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只是一名清洁工走人,自然用不着写辞呈,也不会有人去报告大老板。叶寒绯领了剩余的薪水,走出海韵公司的大门,无事一身轻的沿着人行道溜达,抬头看了一眼墙内的厂房,心中稍微有点惋惜,当然是因为这家公司的待遇真的满好的,福利也不错,可惜老板是个牛皮糖,老爱在奇怪的地方找乐子。
她叶寒绯,不再是任何人的玩物。
深秋的阳光已经带了点冷意,又被乌云遮去了一半,她拉紧外套,看天色怕是要下雨了,去哪都不方便,只好打道回府。在家中过个无拘无束的午后,煮一壶花果茶,修剪屋里、屋外的花木——这正是她结婚前曾经梦想过以后和她的丈夫在空闲时会过的日子。
不能说汪凯宇没有生活品味,他会带她去听纽约爱乐的音乐会、去看俄国芭蕾舞团的舞剧,家中的电视永远停在HBO和DISCOVERY两个频道;连疼爱
子都有他独特的方式,除了最后一回,从不曾在她脸上、身上留下任何伤痕——或许这也算是一位事业有成的名律师的休闲娱乐吧!
妈妈问过,她怎么下得了手?为什么妈妈不问,一个男人对于他声称爱入骨髓的
子,她为何能做出他甚至不会对痛恨的敌人做出的事?
不,从下手的那一刻到五年后的今天,她没有一秒钟后悔过。如今他已成为地下蛆虫的休闲娱乐,而这个没有他的世界无限美好——就算从此只能一个人喝花果茶。
雨终究没有落下来,乌云飘走了。从她屋外的小花园看到的夕阳和从前在天母的豪华别墅看到的落
一样美丽,不,更美丽,是一种纯净的金红色。她再也不用胆战心惊的想着,又是下班时间了,门就要打开了…
又是下班时间了,有脚步声咚咚咚的奔上阶梯,停在门外。不会是房东,房租还没到期,镂空的铁门外,站着一名不速之客。找不到门钤可以按的他,气急败坏的拍打着铁门,发出的噪音十分刺耳。
“什么事?”叶寒绯慢条斯理的踱到门边,淡淡的问着,没有一点要开门的意思。
“你怎么无缘无故就辞职了?先开门让我进去,好不好?”
“不好,请回吧!再不走,我就报警告你私闯民宅。”自然是口头威胁。倒不是怕麻烦,实在是屋子里并没有安装电话,她也没申请手机。
“喂,你把我当小偷还是强盗?前几天才一起吃过晚饭,也算有点
情,怎么今天就翻脸不认人?”
要不是因为有那么一顿晚饭,让她见识到他牛皮糖的
人功夫,她干嘛翻脸不认人?懒得跟他罗嗦,她干脆走进屋子,把门板砰的一声关上。
佟皓然瞪着她的背影,这女人以为这样就可以把他关在门外了吗?非常时期得用非常方法,他奋力攀上两米高的围墙,仗着手脚俐落,浑然不把那墙放在眼中。园子里没有点灯,屋中的窗帘拢得紧紧的,透出的光线朦朦胧胧,他轻松的一跃而下,本来是不成问题的,偏偏墙边摆了一盆花,有眼无珠的结果是——双脚直直踩进花盆里。本来踩到花盆也没什么,落地没那么潇洒罢了,可这女人,连种的花都和她一样的脾气,浑身带刺,那花的枝头上开满了柔美的粉
小花,枝干上却长满了尖刺。
窗帘先是拉开了一条
,接着门打开了,叶寒绯走了出来,打开了院子里的灯,没先询问他的伤势,反倒小心翼翼的把花盆扶正,然后仔细的查看花儿的受损情形——折断了两段枝干,及十来朵小花,她转头怒瞪了他一眼,连带见到了他
管卷起的小腿上,渗出了血迹。
“你到底想怎样?真要我去报警吗?”
佟皓然站了起来,一拐一拐的走了几步。“你这女人,有没有一点同情心?”
“你有什么好同情的?没事闯入别人家,跌死了也不可惜!”
“你…”佟皓然气得说不出话来了。他真是何苦来哉,这女人生
顽劣、冷血无情,自己是看上她什么了?莫非真是儿
心窍?
“我怎样?能走的话就自己开门走出去,不能走的话,外面是楼梯,滚也滚得到楼下。请吧,不送!”
“哼,你这女人,你老公死了,法官判你去坐牢,还真是冤枉你了,对不对?一个男人娶了你这种老婆,不自杀才怪!“他气得口不择言,再恶毒的话都出得了口。说完,他自觉过分,却又拉不下脸道歉。
叶寒绯生平没当过君子,此时她是既动口、又动手。“你滚!”她边说边使力将他往门口推。哼!几时轮得到一个男人来批评她?管他能走不能走,她是巴不得踹他一脚,让他真的滚下楼去。
“喂,你这女人有一点女人的样子吗?还真手来脚来?”她当真以为他稍微伤了脚,就会让她为所
为吗?手臂使劲一拉,叶寒绯毫无招架之力的被他带入怀中。
他若以为她会乖乖屈服,那就真是在作
秋大梦了,她一点都不犹豫的朝他受伤的脚踝使力一踩,佟皓然痛喊出声“噢…”双臂仍是抓得牢牢的。未免再遭到她的毒手,他更上前一步,用强劲的大腿微微箝住她的下半身,形成暧昧的姿势。
“放开我!”她惊惶的喊着,即便是受制于人,她的语气仍是命令而非求饶。“放开…”话中微带着泪意,她倔强的顿住话,紧咬着嘴
,不肯让无助的泪水滚落。他到底要怎样?一幕幕不堪的画面掠过脑海,清晰且
真;一张本该渐渐模糊的脸孔,与眼前的人重叠…“放开…”同样的话中没有惊惶,只剩下绝望,彷佛是落入猎人手中的猎物垂死的呢喃…
他在做什么?用蛮力征服一个女人吗?“对不起!”他低声说着,慢慢松开了掌握。
叶寒绯呆呆的望着他,忘了要挣脱束缚,彷佛不相信他真的愿意放开她了。
佟皓然后悔不已,把她吓得连话也不会说了,这算是什么白痴追求法!“我不会伤害你的。”
她急促的呼吸渐渐缓和了下来“你到底想怎样?”她一字一句清楚的问着,想要知道一个明确的答案。
[一个男人喜欢你,要追求你,是很奇怪的事吗?”他尴尬的说道。
当然奇怪!她的美貌是过去式,她的前科是现在进行式,她的爱情是永远的未来式。
“追求?!”像鬣狗追求小羊、恶狼追求小羊,还是猎豹追求小羊?“告诉你吧,我这只羊骨头很硬,血中有毒,”她冷笑道“只会让你崩坏了牙、腐蚀了肠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真的?”他一副像是和她谈论天气的口吻“你和前夫结婚前,也这样警告过他吗?”
“那时我当他是人,人是不需要警告的。”
“告诉我事情是怎么发生的。”离婚率节节上升的今天,他实在无法想像怎么还会上演这样一场玫瑰战争。
“好为你提供材料,编写另一部杀夫或是夜夜磨刀的女人吗?”她可没兴趣对人说故事。连法官都不得不认定是夫
严重口角——有她颊上的伤痕为证,他本是一心一意要判她蓄意杀人,因为汪凯宇是他的得意门生,他怎甘心爱徒枉死?
“你知道我可以很轻易的查到真相的,我只是想先听听你的说法。”他十分坚持的说着。
“你以为能查出什么新鲜事?夫
打架,他拿茶壶砸我,失手了,只划伤我的脸颊,我拿水果刀反击,不巧正中要害,如此而已,算是他倒楣。”她三言两语简要说明,只想尽快打发他。
“这算是过失杀人,法官判了几年刑?”他追
究柢的继续问道。
“判了五年,我也足足坐了五年牢。满意了吧?”
“怎么判这么久?还有不是可以提前假释吗?”
“法官跟所有人一样,看我不顺眼。不能假释是因为我从来没当过模范犯人,典狱长认定我秉
顽劣,不堪教化,所以他舍不得我出狱。”会为难女人的,不只是男人。
“你不是秉
顽劣,你只是像一只刺猬,时时竖起一身的利刺,把想接近你的每一个人都当成是敌人,都是来为难你的。其实最为难你的,是你自己。”
“阿门,多谢神父教诲。”她嘲弄的回答。“你要传教找别人去吧!耶苏、穆罕默德和佛陀正忙着在天堂下棋,没空来管我这小女子的闲事。”她曾是最虔诚的信徒,在她求助无门的时候,曾彻夜祈祷,不管在上面的是谁,帮帮她吧!结果呢?没有人能帮她、也没有神能帮她,唯一能帮她的,只有她自己。
话说得愤世嫉俗,却仍有一丝难掩的心酸。佟皓然突然觉得继续追问这件事十分残忍,他何尝不也是在为难她?
“刚刚被我踩到的那盆是什么花?还救得活吧?”他突然转移话题。
叶寒绯望着脚边的小小卫兵“是麒麟花。明天我就去多买几盆来种,下次你敢再爬墙,伤的可就不只是脚了。”她十分得意的说道。“你也别指望它会就此一命呜呼,它可不是你种的那些铁线草什么的,随随便便就会停止呼吸。”
“我的铁线草长得还好吗?让原主人看看,可不可以?说不定还能提供点意见。”他藉机建议道。
叶寒绯见他确实没有歹意,小腿上又血淋淋的,一时心软,便点点头。“进来吧,不过你别赖着不走,我屋子里有一瓶优碘就送你吧。再加上上次请的水煎包,差不多就等于那盆铁线草的价钱了,大家都不吃亏,谁也不欠谁,够公平吧!”进屋前,她先和他约法三章。
佟皓然只是微笑,没有附和或反驳的意思,既然已经喜欢了,他怎么可能不要求回报?
铁线草摆在书桌上临窗的角落,几枝
绿的枝叶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屋中的摆设极其简单、也极其雅致,枕套、
单和窗帘都是同一花
,浅黄
的底印着紫
的小花,全都加了细巧的荷叶边,十分的女孩子气。墙边摆着一部
纫机,上面放了一块同花
的布料,显然这些
单等等都是她亲手一针针
出来的,佟皓然讶异的望了她一眼,叶寒绯正忙着从抽屉中把药水找出来。
这个谜样的女人,在外头逞凶斗狠;回到家里,却如此贤慧婉约?!
“喏,优碘。别指望我帮忙擦,自己动手吧。”她把药水放在书桌上。
佟皓然有点手足无措,当他还是个顽皮的小男孩时,自然也有跌跤破皮的时候,可那时他有四个姊姊抢着要帮她们最亲爱的小弟上药,那轮得到他自己动手!长大后呢,也许是因为福星高照,再也没有过受伤见血的经验,这种事对他还真是陌生得很。拉起
管,他用棉花
涂了一层又一层,彷佛决心非得把整瓶优碘用光不可,反正她说了要送给他了嘛,结果是,涂抹之后,看起来比先前要严重百倍。
他伤得这么厉害,她总不好意思太快赶人吧?他坏坏的微微一笑,苦
计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很管用的。
“喂!”他出声喊道,想要引起她的注意,顺便展示一下自己的伤处。锦衣岂可夜行?
叶寒绯背对着他,站在炉子旁边,一只开了盖的单柄锅正冒着热气。
“喂!”见她理都不理人,他再接再厉又喊“你在煮什么?好香!”他只闻得出葱花的香味。
佟皓然微微皱眉,葱花怎么可能是香的?他最讨厌葱的味道了。
幸好面条没有煮糊了,叶寒绯看得满意了,把锅盖又盖了回去,立刻熄了火。
她可没打算招待不速之客。“涂好药了?”她终于回过头,居然看也不看他的杰作一眼。“那就走吧,我要吃饭了。”
“我也还没吃晚饭,好饿!”他垂涎的目光直直落向炉子的方向,毫不掩饰他也想分一杯羹,就算是整碗的葱花,他也咽得下去。
“你的脸好像也不太大嘛!”她咕哝了一句,声音虽低,但因为屋子实在太安静,他仍是听得清清楚楚。
佟皓然弄不懂她怎么会忽然提到他脸大不大的问题,不过他已经打定主意,非要当一名白食客不可了。“你都煮好了,当然要请我吃,这才是待客之道吧。”
他算什么客?恶客!懊放狗去咬的那种客人。可惜她没养狗,拿他无可奈何,真没见这种死乞白赖的男人!知道他绝不肯干干脆脆的走人,只好把锅子端到书桌上,取来两副碗筷,锅盖一掀,还真只见到白白的汤汁面条和许多变了
的葱段,比
面还
。
“这是什么面?”佟皓然猜想她的经济情况一定不太好,所以只能吃这种简单的食物里腹。
“葱开煨面。”叶寒绯先盛了一碗给他,心想他吃完了,应该就会走人了吧。
“看起来不太有营养。”他批评道。她要是都只吃这种食物,也难怪她会这么瘦了。他先喝了一口汤,才咽下便立即赞美道:“好好喝!这真的是加了葱煮出来的吗?”没等她回答,他三两下就把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又大方的替自己添了一碗。待两碗面都下了肚,他才发现叶寒绯连一碗都还没吃完,可是锅子已经快要见底了,他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起,好像抢了你的晚餐了。”
什么好像?根本就是好不好!可是看他吃得这么高兴,她稍稍有种遇知音的欣喜。
“只剩一点点,你一定吃不
的,没关系,我们晚一点再来煮宵夜吃。”他心中打着主意,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赖下去。
叶寒绯一时不知该拿这牛皮糖如何是好。
“唉,像你这种大面神还真是天下少见。”
“什么是大面神?我知道你光用两三种材料就能煮出这么好吃的面,真的很神奇。可是…”他自作聪明的解释,又紧接着疑惑的问道:“这面条细得很,怎么会叫作大面呢?”他从锅中夹起一
面条,细细地端详着。
“大面神就是说你这种人。”她不客气的提供答案“脸皮比城墙还厚,一点都不懂得什么叫不好意思。”
佟皓然仔细一想,也不得不同意,他的行为好像真有点无赖。以前
女朋友可从没这般狼狈过,都是两情相悦就自然而然走在一起了,也谈不上谁追求谁,仔细想想,好像还是女方主动打电话的时候多。
可他能指望叶寒绯主动打电话给他吗?那还真是天方夜谭!
对她是什么招数都不管用,只好套用一句老话-“烈女怕
郎”,好歹是进了她的家门了。
“男人要是只会不好意思,人类早就绝种了。根据内政部统计,台湾的新生儿出生率屡创新低,再这样下去,十年后…”他正想发表一篇掷地有声的报告,才起了头便被打断了。
叶寒绯没兴趣听他的长篇大论,她一点也不想知道十年后会如何,她只想在十分钟内将他打发走。“人类绝种了,天下就太平了。明天过后再也不会有冰雹、洪水、龙卷风,也不会有小贼翻墙踩坏我的花,又把我的晚餐吃光光。你别太过分,我欠你的已经还得一干二净,还附带了利息,也别再得寸进尺,再不走,我要拿扫把赶人了。”
“好吧好吧,”他暂时先撤退好了。“就走了。嗯,你找到工作了吗?回海韵上班好不好?如果你不喜欢原来的工作,公司还有别的缺额,随便你选。当清洁工的确很辛苦,不如你来当我的助理好了,不用怕,电脑、会计什么的,都让我的秘书来教你,她很厉害的,你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打字用一指神功也没关系,慢慢来就可以,好不好?明天就来报到。”
叶寒绯可没那么傻,还自投罗网。“不用你担心,我好手好脚,不去你公司,也不怕饿死。”
“可是,你知道的吧?你的前科会让你求职不太顺利。”
“又不是每一样差事都要身家调查。你赶快走吧,难不成还要人送?”她没好气的催促着。
“好啦,真的走了。奇怪,时间还这么早,都还没八点,你总不会九点钟就上
睡觉了吧,一直赶人,哪有这样当主人的…”他一边走出门,一边还叨念着。
叶寒绯可没耐心听他叨念完,他一走出门,门板便砰地一声重重关上。
“再见…”他对着冷冰冰的铁门说道。
☆☆☆
叶寒绯当然没在第二天到他的办公室报到。
佟皓然只当自己的提议是买乐透彩,没能如愿也谈不上什么失望。这个从不鼓励员工加班、自己也不喜欢加班的老板,六点钟不到,手中提着一个半透明塑胶袋,早上出门前还干干净净的麂皮休闲鞋,在黄昏市场绕了一圈之后,水渍斑斑,惨不忍睹;凌乱的短发显得不修边幅,全然没有一丝贵公子的形象。今天可是他头一遭上菜市场呢,心中盘算着,改天找叶寒绯一起去逛,一定更好玩。
停在六楼的门外,他迫不及待的拍着门,老半天才从门
中见叶寒绯慢
的走到门边,他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抬高手里提的袋子,展示今天的战利品。
“快点开门,我带了好东西过来!”
叶寒绯看看墙边,无奈的叹了口气,她都还没去花市多买几盆麒麟花来组成她的马其诺防线,他就又来了,而且看他的样子,显然是不在乎再爬一次墙的。
她冷着脸拉开大门,决心今天绝不给他一点好脸色瞧。“你又来干嘛?”
“吃饭。”他答得顺口“来吃你那道天下第一的葱开煨面。我已经把材料带来了,你看,好白好细的面条、好大好漂亮的葱,还有好新鲜的虾米。”他打开塑胶袋,一样一样的拿出来献宝。
叶寒绯一看差点没晕倒,面条?葱?虾米?
“什么葱?你在装蒜吗?虾米是红色的?你是不是
盲啊?还有这是面线,哪天你倒了大楣,要拿来煮猪脚去霉气的!还买了这么多把,你是巴不得自己一天到晚走楣运吗?”
唉,他生平最倒楣的一件事,好像就是遇上她吧?佟皓然低声咕哝着,没敢说出口。何况她说的也不是全对“虾子煮过就变成红色了,这个我晓得,不然你把它拿去煮煮看,准没错!”他还反驳得理亘气壮。
“大少爷,你买的是虾仁好不好?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都是虾子?应该差不多…”
“差不多?还真是瞎子买虾子!”
佟皓然好像是被骂惯了,居然也没回嘴。“没关系,改天我们一起去买,就不怕买错了。”他还说得兴高采烈。“我以前不知道逛市场这么有趣,还是我们现在就去重新买过?”
叶寒绯没这般好兴致,她皱着眉,老觉得隐隐闻到一股鱼腥味,低头一见到他那双表情
采的麂皮鞋,才知来自何处。
“喂,你就这样穿着一双两万块的麂皮鞋去逛市场?溅得满脚污水,这双鞋算是报销了,你还真是败家!”
佟皓然憨憨的抓抓头发,他只顾逛得高兴,没注意到地上的水洼。
“你怕弄脏鞋子?那我们穿雨鞋去,遇到水洼啦、坑
什么的,我负责抱你过去,保证让你干干净净的回来。”
叶寒绯见他仍是一脸讨好的笑容,再也板不住脸。“大笨蛋!谁要你抱,我又不是不会走路。”虽然仍是骂人,但
角有掩不住的笑意。
佟皓然只觉为求她这一笑,报销十双鞋都值得。“那我们现在就走!”
“别麻烦了,买错就买错,又不是不能吃。”她终于松了口,显然不再反对他上门。
“那我们赶快去煮!你知道吗?自从昨晚吃过你的葱开煨面后,我觉得早上的汉堡好难吃,中午的便当我根本就不想吃,所以现在饿得要命。”他说得可怜兮兮,期盼的眼神直直盯着她,不知真是为了食物,还是为了人。
叶寒绯拼命的想要维持面无表情,可不知怎的,那冰寒的面具一旦溶化,似乎就再也无法凝固,她咬住嘴
,想阻止笑意的扩散,却轻易的失守了。唉,这人…
“你…先把鞋袜除下,脚洗干净再说,别想把鱼腥味弄进我的屋子。”她命令道,指着墙边的水龙头。
佟皓然听话的三两下
掉鞋袜,把脚丫子冲洗过,然后走到门口喊着“喂,有没有拖鞋可以让我穿?”
叶寒绯低头见他两只
淋淋的大脚丫,找了一条干
巾扔给他。“光着脚吧你!我就一个人住,又没打算招待访客,哪来多余的拖鞋?;”
佟皓然一听乐不可支,那他是唯一的访客喽?“没关系,下次我自己带来。”他抓过
巾把脚擦干,一面说道。
“下次?还有下次?!你别作梦了吧你!把我家当你的厨房吗?”
“哎呀,你别这么小气,反正你一个人也是要吃饭的。我负责采买,你负责下厨,这样不是很好吗?”他心里想着,她的经济情况不佳,下一回他要多买些鱼
、水果把她的冰箱都
满。他知道如果开口说要资助她现金,想也不用想,她一定是一口回绝的。
“你负责采买?包不准把巴豆当绿豆买,把我们两个都毒死!”
“那也很好啊,不求同年同月同
生,但求同年同月同
死…”唉,真是浪漫得很,是女人都会感动的。
“好什么好?你是男人,又比我老,天生就该比我早死,谁要提早陪你去见阎王!”
佟皓然再一次肯定,此女真是非常女,果然得用上非常手段。他倚在
理台旁边,看着她仔细的处理那把植物。“这真的不是葱吗?可是它也不像是水仙呀,怎么看也不像开得出花来的样子。”他疑惑的评论道。
“谁告诉你这是水仙啦?”她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就是你啊,你刚刚说装蒜,水仙不开花就是装蒜,没听过吗?”
“这是青蒜,知道了吧?”
“一样都是头白白的,叶子长长绿绿的,孪生兄弟都没这么像。”
“我看你跟今天早报上的通缉要犯才是孪生兄弟,同样都是头发短短的,一张长脸…”
佟皓然没等她说完,立即抗议道:“哪有,我比他帅多了!你仔细瞧瞧,眼是眼,嘴是嘴…”他把脸孔凑到她面前,非要她看个清楚不可。
“是啊是啊,帅得像牛郎,可以了吧?”
“真的?那你要不要出钱买我?我给你打折,九折…八折…”
叶寒绯不住的摇着头。
佟皓然哀叹道:“那一折总可以了吧?我就这么没行情…”
“你…倒贴都要考虑考虑。”
“倒贴你就肯考虑了?那没问题!”
“你…再胡说八道下去,晚上就等着吃青蒜沙拉和虾仁沙西米!”
“是谁先提起牛郎的?又不是我起的头!”
真拿他没辙,明明是个大男人,说话又那么孩子气。她掩嘴暗笑,再也不用去揣测他的话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含意,或这句话是表示他高兴或是不高兴,会不会下一秒钟他就…
用他买来的和冰箱现有的食材,她煮了一锅鱿鱼蒜、一道青豆虾仁,再加上他非要吃到不可的葱开煨面,不伦不类的组成一顿晚餐。以前她要是敢在汪凯宇面前摆上这样一顿饭,他非要一把扯下他勒令每
要烫得平整的雪白丝蕾桌巾不可,还连带锅碗瓢盘砸碎一地。每一
的晚餐都是她照着食谱,再参考营养学精心做出来的,四菜一汤,好不好吃全凭他自由心证。上个礼拜他说新鲜美味的清蒸石斑,到了这个礼拜,他嫌清淡无味,到了第二天,再煮上一道红烧划水,他会愤怒的质问,这么重口味的菜肴是不是打算害得他高血
、糖
病?接着自然又要报销一整组昂贵的精致磁器。当然,他付得起,汪家一向是磁器精品店的大客户…
佟皓然吃得心满意足,乐不思蜀。
叶寒绯见他明明吃
了,也没打道回府的意思,不由得十分后悔,她可没意思要征服他的胃,刚刚应该在每一道菜里多加一倍的盐巴…
“你和前夫是怎么结婚的?”他心里先有三分佩服,那个男人竟有能耐说服叶寒绯下嫁于他。
叶寒绯皱着眉,怎么刚想起那人,佟皓然也提到了?这种默契真是不要也罢!“家里介绍,相亲认识的。”她简短的答道。
那一年她刚满二十岁,吃了妈妈煮的猪脚面线,夏天才从商专毕业。双方人马约在一家五星级饭店的咖啡厅见面,来人五官端正、白净斯文,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总是带着浅浅的、很有深度的微笑。
他递过来的名片,让她眼睛一亮,某某基金会理事,又是某某基金会义务律师,她知道这个基金会专门为家暴妇女打官司。
这人相貌堂堂、有钱,用不着去巴结任何人,像自己的父亲那样。而且律师不等于是包青天吗?专门为好人伸张正义,以后要是爸爸太过分,当女婿的自然要替岳母出头,作女儿的当然是站在妈妈那边…
三个月后,他们赶在过年前结婚了。之后,她知道他不是包青天。他的脸色不够黑,心肠不够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