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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糊涂
 尹家也是一团

 里面的下人们惊慌失措。

 红尘进去,就看见大丫抱着两个泥猴痛哭涕,那两个泥猴儿浑身又是泥,又是水,脸上都看不清楚五官,甚至辨不清男女,只眼泪在污泥上冲刷出两道痕迹。

 后头追出一婆子,那婆子发髻凌乱,衣服被撕扯得七八糟,气急败坏,厚道:“两个小兔崽子,别跑,今天我不打死你们,你们也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红尘还不知怎么回事儿,大丫就嗷一声扑上去,照着那婆子的嘴就是两个耳光。

 “…”大丫在家,虽不说胆小如鼠吧,但是也属于怜贫惜弱,心肠极好的姑娘,今天竟这么失态,连红尘都十分的意外。

 那婆子恼羞成怒,只是一抬头看见是大丫,脸色变了变,气道:“你怎么进来了?都不是我们尹家的人了,赶紧给我出去。”

 此时,一群家丁才一拥而上。

 铁牛二话不说,一下一个,全给扔了出去。

 这么一扔,无论是上了房顶的还是摔在门外的,都哎哎呦呦动弹不得。

 红尘失笑,这些大家族的家丁闹了半天也一个德,铁牛下手是不轻,不过到不至于真所有人都不能动,估计至少有一半是觉得自己根本打不过人,干脆装相。

 大丫根本不理会,拿自己的袖子给两个泥猴儿擦脸:“文文,圆圆。你们爹爹呢?”

 “爹爹坏,爹爹不要我们。”

 小女孩儿哭哭啼啼。

 小男孩儿搂着自家娘的脖子,把自己的胳膊递过去,上面一道血痕:“爹爹打我。”

 大丫一呆,整个人都傻住。

 红尘扫了一眼,略略皱眉,那是子打的痕迹,不过其实有分寸,并没有下太大的力气。

 如此一闹,尹家的人也出来了。

 来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相貌堂堂。还有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十七八岁的妇人。

 那妇人的面相到生得和善。

 大丫先看到中年男子,目中出几分惊惧,看到那妇人,面上和缓些。扑通一声跪下:“娘!”

 那妇人缓步过来。伸手拉着她起身。举目四顾,暂时先没管红尘这一行人,怒道:“都做什么呢?”

 再一转头。看到两个泥猴,气更糟糕“怎么看着孙少爷和孙小姐的?是谁?”

 婆子脸色大变。

 其他人都低下头。

 妇人了然,看了她一眼,面色严肃:“原来又是你,看在你从小大了秋姨娘的份上,咱们尹家待你不薄,老爷让你看护孙少爷和孙小姐,那是给你的体面,既然你不要这体面,那就别怪我了,来人,捆起来关柴房,回头卖了了事。”

 立时有两个家丁应了声,拉扯她出去。

 那婆子吓得脸色苍白,扑过去大声喊:“老爷,老爷,救命啊,秋姨娘离不得我!”

 中年男子嘴角,面上却更是森:“滚,你一个老货,自己黑心肝儿惹下祸来,还敢攀扯姨娘?”

 红尘远远看着,几乎一瞬间就看出尹家的情况。

 正室夫人许氏,和自己的丈夫相敬如宾,当然不算亲密,但很有体面,在家里绝对管着家,那些姨娘再得宠,也爬不到她头上去,或许无自己的亲生儿女,但地位还是很高。

 尹老爷是真心疼他姨娘,对自己的夫人有些隐秘的不满意,却心虚气短,应该是许氏的家境比尹家还要好。

 不过或许因为家里这些孩子,都不是许氏的,她这一碗水端得到还算平稳,谁也不放在心上,但谁也不作践,算是正正经经的大周正室夫人的表率了。

 “怎么这么?出什么事儿了?”

 正说着话,不远处走来一女子。

 珠围翠绕,身边八个大丫鬟打扇,丫鬟身上穿的都是上好绸子做的衣裳。这女子更是梳着高髻,脸上画着精致的桃花妆,正是大周京城新近流行的妆容。

 一走过来,头抬得高高的,只能看见雪白的下巴尖,一脸傲气凌人。

 “你这村妇,还要不要脸,男人看不住,既然休了你,不老实呆在家里反省,还敢来闹…”

 她话音未落,红尘的眼睛眯起,抿住嘴,只是来不及动手,就听许氏高声道:“妹妹,闭嘴。”

 “咳咳。”

 尹老爷咳嗽了声。

 那女子轻切了声“算了,懒得计较。”

 大丫哆嗦了下,看那女子的表情十分恐惧,蒋庄却是认识的,小声跟红尘道:“那是尹家的大姑,她的闺女嫁进宫里了,听说做了万岁爷的美人。”

 红尘挑眉,最近宫里的确是新进了不少美女,虽然宠冠六宫的那是愉贵妃,可宫里也没少有新鲜面孔出没。

 不过,女儿进了宫和没了也差不多,看她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清楚,在京城也没什么势力。

 红尘的身份来历,属于不公开的秘密,那些个京城高官显贵们门清,外面的人都迷糊糊罢了。

 蒋家的人气势顿时衰微。

 本来尹家对蒋家庄的人来说,那就是庞然大物,大家伙聚集在一块儿,团结起来,好歹还能硬顶一顶,大户人家也不能不讲道理,可以涉及到皇帝,皇权,平头百姓们就不自觉矮了好几头。

 不少人打起退堂鼓。

 大丫平白无故被休,他们是很难受,可总不能为了一个大丫,和皇亲国戚起了冲突,那倒霉的就不是蒋庄一家子了。

 众人私底下忍不住叹气,蒋庄更是心里憋屈的要命。

 他们辛辛苦苦到了尹家。甚至还没说一句话,什么都来不及问,明明刚才还占上风,可人家正主一来,他们这心里就明白,你和人家讲不着理,人家就不讲理了,你是半点儿法子没有。

 许氏却是叹了口气,拉着一脸灰白的大丫,从她手里把那封攥得隐约有些汗渍的休书取出。看了看。脸色也有些暗淡。

 “…大丫嫁进咱们尹家多年,生儿育女,持家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贤哥这封休书太过分。我做主。令族中出具和离书一份,言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大丫的嫁妆悉数送还,这些年用掉的那些,也是为咱们尹家用的,折合现银给补上。”

 许氏轻声道。

 蒋家庄这边都愣住。

 大丫心里一紧,泪水倾泻而下,哭道:“我不要和离,我要见相公,娘,求求您了,让我见见相公。”

 蒋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大家都觉得有点儿丢人。

 红尘走过去,握住大丫的胳膊,拉着她回来,其实不该管,别人家的家务事,怎么管都不对。

 可这是大丫,红尘叫了一辈子姐姐的女人,上辈子她甚至不知道大丫和离过,等再知道消息以后,大丫人都早早没了,好像是得了大病。

 那时候,红尘恨死了顾氏,连带着也不愿意见蒋庄和大丫,等大丫一死,她心里也难受,可自身的各类麻烦纷至沓来,人都没了,她是一点儿办法没有,更不曾想,也许大丫之死还有别的什么缘故,只让人置办了些田产,还买了两个庄子给大姐的两个孩子,可是自始至终,她都没见过孩子们。

 说白了,上辈子从离开蒋家,红尘的生活,就再和这个蒋家上上下下,没有什么联系。

 “大丫姐,你吓到孩子了。”

 大丫猛地止住哭啼,一的,把两个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孩子搂在怀里。

 红尘才道:“夫人,就算是要休,也该是尹家三郎亲自出面说清楚,一恩,他们夫多年,生育了两个孩子,总不能随随便便一纸和离书,连人都不见,就让大丫走人。”

 许氏看着红尘,神色有些凝重。

 这人的气质很重要,即使红尘穿着很寻常的衣服立在这儿,和周围的乡野村夫也有很大不同,至少许氏在她面前,就有点儿摆不起架子。

 “您是?”

 “我就是个路过打抱不平的闲人,您别管我是谁了,只看我是不是有理吧。”

 红尘轻声道。

 许氏叹了口气,迟疑了下,很温和地看了眼大丫:“你是好孩子,不是你对不起我们尹家,是尹家对不起你。”

 尹老爷皱眉,显然许氏说这种话,他不以为然,也不太高兴,可还是强忍着没阻止。

 “小三让个狐狸住,私奔去了,临走给你留下休书,你回尹家找也没用,找不到的,大丫啊,拿了和离书走吧,你还年轻,再嫁人也不难,文文和圆圆你不用心,那是我们尹家的骨,我会好好照顾他们,让他们成才,我们尹家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母子天,泯灭不了,你要是想他们了,就来我这儿,我把你当亲闺女,你还是他们亲娘。”

 瞬间,大丫整个人都虚,红尘一把搂住她,蒋庄气得脸上通红,怒道:“大丫听我的话,咱们回家,像那种男人,不要也罢,回家爹给你找一个更好的。”

 说着,他拽着大丫转头就走。

 大丫还要说话,红尘搂住她,小声道:“先离开。”

 想了想,从怀里取出一颗种子,很随意地在土地上种了,一行人眼睁睁看着那种子生发芽,绽放两朵雪白的花。

 她蹲下身,把其中一朵在抱着大丫的腿不撒手的女孩子头上,道:“别摘下来,你娘就一直和你在一起。”

 至于另外一朵,直接大丫手里。

 这种花是很神奇的一种花,并蒂双生,能互相通信,不光是能说话,连人都能看得见。

 种出它来的那位大能,叫它什么电话虫。

 人家是发明人,想怎么命名就怎么命名。红尘就是觉得怪异,也没办法。

 为了更隐秘些,红尘让玉珏空间里的那些培植高手,帮忙调整了一下植物特,只有接触花朵,才能通话。

 她做得轻轻松松,可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连那个一直趾高气扬,骄傲非常的尹家大姑,气焰也稍微收敛了些许。

 在大周,奇人异事的传闻很多。见过的可不多。

 灵师这种生物。他们到是时时听说,奈何即便亲眼见到,也没见哪个灵师能有这等驾驭植物的本事。

 不过,尹家这位大姑也就侧目了下。嘴角一挑。还是嗤笑道:“我看你这个女人还是少接触我们尹家的孩子。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娘只是一介村妇,斗大的字也不认识多少。还不得笑话他们?这龙生龙,凤生凤,村妇的孩子,可远比不上我们尹家的血脉让人待见。”

 大丫的脸上一白。

 红尘挑眉看了她一眼:“众所周知,我们大周开国太祖的娘,就是个打渔姑娘,按照现在的说法,那也是下九的人物,咱们这位陛下的母亲,那也是个村妇,您这话,最好还是别传到宫里。”

 “你…”大姑的脸上一僵,气得向前冲了一步,许氏冷冷地瞟了她一眼,她张了张嘴,到底没发作,可看红尘的目光,那是冷的和刀子似的。

 红尘根本没在意,一甩袖子,推着一步三回头的大丫,和蒋家庄的人一块儿离去。

 大丫肯定不放心自己的骨,但现在什么都不清楚,她心里明白,尹家肯定不会让他们把孩子带走,当然,红尘要硬抢,也不是不行,可人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守规矩一点儿的好,大丫不是她,人家有自己的想法,你不能说觉得怎么样做,是对大丫好,就把自己的那些思想强加到对方的头上。

 “我不信我相公会和别的女人私奔。”

 一路回去,蒋庄阴沉着一张脸,大丫恍恍惚惚,呢喃“我不是个不贤惠的,他要是…他要是…他也不会,他早说过,就想守着我一个人过日子,跟我过日子,那才是正经的日子,在尹家他就是奴才下人摆设,尹家不是他的家,为了我们的孩子,他就只守着我一个,外面的女人再好,长得就算比我漂亮,比我有才华,家里比我有钱有势,可那也是外面的女人,不是他的媳妇,他的媳妇只有我一个。我们才是一家子。”

 “那一年,我们回尹家过年,我住得不自在,屋子里烧的碳太多,热的气闷,尹家的新衣服我也穿不惯,穿在身上觉得跟没穿似的,还不敢摸,不敢随便坐,和妯娌们说话,我都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回头怕我男人笑话,没想到他偷偷在屋里,给我描眉画眼,画好了妆容,还拿各种漂亮衣服给我穿,不过只穿了一晚上,让他画下来好些,第二天那些衣服就换成我原来的样式,就是变得光鲜了一点儿,可还是我穿的那种,自在,他也不肯穿外人做的里衣,外人纳的鞋子,说嫌脏,也不舒服。”

 “我知道我男人好,他长得漂亮,会写字,一笔字能拿到街上卖钱了,脾气又温柔,见了我就笑,可他离了我不行,离了我就不自在,连饭都吃不香…”

 大丫呢喃自语。

 蒋庄闭了闭眼,眼泪都要落下来。

 他以前对这女婿,也是千万个满意,没有觉得哪儿不好。

 “这男人,怎么说变就变了。”

 红尘怔了怔,还是第一次知道大丫的婚姻生活是这样的,她印象里,大丫的男人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公子哥儿,庶出的,读了几年书,却没多大的本事。

 尹家本来也没打算让他有本事。

 那种公子哥儿,别说京城,随便什么地方一抓一大把,幸亏也无劣迹,按说和大丫不像一类人,日子却能过到一块儿,算是不错,她也不曾深究。

 现在听大丫的说法,是个大家族里的另类,也难怪大丫连儿女的话也不听,死活不愿意相信自家男人会有外心。

 红尘想了想:“不回蒋家庄,咱们找地方住下,看看情况。”

 蒋庄有点儿犹豫,只是他清楚红尘的眼光比他们要高远。既然是她说的,那也就应了。

 至于其他人,难得出来一次,花销都有别人负责,能多呆几,大家还高兴。

 罗娘有眼色,直接定了大酒楼,一三餐都在酒楼解决,住得地方就去赁了一个大宅院,足够跟来的蒋家庄大大小小的后生们住。

 闯入尹家。又狼狈而出。大丫出了一身虚汗,情况不太好,红尘用旧方子给她煮了参茶,用的参是老参的须。极好。喝了一碗。发了一身汗,又灌了一碗安神汤,大丫就踏踏实实地睡过去。

 红尘也没闲着。直接去尹家附近兜了两圈,发掘出一堆探子,吩咐它们寻找尹三。

 最要紧的是尹三的下落,不当面问清楚,就永远不知道那个尹三是真变成个大混蛋,要休,还是另有隐情。

 又让罗娘在酒楼里打听打听最近都出了什么新鲜事。

 宣州是大城,和杞县那等小县城不一样,各种杂乱的消息一大堆。

 罗娘出去听了一顿饭的工夫,听回来的故事就够讲个一整夜的。什么张老员外死了,发发卖了小妾,可小妾口口声声告正室杀父,什么五天前蝶楼又有人争风吃醋,打架斗殴,还死了人,死的人还是个举人老爷,幸亏衙门那边够迅速,好像及时找到线索抓住了犯人,要不然读书人又得闹事。

 “也没听到什么有用的。”

 罗娘叹了口气。

 “嗯。”红尘闭了闭眼,随手拿出一支笔,在桌子上转了一圈儿,啪一声按住。

 “明天我去东边转转。”

 罗娘:“…这也是算卦?”

 红尘扬了扬手里的笔:“你说是就是吧。”

 罗娘心里嘀咕,还真没听说过这么算命的,但既然是他们家小姐做出来,想必真是灵验。

 “那支笔也许是件法器?”

 罗娘看红尘很随意地把笔扔回笔筒,小心地捡起来,擦了擦,想了想,还是替她放在宝盒里收了。

 这宝盒是紫竹所制作,还是红尘亲手所做,罗娘平时就拿来存放自家小姐不大用,也不太在意的‘法器’,像小姐随手拿来占卜的铜钱,扔在一边忘记的黄符,还有像今天这样,用过一次就扔下的灵笔…

 别看这些东西,自家小姐不常用,但有一回罗娘在外面不小心提了一句,有很多豪富人家想要重金买一两样,甚至还为此遭了两回贼,也幸亏家里机关厉害,护卫也强,要不然说不得真让偷了去。

 铁牛戳在门口,伸了下手,眨了眨眼,还是没好意思把自己的笔给要回来。

 算了,一会儿去笔墨铺子那边再买一支,也许人家罗娘喜欢呢,要不也给她买一支?

 刚才铁牛负责给正经的郡主车驾那边写信,有几个字拿不准,就拎过来问小姐,顺手把笔落下,没成想这一落下,看样子就再也拿不回去。

 红尘出了门,果然向东,一路就走到县衙后门,左右看了看,揣了块儿银子给门子,眯着眼一笑:“麻烦,我想探探监。”

 那门子一捏银子,脸上就出点儿笑模样。

 这天下的衙门都一个德,小吏们拿银子不容易,都贪,红尘一小姑娘要探监,又给钱大方,那肯定没什么问题。

 一路银子,半点儿没耽误,红尘就进了监牢,什么未经判决,不得探视的规矩,形同虚设。

 就这种衙门,冤假错案能少得了?怪不得老话说,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

 红尘摇了摇头,敲了下门。

 里头坐着的年轻男子,有气无力地看了她一眼,登时坐直了身子:“你是…二丫妹子?”

 “红尘,我现在叫红尘。”

 红尘叹了口气。

 那男子第一反应,扑过去紧紧张张地道:“你怎么进来了?大丫知道了?”

 “还没。”

 红尘从袖子里取出一条雪白的帕子搁在地上,慢慢盘膝坐下。

 那男子闻言松了口气:“大牢阴冷,你一小姑娘赶紧出去吧,别在这地方久待,还有,千万别和大丫提我,我那庄子和地,都让她卖了吧,她一个女人,脑子笨,也经营不好,非让人骗了不可,将来她要嫁人,那就是她的嫁妆,要是找不到好人家,还有文文和圆圆呢,我跟我爹说了,要是大丫不打算嫁了,就让俩孩子跟她过…”

 红尘:“…”这两口子怪不得能好成一个人似的,都是话唠,还是糊涂虫。(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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