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想干嘛?”纪岚惊叫地双手抱
。
邵立夫心中纳闷。“有什么不对吗?”
“拍照为什么要换韵律服?”她理直气壮地责问。
“为什么?”他莫名不已。“模特儿在受训之前都会穿韵律服拍照的。”
“哦!”她闷哼一声。
原来如此,害她虚惊一场。
邵立夫望了她一眼才恍然明白,莫非这小女生以为他对她有不轨的意图。
天呐!他像是那种人吗?
他不
摇头苦笑。“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她答得闷闷的。
“韵律服在前面的更衣室里。”他伸手指出更衣室的位置。“换好后,再到后面的摄影棚找我,可以吗?”
她点点头,转身走向更衣室。
真是丑毙了,她在更衣室里对镜中的自己喃喃自语。“你以为自己是旷世美女吗?他见过的美女不知有多少,像你这种又丑又肥的黄
丫头,他才没兴趣呢!瞧你紧张得跟什么似的!傻瓜,白白让他看笑话。”她对着镜中的自己做鬼脸。
她找出韵律服换上,那是一件黑色低
的韵律服。
“惨不忍睹!”换好后,她看见镜中的自己。
她的腿简直和象腿没两样,再往上看,水桶
、
手臂…
她真的很想哭。
她一直知道自己胖了,但却不晓得自己胖成这副模样,简直就是小一号的小象队。
她在镜前转动身子,左右端详自己。
她真怀疑邵立夫的眼光!
就凭她这副样子能成为知名模特儿?
是他太高估她?还是太相信自己的能力?
她叹了一口气。
不管了,反正她尽人事听天命,剩下的就是邵立夫的事了。
她硬着头皮走出更衣室,步向摄影棚。
纪岚轻着步子,缓缓地走进摄影棚。
邵立夫正专心一致地调整摄影器材——白色的聚光灯,亮得刺目;黑色的电缆线盘
错曳满了一地;雪白的墙上参差地挂着各
纸卷;数把反
伞或张或合地林立其中。
这是纪岚头一次到摄影棚。
她好奇地睁大双眼,注视邵立夫专注于各种摄影器材中。
这些东西对纪岚仿若无字天书,唯一识得的只有相机和脚架。
“咚!”一个不小心,她撞到一块木制画板。
邵立夫闻声回头,只见纪岚五官扭曲,右手不住地抚头。
他连忙奔向她,急问:“你没事吧?”他关心地察看她的额头。红红的一片。
“怎么这么不小心。”语中尽是责备,继而轻
她额上的红肿。
“哎哟!”纪岚痛得跳开邵立夫身侧。
他立即伸手将她拉回。
两人面对面,距离近得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互望的一眼,波光
错,周遭的空气凝滞不动。
…
…
终于有人开口。
邵立夫眼神一转,松开抓住她的手。
“
一
,否则待会儿会有瘀青。”他转身走回照相机前。
纪岚茫然地
着自己的额头。
刚才是怎么回事?八成是撞昏头了。她甩甩头,企图摇醒自己。
“好了吗?”他转头询问。
她点头,振作精神地大喊。“OK!”
“来,到这边来站着。”他指着照相机前,一处灯光聚集的明亮之处。
“随便摆几个pose。”他眼睛看着镜头喊道。
她摆动四肢,但动作僵硬,面上全无表情,极端的不自然。
“别紧张,放轻松一点。”邵立夫柔声哄道。“笑一笑。”
纪岚
齿一笑,那表情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苦不堪言。
邵立夫按下快门,捕捉她虽僵硬却仍不失纯真、无
的神态。连拍数十张。
而后自脚架上取起相机,走近她,捕捉她脸部的大特写镜头。
她显得局促不安,只听得“咔嚓、咔嚓”之声不断,她的心也跟着跳个不停。
“你平常很少拍照吗?”他终于放下相机,将它挂在脖子上,望着她问道。
“嗯,除非是团体照。”她看着他慢慢地向她靠近,她的心跳得飞快。
“让我看看你。”他走近纪岚的身旁。轻托她的下巴,仔细端详她的脸。
他就知道自己没看走眼,她的确是块璞玉。
她的眼睛虽然不大,但水汪汪的,黑白分明。浓浓的眉在额前形成两道美丽的弧线。大小适中的鼻子,虽不高
但也不至于扁塌,而双
则是健康的
红色。这样的五官组合,清纯动人。
他再轻触她的面颊。粉
的肌肤,光可
人,虽不白皙但光滑无瑕。
“年轻真好!”他在心中叹道。
纪岚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他的手轻轻抚过她的脸庞,顿时,她浑身一颤,手足无力、摇摇
坠。
“停一停,别再这样下去,我快要昏倒了,住手,拜托!”她在心中不停地恳求。
而他仿若听见她无助的呼唤,将他的手自她脸上挪开。
他缓退一步,加宽两人间的距离,细看她的身段,看得愈久,他的眉眼蹙得愈凶。
这时,纪岚想起,更衣室中镜前的身影,脸上泛起一片红
。
她觉得羞愧,一个人怎能让自己胖成这副德
。
她叹口气。“不可能了吧?”语中尽是颓丧。
他摇摇头,自口袋中拿出一卷布尺,伸手向她。
她惊惧地往后退。“你你你…你要干嘛?”口齿不清地问道。
瞧她宛如惊弓之鸟,他忍俊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开来。这是她今天第二次被他吓到。
难道他真的长得这么像登徒子?看来他得跟她好好地把话说清楚,不然两人怎么合作?
“纪岚,”他语中仍带着笑意。“你认为我能干嘛?”他一扬手,甩开手中的布尺。
“哦!”她又会错意了。
可恶!她今天是怎么回事,老是会错意!她在心中暗自咒骂自己。
“纪岚,我想你要有心理准备。”邵立夫认真地说道。“摄影师常会为了拍好照片,而指导模特儿摆pose。”他继续说道。
“有时用说的、有时是亲自示范、有时则是动手帮模特儿做调整,这全是为了把工作做好,不涉及任何男女色彩。而且它是有限度的,这是一种职业道德,你能明白吗?”
“哦。”一声,她的脸倏地又红了。
他见状微微一笑。“而且,我看起来像是会对女孩子
手
脚的人吗?”
她摇摇头,双眼低垂,脸更红了。
“所以,别再胡思
想。让我们好好合作,赢得赌局,好吗?”
“嗯!”她的头仍是低低的。
“喂,地板有我帅吗?”他俏皮地询问,企图消弭她的羞意。
“啊!”她抬头看他,一脸的茫然。
“我是问你,难道我长得不如我家地板吗?”
她还是不懂,睁着疑惑的双眼看他。
他只得再详加解释。“不然,你干嘛眼睛直盯着地板瞧?还是…”他故意睁大双眼。
“你有透视眼?糟了!”他拍了自己大腿一记,懊恼地说道:“我藏在地板下的黄金被你发现了。”
她被他逗趣的夸张语调给惹笑,忍不住哈哈哈地笑出声来。
他
出一个满意、愉快的笑容。
看来,她的个性和外表如出一辙,同样的率真动人,没有丝毫矫
做作。
这回,他更加肯定,张海成必输无疑。
他拍拍她的肩头,晃晃手中的布尺。“现在可以办事了吧?”
办事?她又愣了一下,脸上染红一片。
他纳闷地回忆自己刚才所言。猛地想起“办事”?天呐!这小女孩的脑筋联想得也未免太快了!这实在是有点夸张。
今天怎么搞的!她完全失常,一点也不像平常的自己,尽在想些有的没的。纪岚在心中想道。
一定是因为听了小芙说的传闻,她才会变得这么神经质。
她力图振作,伸手拿起邵立夫手中的布尺。“我自己量就好了。”
说毕,她立即背转过身子,动手量自己的三围。而每一围的数字都令她咋舌。
三十六、二十九、三十八,这…这叫她怎么说得出口呢?真想钻个
逃离这里。
“怎么样?”他见她早已量好三围,却迟迟不肯回转身子,遂开口问道。
豁出去了,她想。反正只是一组数字而已,怕什么?
于是,她心一横,猛然回身看他,以极快的速度说道:“三十六、二十九、三十八。”
“啊!”他只听见一连串含混不清的咕哝声。
她又说了一次,速度依然飞快。“三十六、二十九、三十八。”
“啊!什么?”他仍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纪岚瞪他一眼。“三十六、二十九、三十八,”字字清晰、铿锵有力。“听清楚了吧!”这次是用吼的。
哦!他有点懂了。看来这小女生“恼羞成怒”了。只不过是一组数字罢了,他忍不住在心中窃笑。
但他极力掩饰,神情严肃、语气认真地说道:“嗯,看来你距离所谓的标准数字,还真的有段距离。”
废话连篇,难道是“假”的有段距离吗?她在心中啐骂。
“可是,我并不相信所谓的‘标准三围’。”他沉
。
“哦!”她倒是
意外的,但脸上怒容未减。
“其实每个人的身材比例不同,所以三围也因人而异,没有绝对的标准。和我合作的模特儿很多,也没有人真正符合所谓的‘标准三围’,而你,”他指指纪岚。“若达到了,我才真的会输给张海成。”
他
齿一笑。所以,别理什么‘标准三围’,那可是一点也不适用于你。”
纪岚不知该说什么,仿若刚才的怒气只是她的想像,全然未曾发生。
他怎能如此轻易便看透她生气的原因!
他怎能三言两语就打消她的怒气呢?
她的朋友都知道,沉默,是对付愤怒的纪岚唯一的法宝。而他——
竟敢对她晓以大义。而她——
竟温驯如绵羊般对他服服贴贴。
这世界真的变了,变得纪岚都迷糊了。
邵立夫见她不发一言地呆愣着,遂伸手拉她。’量个体重,这样三围数字和体重数字齐了,我们就可以开始计划了。”
还要量体重!完了!今天铁定是她的十三号星期五。
体重机上的指针,虚晃许久终于在六十关卡旁的一小榜定位。
“五十九公斤,”他轻喊一声。“你得减重至四十八公斤,”他看一眼颓丧的纪岚,继而用力拍拍她肩头。“别担心,不过是十一公斤。”他握住她的肩头。“包在我身上,不出半年,你一定可以瘦成四十八公斤。要有信心,‘信心’,记得吗?”
纪岚苦笑以对。
邵立夫松开在她肩上的双手,继而扳转她的身子,在她身后轻轻一推。“去换下韵律服,我在客厅等你商量‘大计’。”
纪岚迈着
振乏力的步子,缓缓而去。
邵立夫望着她的背影想道:这小女生的自信心太薄弱,得加强,否则…
否则什么?他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呼之
出。
否则很难在模特儿界立足。
是这样子的吗?那声音再度提出疑问。
当然是。他说得肯定,一派无庸置疑。
那声音却自语地说道:“山风”吹皱一池
水。
邵立夫不予理会,兀自走向厨房。
纪岚在更衣室想了许久。今天真是惨绝人寰的一天。
首先,发现自己竟胖得不成人样。再则,得知自己三围的确切数字——三十六、二十九、三十八。而后是五十九公斤的体重。
这是什么世界?简直是晴天霹雳。
更骇人的是,这些悚人听闻的事实,竟在一个仅见过两次面的男人前公布。
唉!这叫她如何自处?但,她又能如何?
谁叫她庸人自扰,莫名其妙地卷入这场赌局。既然如此,就勇于承担一切吧!别做个懦夫。
“要有信心。”邵立夫的话在她耳畔响起。还有,别忘记张海成轻蔑的眼神。对,没错,加油,纪岚——她不断地在心底说着。
她迈着有力的步伐朝客厅而去。
客厅中,邵立夫正手执电话筒,一副公事化的口吻。“明天,上午十点。记得我说的样子,千万别弄错了。嗯,好,再见。”他挂断电话。
一抬头,就看见杵立在客厅通道边的纪岚,他微笑轻唤:“坐。”他指指藤制的椅子。
待她坐定,他端给她一杯冷饮。“喝杯果汁,养颜美容。”
她啜饮一口,眉头紧蹙。“这是葡萄柚汁吗?你加了柠檬竟然还下放
,酸死我了。”
他倒是好奇地睁大双眼。
从来没人发现他调的葡萄柚汁是掺了柠檬的。这小女生有一套。
她连忙放下杯子。“你该去卜奇屋喝杯翡翠
汁的。”她仍蹙着眉。
一听到“
”字,邵立夫立即警觉地扬声:“等我们赢得赌局,你爱喝多少都没关系。但是,”他指着桌上淡绿的汁
。“现在,你只能喝这个。”
“唉!”她重重地叹口气。
“好了,别叹气了,我们来商量‘大计’吧!”他拿起桌上的笔记本,开始逐项地盘问。
何时毕业?作息时间?
卜奇屋的上下班时间?
家住哪儿?交通工具?
平常做什么运动?美容用品?
三餐的饮食?水果?零食?衣服?
消遣?兴趣?娱乐?
…?…?
拉拉杂杂的一连串,纪岚只觉得自己像个犯了罪的囚犯,正接受严密的盘查。
邵立夫终于停止了问话。“很好。”他满意地点点头。“一些我想了解或不清楚的我都知道了。我会在今天把所有的计划弄妥,明天我再去学校接你商谈。可以吗?”
纪岚点点头。“可以。”声音听来有气无力,这一段调查般的问答,让她有被掏空的疲累。“那么我先回去了。”她用尽全身的力气,自椅上站起。
“等等!”他也跟着她站起。继而坐下,撕下一张笔记纸,龙飞凤舞的字,在纸上显影。
“喏,”他将纸递给她。“你去找Joy、Chen整理头发,我刚已和他通过电话,他明白我要你剪的发型。”
“我的头发?”她纳闷地摸摸自己的披肩长发。“我的头发要剪?”满心的不舍得。
“嗯,你留长发是很美。但是,相信我,短发的你除了美之外还多了份现代感,而那正是一位模特儿所需要的。”
她看着手中的纸片,这个赌局,她牺牲得未免太多,连她辛辛苦苦才留长的乌黑秀发都难逃一劫?
邵立夫见她心疼的模样,安慰道:“别难过,头发再留就好了,记得上午十点,Joy、Chen可是逾时不候的,明白吗?”
她点点头。“明天见。”她挥挥手离去。
她愈来愈后悔趟这趟浑水了。
刚刚在更衣间下定的决心,又消失殆尽。
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让张海成那个小人得逞?可是…真是骑虎难下。
她觉得自己宛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纪岚开心地自Joy、Chen的发型工作室走出。她甩甩头,步伐轻盈地在绿树成荫的人行道上飞跃。
邵立夫说得没错,短发的她看来的确美丽又时髦,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也可以有这样的风情。这让她想到三、四年前风行一时的“黛咪摩儿”头,只不过她少了黛咪摩儿那份刚硬和冷
,取而代之的是俏丽和甜美。
她对着玻璃橱窗上的身影咧嘴一笑,还不时伸手拢拢头发,愈来愈喜欢。
邵立夫站在橱窗里,而且不是单独一人。
那是一名女子的背影,波
长发、一身白衣白
。
她是谁?邵立夫的神秘情人?
橱窗里,邵立夫和陆曼君。
“听说你和张海成打赌?”陆曼君拿着一只白瓷咖啡杯,漫不经心地开口。
“嗯。”邵立夫也没看她,兀自把弄着一把小巧而精致的银制煮咖啡器具。
“赌金是一百万?”她再问,眼睛仍盯着杯子。
“嗯。”“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嗯。”在连续听到三次只有“嗯”字的答案,她已按捺不住地回头看他。
“你不会觉得太过草率?输掉一百万事小,你难道不明白张海成的为人?他加油添醋的本事,令人望尘莫及。万一你输了,绝对不是付他一百万就了事的,他会让你成为圈中的笑柄,你的专业知识会受到质疑。换句话说,这会影响到你的事业前途,你考虑过这些吗?”她的语气渐趋激动。
“嗯。”他仍是不疾不缓地哼了一声。
而后,他把那只银制器皿拿到柜台,示意店长包装,再转身走向面色已微愠的陆曼君。
“曼君,你说的我全知道,也考虑过。你放心!”他笑一笑,拍拍她的肩膀。
“听说那小女生长得普通,又胖,也不高,你真的有把握?”她仍是不放心。
她不想他因为赌气而赔上好不容易才建立的名声。
不高?对了,他忘记量纪岚的身高了,她有多高?
他想起她撞到画板时,两人对望的一眼,心头一惊。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水汪汪地
着惊慌、娇怯…还有一些他说不出来的东西。他承认他当时有点失神。
那道明媚的秋波,定能紧紧抓住众人的目光,他不
扬了嘴角。
陆曼君讶异地看着邵立夫。
他在想什么?竟如此出神,还不自觉地微笑。怎么回事?
“立夫,立夫!”她连声地呼唤。
他眨动双眼,仍是笑。
就是它,那
人的笑容,叫陆曼君心仪多年,不能自拔地深陷。
“没那么惨,”他忆起她担忧的问话。“我和那小女生谈过,也观察过她,我相信天堂鸟很快又会多一位生力军。她是块璞玉,就待琢磨。”
“你这么笃定?”
“嗯。”这次,他直视着她。眼里的自信和坚决不容置疑。
“决定买这个了吗?”他指着她一直拿在手上的白瓷咖啡杯。
她这才惊觉到自己手中还握着杯子。她心中苦笑。这杯子,在她无意识下还能幸存不破,算是和她有缘吧!
她从小便是个破坏王。无论什么东西到她手上非坏即破,妈妈以前总爱笑谑她手“
”(台语)。
那么就是它吧!
她抬头看向邵立夫。“对,就这一组。”她将杯子放回玻璃架上。
他看一眼架上标示的型号,转身走向柜台,告诉店长。
陆曼君望着他的背影怔忡了起来。
三年了,一千多个日子,他对她的态度始终如一。尊敬、体谅、分忧、解劳,完全的好搭挡型态,而且是个绝佳的朋友。
但,她想要的不只是朋友啊!
蓦然,黄小琥的歌在她脑中扬起——
你从不知道我想做的不只是朋友
还想有那么一点点温柔的骄纵
你从不知道我想做的不只是朋友
还想那么一点点自私的占有
想做你不变的恋人
想做你一世的牵挂
想做的不只是朋友
而他是明白她的心情…
“曼君,”他把包装好的咖啡杯拿给她。“当心点,别再打破了。”
“可能吗?”她道。继而,嘴角一扬,两个浅浅的梨窝在
边漾起。
邵立夫蓦地想起纪岚。她笑起来是什么样子?他好像还没见过她忘情地笑过。
她推推再度失神的邵立夫。
“你没事吧?”她纳闷地询问。
他向来很少精神恍惚的,而今天竟一连两次,这实在有点失常,怎会如此呢?
“没事,”他讷讷地说道。“该走了,你两点不是有个会议吗?”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大门。
“要搭便车吗?”陆曼君临走前不忘关心地询问。
“不用了,不顺路。你快回公司,否则会误了开会时间。”
“那好吧!我先走了。”陆曼君的声音响起,打开车门入座。
“小心开车。”邵立夫叮咛道。
“好,记得告诉我关于那小女生的事。”
他点头,扬手。
陆曼君用力一踩离合器,车子便飞也似地扬长而去。
邵立夫看着漫天飞舞的烟雾,在心中喃喃自语。真得劝她改掉这个开快车的坏习惯,老是这么快、这么猛,迟早出事。
正低头沉思的纪岚,忽然,咚的一声。
糟糕!又撞到人了,她想,怎么老是这样漫不经心!
“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声致歉。不意,抬头一望。“邵立夫!”她惊叫。一见到邵立夫她便没来由地紧张,说话不但舌头打结,而且语无伦次。
“你低着头在这里干什么?”邵立夫原本笑意盈盈的脸一转疑惑。
“呃,这个…”纪岚支支吾吾。“我是…等公车…公车走了。”她急忙说道。
他仍是一脸质疑。“你等公车?你的摩托车呢?”
摩托车?这时她才想到,糟了,她把它忘在Joy、Chen工作室的门口了。
“哦,它的煞车有点问题,我送去维修了。”她忙随便找个理由搪
。
“你怎么在这里?”她决定主动出击,免得招架不住他一连串的疑问。
“我来买东西。”邵立夫指着她的头发。“喜欢你的新发型吗?”
“喜欢。”她不
偏头摸摸自己的头发。“我想你是对的,我看起来亮眼多了。”
“不只亮眼,而且漂亮。”他忍不住盯着她瞧。短发让她的五官看来更具立体感,连下颚、颈项的线条都完美地呈现,璞玉已渐
光芒了。
“谢谢。”听到他的赞美令她心喜。
“别客气。”他浅笑。“对了,你有空吗?跟我去买样东西好吗?”
他想起自己掉头而回的原因。他在路上忆起刚才在店中看到一对印着太阳和月亮的马克杯,它们让他联想到纪岚和小芙,所以他准备回店里将它们买下,送给她们。
谁知,他一回头就看见了纪岚,是那头秀发吸引了他的视线,只见她低垂着头,边走边踢路面上的小石块,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很好奇。
不过,见她适才急急地支吾其词,想来多问也是无济于事。如此,不如就找她一块儿去。
“好呀!你想买什么?”纪岚毫不犹豫地满口答应,只要能避免尴尬,一切好商量。
两人并肩而行,走进刚才那家店。
店长亲切地招呼他们,邵立夫则指着那组马克杯,轻声询问纪岚。
“你觉得这组杯子如何?”
她望了一眼。“很漂亮。不过,为什么是一个太阳、一个月亮?它们不是对杯吗?”
“太阳和月亮的确是一对,就像白天和黑夜是一体的两面,你说是不是?”
“好像
有道理的。”她低头想了想。
他微笑地招呼店主将这对杯子分别包装。
她讶异地问道:“你要将它们分别送人吗?这好像不太好吧?硬生生把它们拆散。”
他不发一言地将其中一个小盒递给她。“给你。”
“给我?”她睁大了双眼。“为什么?”
“因为这组杯子让我想到你和小芙。”他再把另外一个小盒给她。“你帮我转交给小芙,算是她那天帮我忙的小小谢礼吧!”
一个五、六百元的杯子,算是“小小”吗?纪岚心中疑问。
“拿着啊!”邵立夫见她半天不答腔地发愣,遂催促着。“别弄错了,”他叮咛。“太阳的那只是给你的,月亮的才是给小芙。”他边说边和纪岚走出店门。
人行道上,她抬头看他。“为什么?”
他现在才发现她不高,她的头只比他的肩膀高一点。但是他有一百八十公分,那么她至少也有一百六十吧!
“为什么?”纪岚见他不发一言,又再次扬声询问。“为什么印着月亮那只要给小芙?”她不懂。
他扬嘴一笑。“我现在发现你
爱追
究底。从我们认识到现在,你不断地在问我‘为什么?’、‘为什么?’,难道从没人告诉你有些事并不一定有理由的吗?”
“但我相信‘事出必有因’。”
“不相信直觉?”他扬眉反问。
“不相信。”纪岚摇头。
“那么你很快就会相信了。”他眸中带着笑意。
“是吗?为什么?”纪岚停下脚步。
“为什么?”邵立夫故意学她娇憨的声调,继而咧嘴一笑。“因为我的‘直觉’,”他刻意加重语气。“你会成为台湾最红的模特儿,你信吗?”
“我相信。不过,不是因为你所谓的‘直觉’。”她双眸晶亮,笑意盎然地看着邵立夫说道。
大街上,驻足红砖道上的一对男女,目不转睛地相视而笑。
扬过的风卷飘一地的落花。
阳光下,恣意飞舞的发丝和翻腾的衣袖。
两面平静的心海,在这夏的季节,风
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