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肯信来年别有春(一
后来我还是不顾所有人的阻扰,千辛万苦的爬下了暗河。
暗河水依旧平静的
淌着,似要千千万万年这般粘腻浓稠的
下去,
往未知的令人寒悚的岁月,
往再也难以坦然微笑面对的人生的末途。
根本看不出这里曾有人来过,经过,沉入过,并永恒的沉睡于此。
我抱着内心里残存的最后一丝希望,在暗河边寻觅了很久,我希望找到什么,但更加害怕找到什么。
最终我在岸边一处闪烁异光的地方驻足,良久,浑身颤抖的跪坐下来。
那里,数块小小的骨殖,几星玉佩的碎片,在暗河沉重的奔
旁,出浅淡的微光。
我曾经深爱过的少年!
昔日明
,绝世倾城,真的已化为今
冰冷碎骨,无人理会的散落于这死河河滩?
夜午的风好似呜咽,阵紧阵松的飘来,风里,马车底伸出少年如玉的手,一笑间万花齐放。
我泪眼朦胧伸出手,想要最后挽住他的手,他却瞬间飘散,我只能挽了一手冰凉的虚空。
我倒在碎石嶙峋的地面上,于翻滚的泥浆间辗转,泪如奔泉
淌,滴落在黑色土壤之上,我将额角抵在尖利的石间,努力的于现实的梦魇挣扎,皮
一点点磨烂,鲜血比泪更汹涌的
下来,然而和内心深处的淋漓的伤处比起,这一刻痛楚的滋味如此单薄。
深黑的泥水间,我爬起,跌下,跌下,爬起,直至丧失了一生所有的力气。
最终我沉默睡倒在地,仰望暗河永无天
的穹顶。
突然希望这一刻暗河倒
,重水翻卷,将我淹没,好让我对着他最后的遗蜕,永远睡去。
可我最终没有福气如此沉睡。
最终我跌跌撞撞爬起,
下外衣,将那几块惨白骨头收集在一起,又剪下长,珍重的放在那几块小小的骨头上。
点燃火折,火光幽幽闪起,
噬了他的骨,我的。
那火光,恍似当年湘王宫前的火,火光里,智惊天下的少年,微笑递过珍贵的外衣来。
我含泪微笑,看见火光里的少女,带着神秘而甜美的笑意,递回那陈旧的锦囊。
如果,如果时光一直停在那一刻,不曾向前走动,再无
后那许多跌宕波澜,逐鹿天下,血泪
织,颠生倒死那该多好?
火舌静静
舐,
去他此生的悲怆,渐渐微弱下去,直至熄灭。
余烬里,万物皆化飞灰。
我将属于他和我的灰烬,收进行囊。
贺兰悠,我的少年,从此,我要带着你,走遍这红尘天涯,看春光夏火,秋落冬藏,看山高水远,海阔天长。
一步步走出你生前,不曾享受过的平凡幸福岁月。
偿你一生凄凉——
漾天涯身已老,一轮明月长相照。
不知不觉,我已在天地间,再次
了数个年头。
名山大川,江河湖海,
北江南,山巅深谷。
天上,人间。
于哈剌温山极峰之巅,我对他道:“这里长着很恐怖的妖花,我曾经差点丢掉性命,都是为了算了,我不想提起,你也未必爱听。”
在黄岗坡前我伫立良久,道:“有个孩子,在我最孤寂的时刻,安慰过我,可是你最孤寂的时刻,谁安慰过你呢?”
侧耳倾听雪峰呼啸的风声,我笑道:“你说你不要人安慰?你就是这点不好,人生在世,谁没个难过的时候,有人扶持着,才可走得更坚实些。”
在如镜天池侧,我拍拍包袱,道:“这是我住的地方,带你来看看嘘,别给他们现了我说,我们怎么就做不成朋友了呢?怎么就一定要面对那样的结局了呢?我想了几年,如今是想明白了,你这样的人,和我终究不是一类的,我是凡胎,你是仙骨,我看透谁都不能看透你,我摆布谁也摆布不了你,就连生死,你也不要我的灵丹,你早早回去了,也好。”
在妙峰山,我焚香三柱,袅袅青烟里我道:“尘归尘土归土,你们现在都已成神,想必不会算旧账了吧?如果遇上,看在我面上,不要打架”
在俱无山庄,对着已成废墟的山庄旧址,我道:“这才是最先该来的地方那时我在树丛后看你,你这个偷药贼,长得那么好看,却满嘴谎言最后一刻,你依旧在骗我,什么叫一生无遗憾?你当真一生无遗憾的话,我也不用背着你满地
跑了。”
在甘肃临洮岳麓山下辛集村,我对着那个荒废很久的小院凝望很久,道:“你当年说感谢我给了你这样一段幸福的日子,其实我有句话你没听见,现在说给你听,我说,我也感谢你,自从下山以来,我没有过过一
单纯宁静的生活,那九个月,现在想来,真真是老天难得的怜悯啊,我不进去了,一把年纪了对着个空房子掉眼泪,我怕人家会笑话”
在金马山,我笑嘻嘻的看着那巨大的平台:“那时你好威风啊紫冥教新教主,翻云覆雨手段百出,那是你一生的巅峰时刻,我在台下,看着你,却觉得你好遥远你若是不做这个教主多好,可是不做教主又怎样?到头来,谁又知道那人还会安排什么?”
在昆明,我爬在树上,对着灯笼光芒映
下的沐府大门道:“你这个狠毒的家伙,有个人在这里被你弄残废了,你记不记得?”
“为什么爬这么高?我看看藏鸦别院不行啊?”
“进去?不,我不进去,往事已矣,追逐何益,我不过带你重游故地而已。”
我爬下树,托托包袱,转身。
“怀素。”
我怔了怔,背对着那个声音想了一刻,微微一笑,继续前行。
那个声音道:
“我找了你五年,在这里等了你两年。”
我站住,依然不回身,淡淡道:“你要让家中夫人空闺寂寞心生怨恨么。”
说完再不停留,拔腿就走。
“夫人未娶,何来空闺之说?”
恍如白亮亮的闪电劈在我头顶,我眼前一片空白,忍不住晃了晃。
他在我身后扶住了我。
我只觉得嗓音干涩,出的声音不似人声:“驸马,你当我三岁痴儿么?”
他悠悠叹息“怀素,这一生,我几曾对你有一句虚言?”
我背对着他,攥紧双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十年,十年了,最初的三年,我
夜不分的思念他,也
夜不分的努力将那思念
在心底,不允许自己的软弱和悲伤现于人前,贺兰悠逝后的七年,我仍然不曾断绝过对他的想念,但我时刻告诉自己,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答应带贺兰悠走遍天下,去看看平凡人的幸福岁月,我很忙,我必须将不该记起的人和事,都忘却干净。
然后我以为我真的忘记了。
直至此刻。
听着他的声音,我便颤抖几至不能言,十年青梅竹马,七年孤坟,五年相伴,再十年离别,过往三十二年岁月深爱遗恨种种,往事
水般涌来,令我挣扎沉溺,只稍一放纵回忆,便立刻遭受没顶之灾。
此刻方知,我从不曾忘却。
正如之前,爬在树上,我望的到底是藏鸦别院,还是听风水榭?
东风暗换
光,一眨眼,十年。
两鬓未霜心已老,我丧失了再见他的勇气。
沐昕却不容我逃避,一步转至我身前。
我抬起眼,呆呆看他。
夜
中的男子,清冷,清逸,清俊清瘦。
十年星霜,造物偏爱,未曾换去他皎皎风神灵逸容颜,只是昔日明光璀璨的双眸,辉光积淀,意蕴深藏,气质风华,较当年如利刃快剑般薄透明锐的少年,更为沉潜和内敛。
名剑铸就,美玉琢成。
我怔怔的去摸自己的脸,十年十年的风霜磨砺,十年的寂寞侵蚀,我昔日容颜,于他光芒照耀下,定然惨不忍睹吧?
他的手,却比我快一步的,轻轻抚在我颊上。
“怀素。”
他嗓音微哑,眸光深痛。
“我等这个机会,等了十年。”
我低,一滴眼泪落在地上,我绕过那滴眼泪,绕过他,
待离去。
他立于原地,轻轻道:“怀素,你再怨我恨我,难道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我么?”
我再也不能挪步。
他道:“我等了十年,现在,我只求能用这十年光
,换你静心停驻一个时辰,听我一言。”
顿了顿,他又道:“听完后,若你还是离去,我不拦阻。”
我默然,良久,缓缓偏,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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