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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69章
 宫中来传旨的太监刚走,南宁侯府已被锦衣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守严实了。“连我也走不了了。”谢流年有些下气。本来是来陪丫丫解闷的,才刚和丫丫、张乃山玩了一会子纸牌,就来了这意外之事。眼下是玩也玩不成,走也走不了。

 “小不点儿,你想不想见见皇帝?”丫丫见谢流年面色不快,心中微微歉疚,亲亲热热拉过她,笑盈盈询问。是自己闷在家里出不了门,专门下贴子请了小不点儿过来玩耍,不能怠慢了小客人呀。

 “不想!”张屷和谢流年异口同声说道。见皇帝做甚?闲的。张屷看看眼前瓷人儿一般雅致飘逸的谢流年,心中满意。寻常人若能见见皇帝,都会激动不能自持,小不点儿冰雪聪明,言词泠泠,有林下风气,才不会希罕什么“得睹天颜”

 丫丫略有窘态“你们两个都不想见他么?其实,他蛮好的,不搭架子,很随和,很有长者气度。”自己在他面前,跟在祖父、父亲面前差不多,舒适自在,并没有觉着十分拘束。

 “不想!”张屷毫不犹豫“他看人的眼神相当怪异,我见了他总是心里发。”幸亏自己从小到大,见他的次数并不多。我是个男人好不好,用那么温柔的眼神看我,想吓死人啊。

 “不想!”谢流年认真的点头附合“见了他,心里发。”放眼望去,南宁侯府要害处皆有锦衣卫看守。看看这架势,谁想穿过一队队的卫军、太监,去见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跟他又不,见他干嘛。

 巧了,今四位祖父全不在府中。沈迈和傅深闲来无事,到郊外打猎“给丫丫逮几只小狐狸。”沈忱、岳池也跟着凑热闹去了。岳培和安瓒同去悯慈寺,寻方丈大师请教佛法。所以,出面接皇帝的,只有张雱一个人。

 皇帝被入书房。张雱亲手泡了茶招待,极品铁观音,甘甜玉泉水,天青色汝窑茶盏古朴大方“似玉、非玉、而胜玉”,握在手中,润泽细腻,犹如清澈的湖水。

 书房墙壁上挂着一幅对联,看墨迹,显是新挂上不久“盖世奇功,当不得一个矜字;弥天大错,抵不过一个悔字。”皇帝默默看了一眼,心中颇费踌躇。

 张雱顺着皇帝的目光看了过去,乐呵呵说道:“这是内子的手笔。她是小孩子脾气,最爱胡闹,硬写了这对子挂上,还说‘要做坏人,宜年轻时做’。惹的岳父大人好一通教训。”这不胡说八道么,不论年轻年老,都要做好人。

 “原来如此。”皇帝微笑说道:“尊夫人是这般想法,卿以为如何?”安解语“要做坏人,宜年轻时做”?年纪大了,连做坏事的资格都没有了么?何其残忍。

 张雱挠挠头“她说什么,都是对的。不过岳父教训的也对,都有道理,都有道理。”其实解语说的更有道理,一个人要么就一辈子不做坏事,要么就趁年轻时放纵恣肆,然后到老了改过自新。终其一生,还可以好人收尾。

 最不堪的就是兢兢业业做了大半辈子好人,一直努力克制自己。然后到了后来,猛然觉得自己吃亏了,一定要找补回来。临了临了,晚节不保,真是不值。

 皇帝微微失神。“她说什么,都是对的”?安解语,张雱这傻小子对你真是实心实意,二十年来,不曾有变。这便是你想要的么?

 “阿嶷对朕提及,尊夫人所煮羹汤,十分美味。”皇帝面色温和“朕向往已久。只不知,今可有这口福么?”我到了你家,也算是客人了吧,是否可以招待一顿便饭?

 张雱不会撒谎,实话实说“内子若心情好时,常常亲自洗手做羹汤,我们合家大小便有口福了。若心情不好时,是不肯做的。”

 皇帝微微一笑“朕知道了,尊夫人子率真,令人羡慕。却不知,这会子尊夫人心情是好还是不好?”到底招不招待我吃饭,给个准话吧。

 张雱亲自出门,亲口问过了,兴高采烈回来“赶巧了,今儿她心情很好,正在厨房张罗呢。”解语说的对,做主人要有做主人的风度。既然要请客吃饭,那便要请好客,吃好饭。除了饭食好之外,还要让客人如沐春风,宾至如归。

 过了片刻,皇帝起身更衣。张雱要亲自带路,被程陆威拦住了“张都督,请留步。”皇帝带着数名亲卫,缓缓踱了出去。

 只身去到厨房。干净整齐的厨房中,解语闲闲站在炉灶旁,笑看着一锅即将煮好的鲜鱼汤“治大国如烹小鲜,常到厨房看看,不无陴益。”看看煮饭烧菜,食食人间烟火。

 皇帝站在解语身后,声音平和宁静“敢问安姑娘,如何做出美味羹汤?”张雱真是傻人有傻福,家中有这样美如天仙的温柔贤,亲手为他张罗可口饭食。

 “不能太咸,也不能太淡,恰如其分。”解语回过头,笑意盈盈“烹小鲜者,不可挠。治大国者,不可烦。烦则人,皆须用道,所以成功。”不可烦,不可烦。

 傍晚时分,沈迈、傅深带着沈忱、岳池回来了,人人马上挂着不少猎物。离着南宁侯府数里之外已是卫森严,四人一路行来,各自皱眉:这是怎么了?“傅侯爷!”锦衣卫一名大汉将军认得傅深,陪笑行礼“圣驾在此。圣上有口谕,请四位进府。”若是岳培、安瓒来了,也是不必请示,直接请进去。

 四人进到书房时,皇帝正坐在一张四出头官帽椅上,神色温和的跟丫丫、张屷说着话。丫丫言笑晏晏,张屷神色肃穆。四人拜见过皇帝,皇帝含笑问道:“捉到狐狸了?阿嶷正念叼着。”

 “捉了六只,都是小狐狸,这么大。”沈忱笑着比划“阿嶷喜欢养小狐狸,待养大了便要放生。”从小便是这么个脾气,不管什么活物,爱养小巧的。

 “六只么?那正好。”丫丫笑的眉毛弯弯“阿爷外公大哥二哥你们太神气了,捉的小狐狸不多不少正合适!送安宁公主两只,送小不点儿两只,我自己留两只。”刚好够分。

 “六只,都是什么颜色?白色、蓝色、红色、灰色、花、黑色都有?小不点儿喜欢白色和蓝色。”张屷问过狐狸的颜色,替谢流年挑了白色和蓝色。

 皇帝微笑看一眼张屷,安解语这最小的儿子,长相似她,子却像极了张雱,也是这么傻呼呼没心没肺的。有阿嶷,有安宁,他且不顾亲者、尊者,只顾着“小不点儿”当着自己的面儿自然而然谈及怎么分狐狸,普天之下,也只有南宁侯府这家人能够。

 到吃晚饭的时候,丫丫很热心的做起小主人“您招待过我很多回了,这回换我招待您!”站在皇帝身边,一样一样介绍是什么菜式“这是开胃菜,这是正菜,这是饭后甜品。”

 皇帝享用了一顿美味可口的晚餐。

 吃过晚饭,丫丫陪着皇帝在院子中慢慢踱步“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皇帝不经意间抬眼望去,厅堂之中,张屷神情专注挑干净鱼刺,把鱼放到小盘子中,递给身边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形容尚稚,梳着双丫髻,眉目如画,肤细腻白净,神情调皮可爱。想来,必是阿嶷和张屷口中的“小不点儿”了。

 皇帝在南宁侯府盘恒直至暮。临走,自然是合府恭送,皇帝对张雱笑道:“卿幼子已是知慕少艾?眼光极好,小不点儿确是可人。忱哥儿和池哥儿年纪不小,亲事也该紧着说了。”却没有提丫丫。

 张雱有了愁容“娶媳妇,这事可难了。”世间心地坦,磊落豁达的好女子本就不多,能遇上更不容易,遇上后能娶回家,更是难上加难。

 皇帝面有同情之。原来张雱也为娶儿媳妇作难,大家都一样啊。皇帝上了御辇,锦衣卫前呼后拥,回宫去了。

 皇帝走后,守卫在南宁侯府的锦衣卫方才撤了。谢流年长长出了一口气“总算能回家了。”今儿临出门说好的,要早早的回谢府,这下惨了,失信于人。

 张雱和解语亲自坐着马车,送谢流年回去“小不点儿放心,伯伯和伯母见了你家老太太、太太,好生赔罪解释,她们不会怪你的。”天色已晚,乌漆麻黑的,谢家诸人肯定急坏了。偏偏锦衣卫围着南宁侯府,谢家人再着急,也没法子。

 谢家人确实很着急。谢老太太坐都坐不住,颤巍巍站起来“小七呢,还没回?”大太太、沐氏在旁宽慰她“您老放心,小七是个有福气的好孩子,过会子便回家了。”其实她们心里也没底,锦衣卫围着南宁侯府,谁知是什么事。

 谢四爷一袭白衣,缓缓走了进来。此时已是夜晚,厅堂中虽点着灯火,也觉黑暗。谢四爷走进来之后,意态轩轩,容颜绝世,却让人眼前一亮。

 沐氏不由想起来,自己前些时回娘家,娘家爹路国公所说“早朝之时,天色犹暗;谢侍讲一来,如朝霞初升。”似四叔父这般,堪称男子中的绝了。

 “娘放心,小七已是快要回来了。”谢四爷笑的浅浅淡淡“此时正在路上,片刻即回。”谢老太太闻言大喜“这可是好,这可是好。”孩子平平安安的,那可放心了。

 果然,没过多久,张雱和解语亲自把人送回来了。解语对着谢老太太一再道歉“对不住,实在对不住!”谁知道皇帝突然会来,意外,纯属意外。

 谢老太太怀中抱着小孙女,半天的愁都没有了,乐呵呵说道:“圣驾降临,这是贵府的幸事,恭喜恭喜。”皇上理万机,却在南宁侯府逗留良久,看来,南宁侯府圣眷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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