

 虽自小就习惯了山中天气的酷寒,但是蓝倪本就纤柔的身子仍难以抵抗寒冷的侵袭。

 自克达尔事件之后,宫中之人又纷纷私下传送着小道消息,他们看她的眼神里又多了份怀疑和好奇。

 蓝奴每天干着最劳累最下等的活,无视于大家复杂各异的眼光。

 事实上,从那次之后,她没有再见过殇烈,连他的消息也许久不曾听说过了。她不否认自己在有意识地逃避着其他宫女们聊天的时间,为了自己的心不再有所动摇,她封闭了自己的耳朵。

 关于四诏之间的关系是否有所缓和,是否还在明争暗斗,她也不得而知。

 龙夙宫的偏殿里。

 宽大的椅子换上了缓和的兽皮,更彰显出了王者的霸气。

 坐在椅子上喝茶的男人面无表情,修长的手指端起白玉杯送到边,他微微垂下了眼,看着刚进门单膝跪地的几名黑衣。

 “事情查出来了?”他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也藏着一丝丝希冀。

 巴都伤势已基本复员,此刻正严肃地立在殇烈身后。

 黑衣拱手道:“禀王,属下前去了北诏刖夙界的林子,现蓝姑娘原来所住的木屋已经不在了。”

 殇烈端住杯子的手指捏紧,声音严厉:“说清楚,什么叫不在了?”

 “属下勘察了一番,那木屋应该是近段被人蓄意放火烧掉的,因为现场木屋的四周都没有被火势延及。”

 “砰!”玉杯被重重放到桌上,差点粉身碎骨。

 “被人烧的?”殇烈站起身,立刻意识到事情的复杂,是谁会刻意去烧了一座林间无人居住的小屋?这跟蓝倪又有什么关系?

 如此看来,她的身份真是越来越不简单了。

 巴都见王动怒,瞪了黑衣一眼,对殇烈道:“大王请冷静,属下觉得放火之人可能早知道大王要派人去查探,或者那屋子留有一些关于倪妃身份的线索,他们要在我们之前毁掉。”

 基于蓝倪之见的身份,在大王面前,他们对蓝倪的称呼多少有几分谨慎。

 殇烈凝眉冷哼:“他们烧得倒好,说明那个女人的身份的确有问题。也许…刖夙王宫也有他们的人。”

 “大王的意思是…?”巴都会意过来。

 殇烈点点头:“本王可以在他诏安探子,王也可以,本王不该小看了他!”

 从对蓝倪冰冷绝情之后,他已经与北诏杠上了。

 巴都疑惑道:“大王说得对,对方每次都在我们行动之见采取了行动,边关军营有莫须问,刖夙王宫又会是谁?”

 殇烈眼中一寒,闪过一道冷冽蓝光:“巴都,这件事就交给你暗中去查了。”

 “是,属下一定及早揪出这个细!”

 黑衣人看看殇烈骇人的脸色,低头道:“禀王,近段其他三诏基本无所动静,蒙舍咏唱公主与君和亲之事不知何故,也一拖再拖。北诏王宫较为平静,君表现并无异样,看起来并不知道蓝姑娘的在刖夙生的事情。”

 巴都摸了摸脑袋:“大王,属下有疑问。君向来疼惜女人,如有探子在我宫中,又怎会不知倪妃的境况?君这次可真沉得住气,看来大有阴谋。”

 巴都是憨直之人,对蓝倪现在的遭遇虽有同情和怜悯,但在几番矛盾之后,选择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选择维护他们大王的意愿。

 殇烈闻言,沉默未语,负在背后之手逐渐僵硬。

 他有预感,事情真的并不如表现的那般复杂。

 蓝倪,或许可以做为很好的切口,可以从她身上查清这一切背后的阴谋…

 黑衣继续报告:“王,关于蓝妃之事,北诏王宫之人守口如瓶,不愿提起,属下辗转查问了好多人才探得一些消息,原来蓝妃本名蓝姬,曾乃我刖夙国之人,由先王送于北诏,后被封为北诏的蓝妃。蓝妃与北诏先王确有诞下一位公主,可惜这位小公主五岁时便因瘟病而夭折了。”

 殇烈重新回到椅上,思索着黑衣报告的每一个字。

 蓝妃——本是刖夙之人?

 或许在国事历上可以查到记录,而蓝倪…

 如果说蓝妃的女儿就是蓝倪,那五岁就夭折的小公主又是怎么回事?

 锐利的黑眸眯了起来,无论如何,事情又多了一种线索,他会尽快查个水落石出的!

 不光是蓝倪,还有背后算计刖夙国的一切对手,他都会一一找出来,绝不放过!

 巴都担忧地看看大王,道:“大王放心,如有倪妃在刖夙,相信就算他们有什么阴谋,也不敢轻举妄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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