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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施展
 陆思趋动提出要给珏哥儿诊脉。

 陆老夫人心有不悦,她对这孙女素来有求必应,可也不代表真就能任其为所为。

 珏哥儿终究是长房嫡出,她不满意宋氏是一回事,可嫡亲孙儿的性命,难道就这样到琼姐儿手上?

 正当开口之际,却又听少女徐徐再道:“祖母,孙女幼时在外祖父家时,经替我调养身子的妙仁师姑点拨学了几年医术,这事您是知晓的。

 思琼从小体弱,俗话说久病而成医,这些年是花了心思在这方面。虽不敢说有妙手回的本事,但自诩谨慎,无把握的事亦不会去做。

 如今只是先给四弟把个脉,又不是立即开方吃药,你且听听我如何说可好?”

 她说话得体,不过是求个诊断的机会,最终服药是否,关键还是在老夫人手中。

 既是如此,便当哄哄这丫头,不驳了她这份殷切。

 见陆老夫人点头,宋氏忙起身拉了陆思琼往内室去。

 刚转过屏风,就松了手。

 陆思琼本就不习惯与继母亲近,原没觉得什么,但想起先前在外时对方的反常,不由抬眸去看。

 这一抬首,就见继母怔怔然的瞅着自己。

 “母亲,怎么了?”

 宋氏内心矛盾,既觉得是琼姐儿命格冲了珏哥儿,眼下却又要将救治儿子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这决定,是对是错?

 犹豫了片刻,想到外间满屋的人,场合不适,终未将有些话道出口。

 “没事,你赶紧去瞧瞧珏哥儿。”

 昨儿见过她的身手,何况自己服药后今大好、膈不闷,宋氏对她是真有几分信任。

 至于外面的郎中,她是再也不敢信了。

 珏哥儿并不似昨般昏睡不醒,如今两眼眯忪,浑噩中勉强知是母亲与嫡姐进来,却提不起劲去看。

 千岚卷了主子刚咳痰用过的帕子,起身行礼后就要退至旁边。

 陆思琼喊住她,瞧了眼珏哥儿的痰,随后才去诊脉。

 顷刻,她又前倾了身子,柔声道:“四弟,我是二姐,张口我给你看下。”

 珏哥儿平素与嫡姐虽不亲近,却亦敬重。

 迷糊着倒是听话,乖乖张了口,陆思琼看了看他的舌苔。

 半晌,才在宋氏无比期待的眼神下开口:“母亲,您还记得女儿昨曾说四弟之证在于早前所受微寒未能即病,其寒伏藏于三焦脂膜之中,阻升降而久致生热,脏腑不胜其灼的话吗?”

 “你昨儿才说过,我自是记得的。”

 陆思琼点头,续言道:“四弟昨儿发热灼烫,今已有缓解,可见朱大夫所开降温驱寒之药,是有效矣。”

 “但珏哥儿都吐出来了,朱大夫的药若是有用,又怎还会这样?”

 “盖因呕吐。”

 陆思琼想了想,终是言简意赅道:“我先前就说,四弟的燥结尚未除愈,其脾胃已损,朱大夫所开之药烈过猛,四弟根本承受不住。”

 “那该开什么药?”

 宋氏心中稍定,知晓一般医者能诊断有所结论,便肯定有相应的药方可对症病除。

 “《景岳全书》中有载:‘呕吐一证,最当详辨虚实,实者有,去则愈;虚者无,则全由胃气之虚也。’

 四弟之病起于燥结,因其热上逆,故无论所服何药,下咽即吐。气机升降失常,遂津聚为痰饮,而痰、瘀皆为“实者有”也。

 若是寻常,可用二陈汤加味去其痰饮,调其气机,而后再以瓜蒂散酸浆涌吐,导其膈间积瘀,瘀去痰消,届时病自霍然能愈。”

 闻言,宋氏大喜“二陈汤?那就请琼姐儿快给写个方子吧。”

 陆思琼却没干脆应下,只是为难道:“母亲,我刚便说了若是寻常,可用二陈汤主治,配以瓜蒂散相辅。可四弟这情况…”

 宋氏丧气,表情失望却仍不死心的问了一句:“珏哥儿这情况不可以吗?”

 内室说话声响起,外面的陆老夫人自能听到,她与四夫人楚氏对视一眼,起身往内。

 刚掀起帘子,就听屏风后的宋氏说出这话,又起疑惑。

 不是只听听如何分析,怎的到了要开方论药的地步?

 珏哥儿的身子,可不能草率。

 陆老夫人不客气的出声打断:“琼姐儿,给你四弟把脉得如何?”

 “母亲,琼姐儿有法子治!”

 宋氏答话,语气里隐约夹杂着欣喜,莫名的就信任陆思琼肯定可以。

 闻者随即冷眼,不悦道:“没问你。”

 陆思仟晓自己年小无信服力,可珏哥儿已经被耽误成这样…要知道病情越是严重复杂,大夫便越不敢随意开方抓药。

 如今的郎中,谁不是明哲保身?

 真要治坏在他们手里,且不说侯府会如何追究,亦是砸了他们的招牌,故若是无十足把握,寻常大夫肯定宁说另请高明推辞而去。

 此时,要么就眼睁睁看着珏哥儿受苦不管,要么就尽力说服祖母,让珏哥儿服她的药。

 陆思琼思量着,接话道:“回祖母,四弟脉象沉滑,舌苔白滑或腻,咳嗽痰多,白易咯,且又膈痞闷。

 这诸多症状,归究底是因寒气化热,热积于胃肠之腑,且伏藏较深,这亦是四弟燥结未能完全除的原因之一。”

 陆老夫人专注听完,沉思片刻复问:“如此说来,琼姐儿是有治法了?”

 “《伤寒论》中有记∶伤寒脉浮滑,此表有热里有寒,白虎汤主之。孙女想以白虎汤治之。”

 陆思琼语调自信,深知心喇作用。

 既决定放手治珏哥儿,便要让他人都信她。

 宋氏听到有法,亦不知何时起内心就认定了唯有琼姐儿能治她儿子,忙向老夫人求道:“母亲,珏哥儿可再也耽误不得,媳妇求您让琼姐儿开方抓药,珏哥儿再也受不得这苦了。”

 陆老夫人嫌弃的挪开视线,暗想这宋氏果然一遇到她儿子的事便连狼都丢了。

 暗叹了声,然又有何法子,如今治好珏哥儿才是正经。

 陆老夫人不太敢放手由琼姐儿做主,却又觉得她说得似模似样有些可信,沉着脸色很是纠结。

 过了会,直接让人将早前的几位大夫请进来,要求孙女又将珏哥儿的病理说了一番。

 可令人失望的是,那些个大夫已无话可说,显然是都不愿再接这档子事了。

 毕竟,在他们心里,这位侯爷小姐说的若是对的还好,那认可了便是功;可若是言错了,侯府这矜贵的小少爷用了药不好,他们可是要担责任的。

 最合适的就是谨言慎行。

 陆老夫人想法落空,不甘心便又使人去打听张御医从宫中回府了不曾。

 结果又是失望。

 她们还在徘徊犹豫,但上的珏哥儿却等不住,时不时的猛咳一阵,听在宋氏耳中简直心如刀绞。

 她跪在婆婆脚下,求她应允。

 陆思琼心知继母对自己事实上并没有多少信任,着实是因为珏哥儿情况紧张,她只能期盼自己。

 放手一搏,总比看不到希望要好上许多。

 陆老夫人被得久了,终于点头。

 陆思琼这才着笔:白虎汤方。

 方中生石膏用三两,为其呕吐加生赭石细末一两,为其小便不利加滑石六钱,至大便许久不通,而不加通大便之药者,因赭石与石膏并用,最善通热结之大便也。

 写完之后,先言道:“四弟此病,须用大剂白虎汤生津以治之不可。这诸症状中,大便燥结尤为突出,其原因为热与燥粪互结于胃肠之腑。

 本当用大黄、芒硝之属,以峻下热结,然此类药极易损伤正气,着实不适四弟服用。故我改用了生石膏、代赭石相伍,亦可达通便之目的。”

 众人闻之恍然,虽一知半解,却纷纷点了点头。

 陆思琼便又吩咐伸手来接方子的宋妈妈,叮嘱道:“妈妈,俾煎汤一大碗,服侍四弟徐徐温饮下即可。”

 “是,奴婢记住了。”

 不时,珏哥儿服后,将药吐出一半。

 众人见状,皆以为药方无用。

 宋氏渐渐烦躁,众人亦质疑的眼神投向陆思琼,珏哥儿却突然有了反应。

 小便稍通,大便仍未通下。

 意料之中。

 陆思琼暗松口气,她虽肯定药方无害,却也不能保证就能有此效。

 毕竟,她阅览的病例医书多,然真正替人问诊看病的机会甚少。

 她对祖母解释:“四弟如厕不通已久,加之先前几位大夫所开之药误伤了他的脾胃,如今想要治,不能一蹴而就,只可慢慢控制药量调整配方,须得徐徐图之。”

 是有心一步一步渐渐来的意思。

 珏哥儿前几次燥结发作,都是小便可通滴沥,大便许久不下。

 如今大便不见成效,是因未加通便之药,而小便已正常许多,便是乐观现象。

 宋氏心中有了盼头,主动留陆思琼在清风小筑里。

 午饭在锦华堂齐用,膳毕,陆老夫人同四夫人见珏哥儿病情似稳,没有继续恶化的趋势,便先行离去。

 是默许了由陆思俏他的这一举措。

 宋氏吩咐婢子将西次间收拾出来,作二姑娘午憩之所。

 陆思琼亦不放心珏哥儿,应声留下。

 私下里,宋氏却与亲信叹道:“妈妈,你说,琼姐儿到底是珏哥儿的贵人呢,还是相克之人?法华大师的话,我倒有些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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