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画圣吴道子
“哥,什么是赞助?”陈再荣丈二金刚似的,摸不着头脑,一出马家店就问起。
赞助这个现代社会的新名词陈再荣不理解很正常,陈晚荣给他解释道:“简单的说就是帮助。你是练武的,当知武林中侠客仗义疏财,行侠天下,这也是帮助。侠客助人不留名,不计回报,而商人帮人就既要留名,也要回报,只能叫赞助了。”
陈再荣对侠客的义举很是心仪,而对商人计名利,图回报的事情很是不屑,嘴一撇:“马掌柜真是卑鄙!”
现代社会赞助的事情很多,陈晚荣是见怪不怪了,对陈再荣的气愤很是理解,开导他道:“这也没什么不好。我们实力不足,马掌柜赞助我们,卖了钱大家分,对我们都有好处。要是他不赞助我们,我们岂不是很难办?”
理是这个理,只是要陈再荣接受这一事实很难,仍是不满:“侠客助人不图回报,哪是他们能比的!”
他对侠客很是崇敬,陈晚荣想起少年时自己整天捧着武侠小说猛啃,对书中侠客仗义之举佩得五体投地,恨不得自己就是主人公,比起陈再荣有过之而不及,这种感觉太熟悉了,笑道:“马掌柜想借这时机提升一下名气,派些伙计来帮下忙。”
陈再荣摸摸额头,打量着陈晚荣:“哥,你的想法怎么那么多?很新奇,很实用。”
这都是现代商家的技巧,陈晚荣信手拈来用用而已,他却这般赞扬陈晚荣还真不好受用:“多想想就能想到。走。我们去大雁塔看看。”
大雁塔和《西游记》的关系极大,陈晚荣打小就喜爱孙行者,到了这里哪能不去观瞻一番。现在把明天的事情安排好了,心情格外舒畅,正好去好好领略一番。
大雁塔座落在慈恩寺内,又名“大慈恩寺塔。”离曲江不远。心情好,步履也轻快,很快就到了。
慈恩寺是长安非常重要地寺院,不仅仅是因为这里供奉着唐僧从印度带回的佛像,收藏着唐僧从印度带回的经书和他翻译的佛经,还在于这里也是朝廷大员、富商巨贾出入之地。是以香火极为旺盛,在长安难有其匹。
香客络绎于道,既有身着麻布衣衫的升斗小民,也有大腹便便的富商,还有前呼后拥地官员。瞧这热闹景象,陈晚荣还以为在旅游区旅游呢。
进了寺门。一个偌大的院子,香客游人三五成群,或拜佛参经,或指点评议,闹哄哄的。慈恩寺规模不小,僧房不少,形成一个巨大的院落。
我们现在看到的大雁塔历经沧桑,历代都在修缮,而景云年间的大雁塔才修建六十来年。古风古韵十足,正宗地唐朝建筑,到了寺内陈晚荣反而急切起来了,想早点去领略,不由得加快了脚步。陈再荣一边打量着寺院,一边紧随陈晚荣。
正行间,一个埋头急行的年青人
面而来。陈晚荣走得也不慢,不期然的撞在一起。这人走得很快,力道很大,陈晚荣吃受不住,一个踉跄后退几步,要不是陈再荣手快拉住他的话,肯定一
股坐在地上了。
摸着生疼的额头。陈晚荣心下生恼。正要质问,却见年青人手忙脚
的上来相扶。陈再荣眼睛一翻。轻喝道:“没长眼睛呐!”
年青人歉意一笑,抱拳赔礼:“这位兄台,实在抱歉,在下有事冲撞兄台,还请莫怪!”语气很真诚,是真心赔礼。
人生谁不免有点急事,他又主动认错,陈晚荣豁达之人,哪会再计较,笑道:“兄台言重了,我也有不是之处。”
事情已经说开了,年青人略一拱拳道:“得罪,得罪!兄台,告辞了,后会有期!”快步离去。
陈再荣望着年青人地背影,有点不甘心:“要不是看你知罪的份上,准要你好受!”陈晚荣能干,既是他心目中的兄长,又是偶像,自然是要为陈晚荣鸣不平了。
陈晚荣的鼻子**,陈再荣问道:“哥,你闻什么呢?”
“颜料,一股颜料味。”陈晚荣眉头微皱,有点奇怪的道:“哪来的颜料味。”
陈再荣很没好气的道:“哥,你别闻了,是那个不知高低年青人身上的。他带着画袋画笔,应该是个画工吧。”
“画工?”古代称画工,我们现代称画家,是艺术家,倍受人尊敬,陈再荣说得不屑,陈晚荣有点为年青人鸣不平。
陈晚荣一副
瞪样,陈再荣只得给他解释起来:“慈恩寺僧房多,时不时就要画些东西点缀,请个画工很寻常”
“快来看啊,快来看啊!佛祖坐莲呢!”大雄宝展里传出一阵阵惊呼声,好象捡到宝似的兴奋。
叫声虽然来得突兀,却很有吸引力,那些原本在空地里地人群好象涌起的海
般呼啦一下直朝大雄宝殿涌去。
陈再荣爱热闹之人,很是兴奋:“哥,我们去看看。”
陈晚荣虽是好奇,但人
涌动,要想挤进去谈何容易。正在犹豫间,陈再荣早就吼起来了:“让让!”他力气绝大,双手向外分处,人群不由自主的就让出位子了,陈晚荣忙跟上去。
有陈再荣在前面开路,进入大雄宝殿倍儿顺利,只一会儿功夫两人就挤到最前面了。
大雄宝殿很大,就是两三百人也不会拥挤,现在殿里不下四五百人之多,外面还在往里涌,连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殿里人对着一堵墙指指点点,有的惊奇,有的一脸虔诚,仿佛信徒遇到佛祖一般。可不是嘛。墙上正有一个佛祖,方面大耳,单手竖于
前,宝相庄严,端座于莲花座上,正是如来佛祖。
这画画得实在是太绝了。线条
畅优美,如来佛祖的神采、宝相好象大活人一般,乍看之下还以为是佛祖端坐于众生之前说法。
尤其是头上地佛光,虽是着墨不多,却给人一种庄严圣洁之感,比现代的灯光效果还要能给人一种虔诚感。陈晚荣不信佛之人也不由心底泛起“佛法无边”的想法。
陈晚荣在网上见多了艺术品的照片,就没有比这更有神韵的了,忍不住大声叫好。
“哥,你快瞧,这不是那个撞你的画工么?”陈再荣指着佛象,万分惊奇:“他画得这么好?真想不到!”
经他提醒陈晚荣这才仔细打量起佛像。佛祖方面大耳、宝相庄严,酷似那个撞自己地画工。他把自己画成佛祖模样,还如此有感染力,宛如佛祖临凡一般,这得什么样地画技?陈晚荣想想都头晕。
“哥,这画工叫吴道子!”陈再荣现在对吴道子地本事倍加赞赏,他撞陈晚荣的事儿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赞叹不已:“这吴道子真了得!”
“吴道子?”陈晚荣沉浸在佛像地感染力中,还没有想到吴道子是谁。
陈再荣指着佛像的右法。道:“哥,你瞧,那是他地题跋:
翟吴道子。”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在佛像最右边用小楷写着题跋,字迹隽秀有力,比起吴兢的字一点也不逊
。
“吴道子,百代画圣吴道子!”陈晚荣终于从艺术的震愕中清醒过来想到吴道子是谁了。
漫漫五千年历史上。只有三个人在艺术方面给尊为“圣”书圣王羲之,诗圣杜甫,画圣吴道子,这评议为后人所公认。万未想到自己居然与吴道子相逢要撞却不相识,这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陈晚荣把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他是吴道子无论如何也要和他多说几句话。讨点墨宝。最好是成为好朋友。蓦然回首,映入眼廉的是无数双因观瞻吴道子大作而惊喜无已的眼睛。画圣踪影已渺!(按:吴道子曾于佛寺作佛像,把佛像画成自己。)
“阿弥陀佛!”正在陈晚荣后悔之际,一声洪亮地佛号响起,陈晚荣扭头一瞧,只见一队僧人大步而来。
僧人在唐朝有着超凡的地位,他们所到之处围观之人纷纷让路,他们毫无阻挡的进到最里圈。
领头的是执事僧,红色的袈裟格外显眼,身后跟着几个打杂的僧人,手里拿着刷子、提着桶。执事僧把佛像略一打量,双目紧闭,双手合什,不停的念佛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那些杂役僧人也和他一般口喧佛号。
念了一阵佛号,执事僧这才睁开眼,右手轻挥道:“刮了!”
杂役僧应一声,挥舞着手里的工具就要把佛像刮掉。
一个虔诚的信徒约莫五十来岁,忙蹿了上去,拦在佛像前:“普照大师,您为何要刮呢?这可是佛祖呀!”
普照先是喧了一声让人讨厌地佛号,这才解释起来:“这位师弟有所不知,这不是佛祖,是吴道子。”
“吴道子?”围观之人中除了陈晚荣兄弟俩知道吴道子就是那个画工外,无人知晓,不由得很是好奇,嘀咕起来。
普照不得不解释起来:“吴道子就是画佛像之人,他把自己画成了佛像。这是对佛祖的大不敬,贫僧不敢不刮掉。”
围观之人中绝大多数是香客、信徒,一闻此言帘大怒,七嘴八舌的斥骂起来,好象吴道子很坏似的,听得陈晚荣不住皱眉。
上前的信徒一脸羞愧,向普照行完礼,自退动了开去。杂役僧举起工具就要动手,只要再慢得一下,画圣之作就要毁于一旦,陈晚荣对画圣有着十二分的尊敬,岂能让他们毁坏,大喝一声“慢”越众而出,来到众僧之前。
佛像毁与不毁都和自己没有多大干系,陈再荣就是想破脑袋都不明白陈晚荣为何
身而出。不过他对陈晚荣历来无条件支持,虽是不明白原委还是马上走到陈再荣身边。
普照大师略一打量陈晚荣,见是个
头小伙子,根本就不放在心上,连礼都不施,直接问道:“施主有何事?”
“请问大师。你为何要毁坏佛像?”陈晚荣明知故问。
“那是吴道子,不是佛祖,当然要毁了。”围观人中不少香客代普照回答。
这就是普照要说的,只是略微点头认可而已。陈晚荣冷冷一笑,反问道:“请问大师,什么是佛?”
普照天天念佛经。拜佛于莲花座前,这种小儿科地提问根本就不值得回答,头也不回,右手朝身后的高大佛像一指:“那就是!”自己有道高僧回答这种脑残问题还不是小菜一碟,不免几许趾高气扬。
“大师佛学
湛,在下佩服!”陈晚荣这话说得普照心里高兴。不住点头,双目半睁半闭,很享受。可是,他地高兴心情只维持了一瞬,只听陈晚荣以讥嘲的口吻道:“恭喜大师,你已经着相了!”
无相才是更高的佛学境界,着相是倒退,在佛学上没有进展,让人很苦恼的事情。普照是有道高僧。不要说平头百姓,就是朝中大员见了他都执礼极恭,象陈晚荣这般指责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不由得心头火起。
普照正要出言相诘,却听陈晚荣念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是六祖慧能大师地偈语。我相信大师是知道地吧。”
六祖慧能因此谒而继承法统,这是佛家经典故事,不仅普照知道,就是殿里的香客信徒又有几人不知道呢?陈晚荣这问题引来一片轻蔑地讥笑声,更有人高声取笑:“就你知晓,我们天天念经就不晓得?”
这话说到普照心里去了,嘴角裂裂。冲陈晚荣冷冷一笑。连点头认同都免了。
陈晚荣扫视殿里众人一眼,这才提高声调诘问道:“六祖明明告诫你们菩提无树。明镜无台,何来佛像即佛祖之说?普照大师说佛像即佛祖,那么这画又为何不能是佛祖呢?佛像是佛祖,而这画不是佛祖,大师是不是着相了呢?众生平等,世间本无相,大师,不知我说的可对?”
普照佛学
湛,心里一个劲的大叫这是歪理,可是搜肠刮肚却找不到合适的反驳之词,不由得愣住了。
一个信徒大声反驳起来:“佛像不是佛祖还能是甚么?画中画地是吴道子,又不是佛祖,就好比我请画工给我画像却画成你一样,这道理是明摆着的。”
“对呀!”一片附和之声响起。
普照的佛学比信徒
湛,摇头道:“施主此言似有不妥。”
信徒的话得到一片喝采,他却说不妥,让信徒们吃惊不小,不由得一齐望着他。
陈晚荣说的有禅机,信徒说的也有道理,二人谁对谁错普照一时之间却难以判定,不由得愣住了。
普照完全可以说自己不对却没有下结论,陈晚荣虽是为了保护吴道子地画作,对他这种中允之态还是欣赏,不愿让他过于难堪,指着给风吹动的帘子问信徒道:“是风动了,还是帘子动了?”
只要不是眼睛有问题都知道答案的问题,信徒想也没有想,
口而答:“帘子动了。”嘴角一扯,讥嘲的望着陈晚荣。
这答案再正确也没有了,众人齐声附和,附和声响成一片。
“你错了,是你心动了!”陈晚荣给出一个可以把明白人绕糊涂的答案。
这也是错误的话,那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了,信徒冷冷一笑,正要反
相讥,却见普照合什口喧佛号:“这位师弟,的确是你心动了。”
信徒仿佛听到天下间最大的谎言似的,惊愕得连说话都忘了。普照给他解释道:“六祖受法统之后,隐居南方。一
去广州法
寺听印宗法师讲经。正讲间,忽然风吹幡动,两僧一说幡动,一说风动,争执不休。六祖
身而出说法不是风动,亦非幡动,只是心动。”
陈晚荣接过话头往下说:“若非你心动,何来帆动之说。你终
念佛,却不是知佛在何处,枉自学佛。”
这也是六祖慧能地一个经典故事,要想知道不必去学佛,只需要多啃几本武侠小说就知道了。陈晚荣拿来诘难信徒,信徒不知出于慧能,还以为是陈晚荣捏造的,一听普照澄清,帘傻了。
不仅这个信徒傻了,就是那些第一次听说这故事的人也傻了。
“你们知道六祖为什么说是心动吗?”陈晚荣自问自答:“六祖的意思是说一切皆由心生,只要你心不动,万般皆静。我听说过一句话酒
穿肠过,佛在心中坐…”
这话对佛太不敬了,不仅信徒喝斥,就是普照也是脸蕴怒
,轻斥道:“住嘴!莲花座前,休得胡说!”
陈晚荣理也不理他,接着往下说道:“一个人不吃斋,不吃素,却喜欢做善事,有人摔倒了他去扶起来,有人饿了他给个馍,有人病了他给治,请问大师,这样的人算不算知佛?”
“这位施主具无上慧
,心怀善念,虽不在佛门却与佛祖有缘,善哉善哉!”普照点头首肯。这要不是善念善举,还有什么和佛有缘呢?普照明知道陈晚荣会对自己不利,还不得不赞同,没办法的事儿。
陈晚荣接着再问道:“又一个人,天天在莲花座前念经,拜佛祖。可是,遇到强盗打劫,他却视而不见,念着阿弥陀佛,视若无睹,自顾自的走了,这算不算知佛?”
普照明知给陈晚荣绕进去了,还不得不答:“这位师弟空自参佛,却无慧
,与佛门无缘!善哉善哉!”
“这位吴道子具有无上慧
之人,你们知道他为什么把佛祖画成自己呢?”陈晚荣掷地有声地道:“他是在告诉你们:我即佛,佛即我!只要你们心存善念,不管你们是喝酒吃
,还是礼佛参禅,你们已经是佛了。若是你们没有善念,就是天天诵佛经,时时拜佛祖,也不过是那位遇强盗而视若无睹的所谓佛门弟子,空自具有其形。管他长的什么样,佛就在你们心中,佛像是佛祖,这画还是佛祖!请问大师,你还要毁这画吗?”
这话一出,殿里帘闹哄哄的,有赞成陈晚荣说法的,有反对的,支持与反对的争论不休。陈晚荣这话虽是有理,可是自己明明是佛门高僧,却给一个
头小子难住了,这脸面往哪搁,普照恼也不是,怒也不是,还真给陈晚荣难住了。(按:大雁塔在唐朝应该叫慈恩塔,大雁塔是后世地叫法,为了方便本书采用“大雁塔”地叫法。)
瞧着普照那副
瞪样,陈晚荣只觉好笑,武侠小说看多了可以得到一个好处,就是学到很多看似有理的歪理,再加上一点点逻辑学知识,不要说普照就是佛祖也会给绕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