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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哪种人?
 书生欧浩,今年二十有六,二甲进士。

 能考中进士的,至少长得不会差,五官端正,面貌斯文,家境虽然一般了一点儿,但也是耕读传家,尤其是他既然中了进士,以后就大不同,说不得摇身一变,也是官宦人家,子子孙孙都不再会让人家称呼一声泥腿子。

 这样的条件,娶一高门大户家的小姐似乎也毫无问题。

 欧浩说不上牛气哄哄吧,至少人家自视甚高,一点儿都不觉得红尘会瞧不上他,当然,表现得还是诚心诚意,拿了好些礼物去找金青。

 “浩诚心求娶,还望状元郎帮忙说项。”

 看他的样子,虽不觉得女方是在高攀,心意还很诚恳,却是似乎已经把美人进了家门似的,表现得自信十足。

 那会儿金青正在岳凤楼,和薛柏桥他们商量翰林院的事,听伙计说有位同窗拜访,也没在意,就把人请进门。

 自从科举取士结束,同窗拜访金青都是常事,只当又是一个听说他在这儿,于是来攀关系的。

 没想到刚见面寒暄几句,这人就直接开了口,金青闻言就怔了怔,仔细打量,这才想起此人竟是那的醉汉疯书生。今天他神志清醒,穿着打扮也很光鲜,一时到没认出人来。

 他一愣神,半晌没说话。

 欧浩了然,抿了抿,微笑道:“我听夏公子说,状元郎曾在那位小姐家借住。如今状元郎得蒙恩赐,新建状元府,不知何时乔迁,到时候浩可要讨一杯水酒喝喝。”

 金青:“…”他没说话,薛柏桥登时笑了,挑了挑眉:“这事儿向来是红尘小姐做主,她想让咱们状元郎什么时候搬,那金青就什么时候搬,现在可不知道。”

 “这…虽然状元郎乃堂堂君子,那位小姐想来也情洒。不惧人言。毕竟都不是小孩子,此事稍稍欠妥。”欧浩一皱眉,叹了口气“你们二位最好还是别太亲近。万幸我爹娘向来开明。想必也知道小姐的好处。还请…”

 金青端茶“呵呵!送客。”

 几个伙计笑眯眯把人请出去,欧浩满头雾水地被赶出岳凤楼的大门。还是懵懵懂懂。

 薛柏桥从头到脚一句话都没说出口,半晌才迷糊糊地抬头:“这个什么什么浩,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听差了?”

 他怎么觉得,欧浩想求娶红尘,此事别说八字一撇,连点儿边都没沾上,那人就像是已经十拿九稳,先摆起谱,还指责起金青来,还话里话外暗示他不介意红尘和金青可能有什么勾勾的不正当关系!

 “这是哪来的自信?”

 薛柏桥哭笑不得,就是他,哪怕假设一下,他的未婚不是自家的那只母老虎,而是这位红尘小姐…

 咳咳,还是别想了,想一想也知道人家小姐看不上他这样的。

 至于红尘究竟能看上个什么人,他就完全没有概念。

 不过…

 金青咬牙:“反正红尘姐能看上的,绝对不会是这种人!”

 前面死了仨老婆就先不提,这种事儿,别人会忌讳,但他们不相信什么克传言,要是人好,就算自家不愿意,委婉拒绝便是,也不至于说刻薄话。

 但他这种莫名优越感还是到别人那儿使去算了,别给红尘姐添堵。

 金青一着急,又忘了规矩之类,叫红尘姐姐叫了,贸然改口,老觉得叫小姐什么的太生疏。

 红尘看他确实不习惯,也就随他去,反正现在谁也不知道龙章凤姿状元郎,就是皇帝那个痴傻的小儿子,叫一叫也无妨,就是将来他的身份有什么改变,那帮子惯会见风使舵的大臣们,也绝不会提现在这些事儿,给他添堵。

 “还有夏世杰那个无礼之徒,谁知道他跟欧浩胡说八道了什么,给咱们惹下这等麻烦。”

 薛柏桥皱眉,前几他还觉得,夏世杰受了骗,他还幸灾乐祸,似乎有点儿不地道,今天来这么一出,他到觉得那骗子未免太慈悲,八十两算什么,一口气骗到他痛才好。

 两个人也几乎忘了正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要不要跟红尘透一透口风,省得哪让这家伙冲撞到,再一生气,气坏了身体不划算。

 “对了,那我查了下,他可在京城女学兼职教书来着,别到时候再闹出子。”

 薛柏桥叹了口气,轻声道。

 红尘此时正忙。

 罗娘她们都考上了女学,第三轮考核一共考上了二十人,她们占了十八个名额。

 京城女学可以住在书院,也可以办理走读,入学之前还有不少琐碎的事情要做,至少得准备些礼物去先生们那儿转一圈,大家都去,你要不去就显得不合群。

 玉珏空间里有人失笑,据说是所有的位面,别管是哪里,但凡入学都是先拜先生,还有讲究的家长,四时八节都要给先生送礼,否则就不放心。

 红尘一想,她到也不算太讲究,可既然是约定俗成的规矩,那就没必要去破坏,还是得上点儿心,问题是家里出了十八个考生,书院的先生笼统算一算,也有十多个,这礼物说来简单,也不是那么好准备的。

 “不如就送些荷包之类的小零碎,小姐不是才得了新花样,到时候绣上去也显精致。”

 罗娘也愁眉苦脸,半晌想出个不是主意的主意。

 红尘叹气:“那就做点儿荷包,女先生送荷包,可书院里老先生也有几个,骑先生是男子,不如就做些剑穗,扇面送去。”

 也只能如此。总不至于送太多重礼。

 这些不难,红尘带着罗娘和小严出门去采买点儿绸缎回来,也不用多好,中上即可,一人买几身衣裳的缎子,再让人家给点儿搭头,人人做几身新衣服,剩下的零碎就正好做荷包。

 “家里彩线不够了,这次多买,好让绸缎庄给咱们打折。”

 家里其实并不困难。宽裕的很。这回红尘去一趟颍川,还得了许多赏赐,只是罗娘她们节俭惯了,出去买东西大多是一口气把想要的置办齐。要的多。肯定能打折。

 没办法。家里虽然富裕,人口也不少。

 坐着马车出门,刚一离开小巷子。拐弯,马车就顿了顿,停住,车夫吓了一跳:“你这人…”

 只是乍一看,戳在巷子口的是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就把难听话咽了回去“劳驾,让一让。”

 他们现在住的宅子附近没太富贵的人家,比较偏僻,不过治安良好,大家交往起来也比较客气,车夫是不愿意随意与人结仇。

 罗娘开车帘,红尘一面,就见那年轻人的眼睛瞬间亮了,脸颊上也浮现出一层红光。

 “红尘小姐?在下欧浩,二甲进士,排名四十三,家有良田三百亩,在京城中也有三间铺面,乃是积善人家,父亲早逝,母亲韦氏,情一向温柔和善,若是小姐有意,在下这就请官媒来,正正经经登门求娶!”

 罗娘和小严:“…”红尘到是镇定自若,脸色丝毫不变,笑盈盈道:“多谢抬爱,红尘福薄,不敢高攀,还望欧公子早觅得佳妇。”

 欧浩脸上一白。

 红尘扫了他一眼,略略皱眉,忽然又道:“小女本不该如此孟,但公子都到了我眼前,我总要提醒一句,才对得住良心。”

 她的目光在欧浩的肩膀上扫了一圈“公子还是想一想,自己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东西,请位有道高人化解一二才好,这段日子,别随意出门了。”

 欧浩脸上由白转青,估计以为红尘故意埋汰人,脸上隐约有点儿黑。

 红尘却没再理会,话音未落,就踢了下车门,那车夫忙不迭驾车走人。

 走了老远,罗娘才气得跳脚:“哪有人这般无礼,简直,简直不要脸!”

 要是真心的,自己登门像话么?应该是先请长辈来探探话,双方有意,才能请媒人上门,他如此随意,还不是欺负小姐没有娘家依靠,换了别家的大家闺秀,有人敢如此孟,打死都不算什么!

 红尘失笑:“恼什么,人家是真心觉得自己如此做乃是直率,咱们不光应该体谅,还要受宠若惊。”

 大周其实在这方面说保守也不算保守,小女儿私底下相中什么人,门当户对,彼此有意,请长辈说和一点儿都不难。

 欧浩此举的确过分些,但真让那些读书人知道,最多也就说一句他是风多情,也不会有多糟糕的坏名声。

 文人嘛,放形骸那也是潇洒,谁管人家家的女儿会不会困扰!

 红尘拨动了下车窗上的纱幔,施施然去看外头那些叫卖的小贩,罗娘一边摆弄针线,到是嘀咕:“小姐,刚才那疯子身上真有不妥么?”

 “嗯,肩膀上坐着个女鬼。”

 罗娘:“…”她发现自家小姐说起这个,那是越发云淡风轻了,明明以前只要一见到,还要忐忑个一两

 红尘肩膀,转过身抱着软绵绵的被子歪斜在垫子上:“以前很少见,这两年到见得多了。”

 而且,它的玉珏空间有大半年没给她下过什么现实任务,那些大能都说是正常现象,因为她现在是玉珏正经主人,每个主人都要有一段儿考察期,一般考察期间,任务只要不是十分必要的,全部暂停,这是好事儿。

 那些大能神神秘秘,都说只要过了考察期,她就能感受到说不出的妙处。这个玉珏空间本身就很神妙,红尘觉得,以后再遇见任何事,她都不会大惊小怪。

 红尘笑了笑,忽然一伸手,把窗帘拉好,歪着头。双眼注视着空空如也的窗户,笑道:“劳烦,别挡着光。”

 说着,就拿出一道符,随手贴在旁边的车厢上。

 罗娘怔了怔,口里叹气,一缩身子,抓住身前的垫子蒙住头倒在一边装睡。

 窗户前就有一阵风吹过。

 一个端庄文静的‮妇少‬,端端正正地立在窗前,阳光落下来。一点儿影子也看不见。

 这一只。显见不是人。

 她定定地看了红尘一眼,咬了咬嘴,冲着她做了一个口型——别嫁给他!然后就化作烟尘,消失无踪了。

 红尘贴的符只是让她现形。到没打算严格控制。鬼存在于人间。虽然有违天道。但既然存在,就有存在的理由,眼前这只明显有理智。是清醒的,外人还是别轻易手为好。

 这和煞气可不同。

 欧浩远远望着马车,心里忽然像被一只雪白粉的小猫挠了一下。

 他不是没见过美人,蝶楼的宋诗诗,那也是绝代风华,可他见了,也就是觉得漂亮而已。

 刚才看到的美女却不一样,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认真严肃,没有失态。

 “或许是梦中见过?”

 那张脸,那一双眼睛,那漆黑如墨的乌丝长发,无一处不符合他心目中最美佳丽的形象。

 欧浩心中忽然涌起无限的涌起——我要得到她!

 一瞬间,他觉得身上轻了轻,似乎年轻了好几岁,又变成十七八岁的小少年。

 他一咬牙,飞身上马,一口气直奔回家,冲入家门。

 他娘亲韦氏正坐在屋子里捡佛豆,似乎这几年,韦氏越发爱抄佛经,捡佛豆了,整的不出门,能一直耐下子做这个,除了伺候儿子吃喝,别的什么事都不做,就是烧香拜佛。

 左邻右舍都觉得,她是一连死了三个儿媳妇,心里难受,只能寄托神佛,到不觉得奇怪,欧浩却不太喜欢母亲这般,总劝着她多出去走走转转,别整弄得烟熏火燎的,看着阴沉沉,让人心情也很不好。

 再说,娘亲整这般,还不总勾着人想起那些旧人旧事来,让人心里不舒服。

 “我儿,怎么这会儿回来了,没去书院?”

 韦氏一见欧浩,脸上就出和蔼的笑容。

 欧浩凑过来,象往常一样扶着自家娘亲到一边坐下,轻声道:“娘,您把苏家推了吧。”

 韦氏愣了下:“推了?可是苏家有什么不好?”

 她仔细一想,苏家是商户,祖上做过皇商,但这一辈有两个儿子,一个考中了进士,和自家儿子乃是同科,另外一个也中了秀才,小儿子于庶务方面也有些门道,能担当得起家业,正是兴旺发达的时候,他家的小姐许给自己儿子,再合适不过,要不是儿子这次考中进士,名次不低,他家的小姐也是守了望门寡,恐怕这门亲事还不容易成。

 “总之您赶紧给推了。”欧浩抿了抿嘴“儿心里有人了,放心,您的儿媳妇跑不了。”

 话没说完,他就从家里拿了一封银子,足足五十两,揣在怀里又抛了出去。

 韦氏呆呆地看了半晌,摇头苦笑:“哎,这个孩子,真不让人省心,我要是哪一天蹬腿一走,他可怎么办!”

 没过几,京城文人圈子里面,十个到有八个都知道欧浩在疯狂追求红尘。

 夜夜守在红尘家门口诉说衷肠,为此差一点儿让衙门捉了去,却偏偏死活不改。

 一开始罗娘她们还好言相劝,想把人劝走,后来几乎要破口大骂,这家伙油盐不进,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红尘如今可是个名人。

 她在颍川的事情,虽然因为涉及到很多隐秘,当时在场的人不敢随意,但人数实在多,难免不消息,皇帝陛下要封她为郡主之事,上面很多人都清楚,有关她的八卦,自然好些人着意关注。

 而且,今年殿试结束,状元郎以花相赠,红尘在文人圈子里也有不低的知名度。

 现在让欧浩这么一折腾。

 红尘自己不去听也知道,在某些豪门大户的当家太太眼中,她快成不知检点的狐狸了。听说薛柏桥因为和她走得很近,有好几回,他那位侯夫人的娘亲,还拐外抹角地打探消息,看看自己的宝贝儿子有没有被狐狸灌了**药。

 “简直,简直是烂泥糊在脚面上了!”

 罗娘她们气得不轻。

 红尘叹了口气:“这位欧公子的人缘不怎么好。”

 她到不太生气,要是一开始回来时,她还特别看重名声,为了得一个好名,什么都乐意做。但到了如今。名声就只是添头了,好自然好,不好也无妨。

 一个人总不能让世上所有人都喜欢,再说。此事她很无辜。但凡正常人都能明白。

 谁不知道那欧浩是在邹老太爷的寿宴上。因为一幅画像犯了病,才闹到今的地步,又不是她和那人有什么私情。

 这一回欧浩能闹起来。还是因为他的消息不够灵通,毕竟只是个平民士子,还未曾出仕,没有门路,恐怕只当她是好运考入阑珊书院,又结了金青的农家女,现如今自己挣了些产业,不算穷苦,在欧浩眼里,他这么诚心诚意地求娶,那就是真爱了,要不然自己一进士老爷,讨她做小都不难。

 要是有一个人肯提醒他一句,自己的身份没有那么普通,这人就是再有病,怕也不敢胡来。

 红尘摇了摇头:“也罢,让他这么闹下去不是事儿,罗娘,你让金青私底下去跟他直说,就说我得了皇后的眼缘,或许将被皇后认为干孙女,到时候婚事不能自主,还望他吝惜名声,早早收心为国效力。”

 罗娘皱眉:“这样不妥,小姐,咱们也不知那欧浩是个什么子,他要在外头说怎么办?”

 红尘挑眉:“也是…那不要让金青去,让薛柏桥拜托下侯爷,咱们就欠薛侯爷一个人情,请他老人家作为长辈出面平了此事。”

 只要那欧浩偃旗息鼓,老侯爷发句话,没人议论,很快流言就消散下去,不会有大碍。

 罗娘觉得憋屈,也只好应了。

 其实,正正经经对付什么敌人,那红尘随便就能想出不少招数,怕就怕这等不理智的。

 聪明人不难对付,笨蛋也好应付,这等自以为聪明的笨蛋,又陷在自己的幻想里出不来,那实在很让人烦恼,还是请一尊大佛过来当头喝,简单利落。

 老侯爷这点儿面子还是很愿意给红尘。

 就是只看这小姑娘自己的能耐,结下善缘,也是极好的事儿,老侯爷能平平安安地当那位皇帝几十年的发小好友,不招忌讳,与人为善这四个字,肯定都刻在骨子里头了。

 果然,红尘休息了一宿,第二门口就再也没有欧浩给她添堵。罗娘她们出门置办各种东西时,也觉得神清气

 “真清净,连天都蓝得透亮。”

 让一疯子堵门堵半天,谁能自在得起来?

 安仁坊,夏家

 春日将尽,落红无数。

 园子里花多谢,到显出几分颓废,陈婉坐在窗前向外看,神色恍惚。

 夏世杰跪在她前面,低着头也不敢出声,良久,才听母亲略一低头,问:“师风说,是你指点欧浩去找的红尘?”

 陈婉的声音特别轻,夏世杰心中一惊,连忙屈膝过去,抬头道:“母亲别生气,儿不是故意的,欧浩虽然配不上红尘妹妹,可他心诚,很有诚意,我也是想,其实妹妹的婚事低一些,也并非不好,高门有高门的好处,可要是低嫁些,她能拿捏丈夫,在婆家当家做主,其实日子过起来到也舒坦,这欧浩要是真能对妹妹一心一意,让妹妹接触一下,似乎无妨,儿子真没想到会闹成这般!”

 他这话若是让红尘听到,一定会很惊奇——两生两世,这番话竟没怎么改变!

 陈婉的眉眼极冷。

 她长得并不算倾国倾城,但毕竟有个倾国倾城的母亲,板起脸时,神韵酷似皇后,每次如此,夏安都要丢盔弃甲,根本违逆不了子的意思,如今板着脸,却让夏世杰心里发颤。

 “夏世杰,你这么说,我就姑且信了你的心,但你给我记住,阿婵我养了十几年,自然疼她,但红尘是我的亲生女儿,是你的同胞妹妹,她才是你,才是我血脉相连的亲人,以前你爹诸般理由,不让她回家,不是不疼她,是有别的缘故,是我们委屈了她,连补偿都不知该如何补偿,这些话,你要牢牢记在心里,每天都要想想。”

 陈婉的声音还是很轻。

 夏世杰打了个哆嗦,忽然想起一句话——一个人亏欠了另外一个人,可能会有两种反应,第一种,努力补偿,第二种,更变本加厉地去伤害毁灭对方。

 我是哪一种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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