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长路漫漫
凛冽的寒风呼啸着掠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夹杂着嘈杂而又单调的马蹄声响成一片。这声音犹如催眠曲一般听着叫人心烦,更使人昏昏
睡。马上的骑士随马蹄迈动的节奏,机械地上下颠簸着。疲劳侵蚀了整支队伍,为了避免在马上睡着了掉下来,许多人都将自己绑在了马背上。
此刻的多尔衮虽未将自己绑在马上,却也已经是睡眼朦胧了。好在一阵刺骨的寒风很快就吹走了他的睡意,微微睁开眼后,多尔衮努力的向远处眺望了一下。然而看到的依旧是昏暗而又凝重的天空,以及被漫漫白雪覆盖,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原。呼啸的寒风夹带着漫天的雪粒子,打在脸上就象刀割一般的刺痛。在的辽东第一场
雪也早就该下了吧。多尔衮在心中不由喃喃地自问道。同样是雪打在脸上的感觉却是那样的不同。这里不是多尔衮和他的追随者们所熟悉的白山黑水。他也不知道自己此生是否还有机会回到那魂牵梦绕的故乡。多尔衮现在所能做的也只是苟延残
地一路向北,向着未知的世界
而去。
此时,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纵马上前抱拳道:“阿玛,再往前就是滦河了。那里是察哈尔部的领地。咱们是否要命令察哈尔部的头人前来
接?”
“不用了。多尔博,派人知会察哈尔部一声就成。命令全军加强警戒,今晚咱们就在滦河边安营扎寨。”多尔衮一扯缰绳,马上又恢复了以往的锐气,果断地命令道。眼前这个喊他“阿玛”的少年也并不是多尔衮的亲生儿子。而是多铎之子多尔博,因多尔衮一直以来膝下无子,才被过继给了多尔衮。
眼见多尔衮如此下令,年幼的多尔博不
疑惑的开口问道:“阿玛,咱们为何不去察哈尔头人的官寨歇息?而是要在这冰天雪地间扎营。再说这里已是蒙古诸部的势力范围,明军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追上咱们啊。”
“怎么?你认为出了长城到了草原,这就安全了吗?”多尔衮回头反问道。看着多尔博依旧
迷糊糊的模样,多尔衮不由长叹一声,指着漫天飞雪的大草原道:“多尔博你可知道我大清曾在这里同察哈尔部有过多场恶战?”
“阿玛,您说的那是敖穆楞大捷吧。听说那时阿玛您才十七岁,就随同太祖皇帝一同出征察哈尔的多罗特部。因作战英勇有功,被太祖皇帝赐以墨尔
戴青的美号。”多尔博如数家珍地说道。对于自己这位墨尔
戴青阿玛多尔博打心底里充满着自豪。
“敖穆楞大捷,墨尔
戴青,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都快过去二十一年了吧。”多尔衮听多尔博这么一说,眼中不由地也
出了些许自豪的光芒。那些可都是自己的武勋,自己的荣誉啊。在这一瞬间多尔衮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征战沙场的岁月。只见他以极其自豪的口吻继续说道:“不止是敖穆楞大捷。天聪八年,察哈尔部林丹汗死于青海打草滩。太祖皇帝以此为契机,于次年二月命我偕岳托等将领,率
兵万人,以强大的武力作后盾,去招抚察哈尔部众。先在西喇朱尔格地方,招降了林丹汗之
囊囊太后。四月二十八
,又就抵达林丹汗之子额尔克孔果尔额哲驻地托里图。额哲在父亲新死、兵临城下的情况下,只好率部投降。那林丹汗曾得元朝的传国五玺“制诰之宝”我便使额哲呈献给太祖皇帝。因为元朝的这方玉玺象征‘一统万年之瑞’,太祖皇帝大喜,第二年便将改国号为清,改年号为崇德。”
随着多尔衮抑扬顿挫的陈述,多尔博仿佛看见了在这片草原上曾经飘舞着的八旗战旗,听到了草原上八旗铁骑撼人心扉的马蹄声。在这里他的前辈曾经战胜过成吉思汗的子孙,这是对从白山黑水间走出八旗子弟来说是何等辉煌的战功。然而就在多尔博沉浸在满州八旗往日的荣耀中时,多尔衮却忽然停了下来,意味深长地反问道:“多尔博,你现在还认为我们在草原上是安全的吗?”
“啊,”一下子反应过来的多尔博顿时就楞在了那里。过了半晌他才皱着眉头,试探着问道:“阿玛,难道说察哈尔部现在会对我们落井下石吗?可他们当初已经宣誓臣服于我大清了啊。”
“傻孩子,你当真会有永远的臣服吗?这些草原上的狼当初是畏于我大清的铁蹄,才会臣服我大清。如今我们不但丢了中原,连带着辽东老家也拱手让给了汉人。还有何能力压制这些草原狼。他们不反咬我们一口才怪呢。”多尔衮苦笑着解释道。
“那,那咱们可以去联合科尔沁部、喀喇沁部、敖汉部、巴林部等等部族。这些蒙古部落同咱大清可都是姻亲之盟啊。”多尔博心急如焚地搜刮着可能站在自己这边的盟友。
“科尔沁、喀喇沁等部确实同我大清通婚已久。可他们都是草原上的一些小部落。从前大清强盛时他们依附于咱们。现在就算他们肯收留咱们,也不一定有足够的势力做到这点。”多尔衮无奈的说道。之前他也曾经幻想过要同漠南蒙古诸部联手对付明朝的进攻。但随着战争的深入,多尔衮也开始越来越清醒起来。从之前科尔沁诸部的表现来看,就算他们想站在自己这边,都不一定有能力压制得住察哈尔部等大部落,更别说同自己一起对付明军了。一想到满清同蒙古诸部长达几十年的恩恩怨怨,多尔衮的心情就变得越发沉重起来。
“阿玛,那我们才这点儿人要怎样才能在草原立足啊?”多尔博也跟着忧心忡忡的问道。
“孩子啊,求人不如靠己,这里不是咱们的久留之地。当务之急咱们先要越过滦河与潢河,翻过哈剌温山进入大兴安岭,那里曾是咱女真古老的发祥地。别看咱们这次出关不过万把人,待到了大兴安岭的密林那里就是我们的天下。无论是汉人好,蒙古人也罢,都奈何不了我们。”多尔衮昂着头傲然道。也正因为抱着如此决心,他才会一咬牙选择丢弃北京城的顺治帝,独自率领自己的亲兵逃出关外。这么做至少可以不带牵挂地迅速绕过陆上关卡,翻越北方重重的险山厄水,回到大兴安岭的古老森林中修身养息。为此多尔衮甚至不惜背负上叛徒的骂名,也要放手一搏。想到
后艰辛的历程,多尔衮不
语重心长地告戒多尔博道:“孩子你要记住,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只要能留下一点骨血,
后咱们定能重回中原,复兴我大清!这一天阿玛不能活着看到,但阿玛希望你能看到这一天。”
“是,阿玛。孩儿一定谨尊教诲,以复兴我大清为己任。您也一定能看见我八旗子弟重反中原,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那一天的。”多尔博咬牙切齿地信誓旦旦道。身处正白旗部的他至今还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多铎还活着。而他的其他几个兄弟姐妹,除了长兄多尼随同满达海部固守山海关外。其余几人都随母亲留在了北京城生死未卜。杀父之仇,毁家之怨,灭国之恨,就这样在这个13岁少年心中深深地扎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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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多尔衮与多尔博
着漫天风雪游
在荒凉的草原上时,另一支清军的队伍也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踏着初
的积雪向着明军大营的方向行进。然而这支以索尼为首的清军并不是前去与明军决一死战,而是在王志林的指引下同前去明军大营商讨投降事宜的。一同前往的还有清少保范文程、宏文馆大学士祁充格等等一系列文武群臣。甚至连汤若望神甫也加入了随行人员的行列。
这种政治事件本轮不上汤若望参与,但他在得知以及汤若望神甫为明、清双方牵头投降事宜后,便固执地要求一同参与。在思虑一番后,王志林终于同意汤若望的要求。毕竟受降满清如此大的事件能有一个外来者做见证,在将来也将是一段佳话。可汤若望的想法却同王志林截然相反。他始终不肯相信一向虔诚的王神甫会是南明的间谍。不能接受他利用了自己,利用了教会来掩盖其特殊的身份。汤若望坚信王志林是受了
导才会做那种事情的。而他也正想见识见识那个引
神职人员的究竟是个怎样的撒旦。想到这儿汤若望不由纵马来到了王志林身旁,不解地再次疑问道:“王,你究竟是什么人啊?”
“一个汉人,一个上帝的子民。”王志林表情坦然地回答道。
“可是王你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我是说你为什么要利用教会来做间谍?”汤若望不甘心的问道。
“神甫,据我所知不少在东方的耶酥会士也为欧洲各国搜取东方的情报。甚至他们中的有些人还与东印度公司合作,不是吗?”王志林嘲弄地一笑反问道。
“哦,王,你不能这么说。那些同东印度公司合作神职人员已经背离了主的意志。他们已经堕落了。可你不同,王,你是那么的优秀,那么的虔诚。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情?”汤若望一个劲地摇头道。他实在是不愿意将王志林同那些与东印度公司狼狈为
的神甫相提并论。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那个问题:“王,他们是不是给了你许多钱?给了你很高的地位?”
“神甫,为自己的祖国效力是不求回报的。”王志林摇头否定道。
这下汤若望可就更搞不明白了。于是他以疑惑的眼神紧盯着王志林的眼睛,希望从中能得到答案。但他从王志林的眼中只看见了无限的坦然与自豪。却听此时的王志林突然反问汤若望道:“神甫,您来中国传教几年了?”
汤若望听罢楞了一下,他不知道王志林为何突然会问这个问题。但他还是老实的回答道:“屈指算来也有二十几年了吧。”
“来中国传教二十多年了啊。可惜,您到现在都没了解我们汉人。”王志林意味深长地一笑,说完便一夹马肚子窜到前面去了。
“汉人?难道我真的不了解汉人吗?”不明就已的汤若望低着头苦思冥想了起来。
而他与王志林之间的谈话,却被另一个汉人都听在了耳里。他就是范文程。却见此时的范文程绕有兴趣的纵马上前招呼王志林道:“王神甫。”
“范大人。”王志林礼貌地拱了拱手道:“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是的。老夫都听到了。其实听王神甫刚才这么一说,别说是汤若望神甫,就连老夫这个汉人都发现自己并不了解汉人。”范文程抚着干枯花白的胡须,感叹道。
“哦?范大人你是汉人?”王志林轻描淡写地抬头反问道。
然而对于王志林带刺的反问,范文程并没太在意。或许对他来说这样的冷嘲热讽已经听得太多太多了。只见他抬头望了望云层密布的天空,思绪不
又飞到了三十五年前。万历四十三年,时年仅18岁的范文程在沈
县学考取了生员。正当他踌躇满志,决心在仕途上有所作为的时候,灾难来临了。三年后,努尔哈赤带兵南下,攻克抚顺等地,大肆掳掠,并将所得人畜30万分别赏赐给有功官兵,21岁的范文程身在被掳之列,从而沦身为奴。之后的范文程几近周折沉浮,从一个奴隶一步步走到了满清第一文臣的地位。期间的辛酸苦楚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于是他自嘲地一笑道:“是啊,老夫是千夫所指的汉
。确实没立场,也没面目再去同大明谈判。”
“范大人你应该是个旗人吧。”王志林昂着头认真的说道:“在你放弃汉人的矜持投靠满人时,就已经抛弃了自己汉人的身份,不是吗?作为一个手无寸铁的百姓被鞑虏俘获,被迫剃发易服充当奴隶,或许有这样那样的苦衷。但是主动投靠鞑虏,甚至为虎作伥接二连三地为鞑虏出谋划策,千方百计至自己的民族与死地。这么做还算是个汉人吗?范大人既然铁了心要做一个旗人,那就不必再在乎自己曾经的汉人身份。更不用为此感到有什么羞愧。”
王志林一番言辞让范文程一时间也不
语
了。沉默了片刻的范文程终于苦笑着开口道:“王神甫的言辞可真犀利啊。老夫甘拜下风。”
“没什么,在下只是希望范大人待会儿能以一个旗人的身份,好好地为你的主子求饶罢了。”王志林说罢便伸手指着远处的张家湾,傲然地说道:“瞧,范大人,我们的目的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