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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一)
 音韵回在幽寂的林中,银丝闪亮在深浓夜里,而沐昕的身影沿着银丝瞬息滑至,夜风中,叶影织的密林里,他白衣涤,飘然而行,蹈空而去的身姿,如一只越千山层云的飞鹤。

 那般风神如玉,逸然如仙,施出的却是中者立倒的狠准招数。

 崔总旗的短弩刚取出一半,指尖还未来得及按上扳机,沐昕的手已经搭在他手腕上,一抖一甩,立时吭也不吭的被摔落马下。

 随即头也不回,好似背后长了眼睛般,反手一拉,便拉走了正提抢捅向他后心的官兵的,手腕一颤抖,三个美妙的花,无声击倒了三个人。

 横一转,啪的一声背正击在冲过来的另一人的口,将他远远打飞出去,正正栽到烟气当中,喊也未及喊一声,便一翻白眼软成烂泥。

 轻飘飘一个倒跃,那细窄一线的银丝在沐昕脚下仿若平地,毫不影响他武功施展,袍袂飞掀,倒踢而起,最后一个官兵长嚎着倒栽出去,栽出丈外。

 再不停留,沐昕脚在银丝上一垫,悠光闪动间,一个跟斗已翻出林外。

 身化飞矢,直扑那偷懒留守林外的郑百户!

 顺手一牵银丝,携着我同时从林中飞出。

 刚才林中的响动,必然已为郑百户知晓,而我们的目的就是要全数擒下这批人,一个不漏,我们原本算准官兵追到此时,定然极其疲惫,定会急着抓人回去差,没想到郑百户因那崔总旗言语影响,在林外留了一小半人,出乎我们意料之外,所以我和沐昕一对手势,都决定,战决。

 沐昕飞鹰般的身影乍一闪现在林外众人眼里,便直扑郑百户,那人一矮身,已窜到马腹之下,倒端的是好骑术,他身侧两人,倒也有几分胆气,并不畏沐昕之势,一人长柄戟横架,另一侧一人一个大仰身,长刀旋成一团光,直劈沐昕天灵。

 长笑声里,沐昕看也不看困兽犹斗的两人,随手一抓,便将两人抓在手里,挣扎不得,砰砰两声,两人远远的被扔进林中。

 沐昕再不停歇,随起随落,每一起落,必手抓两人,砰砰砰砰之声连续不断,那些士兵们无一例外的被扔进了林中烟气中心。

 涌动的黑色人群里,他旋转的身影犹如风卷起千堆雪,苍穹星光如漏,尽皆洒落那秀逸绝伦的少年之身,映着他谪仙般的风姿,力量与美的完美融合,如此令人惊叹。

 我微笑着,清闲的站在圈外,负责将那些被他威势所惊四处逃散的士兵,用银丝一一赶回,以便使他们能感受到沐公子的惊神抓的快捷准狠招数。

 同时分心注意着林中的动静,看是否有人逃脱烟气侵袭。

 心分两用,便没注意到藏到马腹下的郑百户,不知怎的几个翻滚,竟然滚到了圈外,一个骨碌爬起身来,飞身上了一匹已经失去主人的马,狠命一,那马吃痛,低头猛一冲,便已冲出几丈开外,已经离了我的银丝的可及范围。

 这人的敏捷出乎我意料之外,我一怔之下正待去追。

 忽见那马突仰长嘶,仿被重物所挡,惊痛之下威猛绝伦的前冲之势生生被止,前蹄高高扬起,在半空中盲目挥动,浑身覆满油汗的肌块块暴起,肌滚动里累积的力量被巨力压制的撕裂般的疼痛,令那马狂嘶踢不已。

 然而那般疯狂挣扎,却只是因为一只手指,轻轻点住了马颈。

 月光下,一双手,如玉如琢的手,修长的手指,近乎温柔的点在马颈处,姿态轻轻。

 银衣飘拂,比月光更静谧更悠然的气韵,比月更明亮更柔和的笑容。

 贺兰悠目光如波,自马和人的仓皇紧张神色上过,然后,笑了。

 温柔的卷袖一拂,天魔舞的姿态,与生俱来的优雅动人,初雪落,花生,圆月冉冉于万顷碧海之上,柳丝悠悠于蓬莱楼阁。

 恍若一梦,柳绿鹅黄,小桥烟雨江南一梦。

 袖风令人醉的,轻轻拂过郑百户的脸。

 他立即软软跌落。

 跌落那一地人群中。

 他是最后一个被擒的。

 看着我,贺兰悠手掌一挥,温柔的将郑百户轻轻向前一推,笑道:“你不待见我,可我还是很记挂你的,喏,区区小礼,不成敬意。”

 我沉默着接过,顺势一拂,将那家伙也拂进了林中。

 沐昕已当先进了林子,我和贺兰悠前后跟着,贺兰悠那几个手下,远远的看着。

 林深处,遍地横七竖八的躺着被倒的官兵,事先服了解药的刘成方一敬几人看守着,方一敬犹自恨恨,不住对着地上人事不知的官兵踢上一脚。

 见沐昕过来,急忙上去,满面疑惑的道:“公子,既然捉了这些官兵,何不一刀一个解决了,费这事”

 沐昕淡淡截断他的话:“我们自有打算。这些人还有用。”

 我点点头,对沐昕道:“把你的宝贝借我用下,不会舍不得吧?”

 沐昕黑白分明的眼眸里的笑意比眸更分明:“你又淘气。”说着取出玉笛递给我。

 我正待就吹奏,却见一直低头看着那些官兵的贺兰悠,突然道:“且慢。”

 我停手,见他蹲在那崔总旗身边,抬头对我道:“郡主,我可否讨个情?”

 我笑道:“贺兰公子,这么快就要收回利息了,你可真是锱铢必较。”

 贺兰悠面上神情奇异:“若是能够,我倒宁愿郡主永远欠着我的,可惜,你就是欠着我的,也能被人翻成我欠你的,那还不如干脆,我多欠你些算了。”

 扬扬眉,他道:“反正债多不愁。”

 我听他这话说得奇怪,似有深意,不皱眉打量他,他却已低下头去,盯着脚下崔总旗道:“这个人,我想向郡主要了。”

 我一怔,道:“你什么意思?要他?他可是朝廷官兵?肯跟着你?”

 贺兰悠笑容很谦虚,话说出来却不是这么回事:“这个不劳郡主费心。”

 我笑笑,退到一旁“既如此,贺兰公子开口,怀素敢有不应?”

 似笑非笑看着他。

 也不出手救醒那崔总旗。

 贺兰悠看我一眼“郡主不打算弄醒他么?”

 我笑容可掬:“少教主能力卓绝,自然知道如何救治,我就不多这个事了。”

 贺兰悠默然,半晌悠悠一叹,边一抹微冷的笑,道:“好,你莫要后悔。”

 我奇异的看他:“你救醒人家,我后悔做甚?”

 贺兰悠不答我,只微微一笑,五指一抹,五枚暗紫长针在夜里熠熠生辉。

 我转念一想,惊道:“九针魂?”话一出口立觉不对,这明明是五针,可是当初在紫冥宫,我记得贺兰悠就曾经对自己施过此针,那次可确确实实是九针。

 贺兰悠笑容可恶的温柔:“哦,我改进了,对于武功低微不堪九针针力的人,五针也就差不多了,可解一切神智昏内力封锁经脉僵滞之症,虽说必定要折寿二十年,且每月至施针时刻必痛不生,不过既然郡主不愿出手相救,也只好请这位官爷委屈一二。”

 我呆了呆,反应过来时立时便要出手,贺兰悠却根本不给我反悔的机会,反掌一按,五针飞,刷刷连响,齐齐没入那崔总旗膛。

 我颓然放下手,贺兰悠却依旧不肯放过我,微笑着拍了拍微微动的崔总旗的脸:“这位官爷,你该好好谢谢慈悲仁心的怀素郡主,若不是她和我斗气,你还要在这烦扰浊世多挣扎二十年,那该多痛苦。”

 我气得一个倒仰,手指已恨恨按在了间照剑上,此时月上中天,月光透过稀疏的枝叶透过来,洒在面前这个人温雅的容颜上,却不知是月光霜白,还是他容雪白,只觉这一刻他分外玉生寒水笼烟的眼眸,令我手指突然僵冷。

 却听铿然轻响,沐昕的剑已轻轻搁在贺兰悠颈上,明亮的剑光,反,似一段微微漾的冰河,越映得贺兰悠容光灿然。

 “贺兰公子,何苦欺人太甚,无故伤人?”

 贺兰悠神色如常,甚至不顾沐昕长剑横颈的威胁,缓缓转看向他:“哦?既已无心,何来有伤?”

 随着他转的动作,一缕鲜血静静下,顺着剑上凹槽,滴落衣襟,在静寂的夜里,听来分外动魄惊心。

 沐昕手掌稳定,毫不动摇,似永不会因外事有丝毫动弹“你愿意伤着自己,我也管不着,但你欺负怀素,却非我可忍。”

 贺兰悠笑起来,明媚如花:“欺负?好,好个重情重义的沐公子欺负哈哈哈哈”他越笑越开心,剑锋上的血越越急,却恍似毫无感觉,转向我“郡主,你感不感动?我好像都感动了呢。”

 我紧了紧手指,退后一步,贺兰悠明丽笑容和平静眼神里有一些令我无法感知的东西,幽光闪耀,宛如有质,撞入心扉,令我咽喉干涩心头巨跳,竟然无法说出任一个字来。

 贺兰悠笑了许久,才将浑身的抖颤平息下来,低头想了想,忽道:“沐公子,你把剑搁我颈上做什么?我可是记得很清楚,某人曾经誓不伤害我。”

 沐昕不为所动:“那是在你不伤害怀素的前提下,不过你放心,沐昕向来不自食其言,今多少血,我赔你多少就是。”

 他说得轻淡,我却听得心惊跳,这两人是怎么了,中了了么?怎生闹到如此地步?沐昕反应也算正常,可贺兰悠犯得着这般和我赌气?他不是一向漫不在乎?

 上前一步,我正待说话。

 却见贺兰悠斜眼一睨沐昕,悠悠道:“说话可要算话。”

 沐昕淡淡道:“自然。”

 “那好,”贺兰悠笑道:“那么就请你赔我,你的心头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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