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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入走了许久以后,没想到眼前竟出现了一个一眼望不到边的地下湖泊。带路的长老说,这里就是整个地下溶的中心,包括进来的山在内,所有的山都是从这里如太阳的光芒般发散开去的。

 除了迪亚兰提带去抵挡入侵者的族人之外,其他人都集中在湖边等待灾难过去。月族的人似乎对梦蝶十分敬畏,只有长老们才偶尔过来和她说几句话,若不是还有达合木与玖儿陪着她,她真会觉得自己是个怪物了。

 “公主,迪亚兰提拿了我那些东西做什么用?刚才他要的那么急,我又不好意思问他。”

 “他说万一林哥哥找到这里来,就要用你的东西去引他们上套。可能因为只有你的东西林哥哥才会认为有价值。达合木,你说是不是?”

 达合木一时间也红了脸:“公主你又笑我了,林将军会上

 当只因为他想不到玖儿会是心计情愿地嫁给我罢了。”

 “谁心甘情愿嫁你了?我是‘迫于无奈’,明白吗?”

 自从知道可以在地下水中避难后,面对大敌的月族人的心情都轻松了起来。他们相信,只要有迪亚兰提在,他们一定会平安无事。

 此时,林书鸿心中的不祥之兆越来越强烈,感觉到这里充满着死亡的味道,本能地想退出此

 他赶上前,与正兴奋地走在士兵之前的王申并肩而行,为免身后士兵听到,小声说:

 “王侍郎,我觉得有些不妥,还是小心为妙。”

 王申斜眼望着林书鸿,语气中带着不屑:

 “下官听人谈起过将军在南疆曾立下不少功劳,却不知原来将军还通预卜之术。将军以前也曾临阵前只因为感到有危险就令全军撤退吗?”

 林书鸿知道此处不是争吵的地方,强住心中的火,又说:

 “这里是月族人的地方,敌暗我明,万一有埋伏,实难提防。”

 “将军只管放心,月族人定以为我们已随他们做的假足迹离去了。若他们真如将军所说的那么聪明,加上传说的帮助,早已称霸西域了,还用藏身沙漠一隅?”

 林书鸿眉头一皱正待反驳,只听身后一声巨响,他心知不好,马上原路退回,这才发现,自己和王申刚经过弯道,一块大石就从顶掉下,把两人和后来的士兵分开在两边。石头将路封得如此严,以至一点也听不到对面的声音。

 王申也赶了回来,见此情形,大惊失:“将军,这可怎么办?…幸好这块巨石掉得迟,再早一点,岂不是刚好砸在我们身上?”

 林书鸿冷冷说:“你放心,他们只是想把我们单独隔开,一一击破。”

 王申一时害怕,突然放声喊起对面士兵的名字来,林书鸿先是一愣,继而冲上前想制止他,就在此时,头顶上阴暗的石壁静静打开,出一个口。

 林书鸿只觉得眼前一黑,一个羊皮袋子套上了头,来不及挣扎,手脚已被几个人同时按住绑了起来。

 林书鸿被俘后,见到迪亚兰提时就怀疑梦蝶也没死,但亲眼见到她不但活着,而且身上衣着正是婚礼前在泉中跳舞的女子所穿,仍大是意外。王申已惊呼出声:“夷宁公主!你…你不是…不是…”

 王申尚张大了口说不下去,林书鸿已紧紧盯着梦蝶问了:“你为何在这里?”

 他知道,这里如果还有一个人肯告诉他实情,那就是梦蝶。

 梦蝶看看他身上紧紧绑着的皮绳,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玖儿与她多年相伴,这时看出她的窘境,用手推推达合木,他马上明白玖儿的用意,走上前对林书鸿说:

 “林将军,别来无恙吗?”

 林书鸿冷笑着扫他一眼:

 “我真是看走了眼,竟把只会暗算伤人的小人当做了英雄,有本事放了我,我们光明正大地较量。”

 达合木面色一沉:

 “明明是你们汉人先不讲信义,出尔反尔的,明为和亲,实为阴谋,月族人为求自保,做什么都不为过。”

 林书鸿一时哑然。虽然月族人是以圈套捉住他的,但他心中除了有些气恼,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除了怪自己的大意和王申的固执,实在无可指摘对方,反而令人不得不佩服他们手段的巧妙。

 达合木又说:“其实我们和你一样,也是第一次来到月族。来此之前,我们认得的月族人只有迪亚兰提一个。”

 这时,迪亚兰提笑了起来:

 “没错,捉你的人是我,设计圈套的人是我,月族的族长也是我,达合木只是应我之请才假扮成族长的。”

 林书鸿一怔,看看他,又看看一直默不作声的梦蝶。见梦蝶轻轻点了点头,这才相信他所言非虚。

 看到迪亚兰提带着他们渐渐离开湖边,又在七曲八折的岔中前进,玖儿终于忍不住好奇了:

 “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迪亚兰提看了一眼达合木,这才说:

 “带你们去见一个人。本来这个人是不能再见外人的了,但盲婆婆说这次可以例外。她甚至让我一旦捉住这两个人,把他们也带去。”

 “到底搞什么鬼嘛,神神秘秘的。”梦蝶心中充满了好奇。

 只有达合木的面色却在众人不觉中沉了下来,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梦蝶只觉得这个地下大的惊人,似乎没有尽头似的,又绕了几处支路,像是在往回走,过了很久,迪亚兰提终于在一个小小的石门前停了下来。

 随行押送林书鸿和王申的族人万分恭敬地对石门行了个礼,就离开了。

 等族人全部离开,迪亚兰提转身面向达合木说道:

 “本来按族规,凡是偷窥水晶的人一律应处死,更何况水晶是在你母亲身边失踪的,可是她被获准离开,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还不是因为你们明知我娘没偷水晶,却想找个人顶罪,就把过错推到她身上,但又不忍心杀一个无辜的人,才这么决定。”

 迪亚兰提摇摇头:

 “当时,虽然长老们知道水晶不会是你母亲偷的,但族规如此,是不能随便改变的。之所以你母亲可以离开,第一是长老们深知她为人,决不会有关月族的事;第二是盲婆婆说,她必须活着,因为她也与预言中的少女有关,这一点已证实了,她果然后来在雪山下救了梦蝶;第三,就是因为你的父亲老族长愿意代替你母亲赎罪,方式就是从水晶找到那一天起,永远留在水晶身边,负责看守水晶。就是这个地方。”

 迪亚兰提一指面前的石门。梦蝶和玖儿尚未回过神来,达合木已一步冲上前,推开了石门。

 石门后是一间宽敞的石室,顶上有一个天然凿开的竖井直通到地面上透气,盲婆婆正和一个神态威武肃穆,面色苍白的老人盘膝坐在室中。两人似乎已料到他们会来,毫不惊讶地看着他们。

 达合木冲进了石室,却只能呆看着老人,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梦蝶一眼就看出,那个老人一定是达合木与达尼雅兰的父亲。老人的眼睛与达尼雅兰的一模一样,同样是扣人心弦的蓝,仿佛天空一般清澈,只是比达尼雅兰多了威严与深沉。达合木则继承了母亲灵活生动的黑眸,但他的容貌与父亲却如出一辙。

 老人从达合木冲进来后,就一直定定地望着他,不作一言,但又胜过千言万语。

 直到盲婆婆终于开口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你们终于来了。”

 迪亚兰提正要禀告发生的一切,达合木忽然冲到老人面前:“娘一直很担心你…我们…”

 他硬咽着说不下去了。

 老人站起身,沉静的神色中出一丝激动,搂着他的肩头说:“你长这么大了。你们在外面一定受了不少苦。”

 玖儿站在一旁,看上去似乎浑身都不自在。梦蝶用手推推她,玖儿反而向后又退了一步,满面通红。

 老人早已暗中留意玖儿,此时问道:“你就是玖儿吧。”

 玖儿脸更红了,说不出话来,只是连连点头。

 达合木原本见到父亲一时心绪激动,但见到玖儿的模样,又忍俊不住,一把将她拉到父亲面前说:“这时我的新婚子。”

 老人看着他们,笑了起来,他双手放在两个年轻人头上,说道:“虽然我受誓言约束,未能亲身参加你们的婚礼,但我的祝福将伴你们一生一世。”

 等达合木和玖儿接受了老人的祝福,盲婆婆才笑着说:“好了好了,以后你们一家就可以团聚了,时间还多着呢,现在不如先说其他的事。”

 达合木一愣,不明所以地问:“可以团聚?”

 老族长点点头,声音痛苦而又无奈:“盲婆婆说这次月族在劫难逃,以后,水晶亦再也无须守护了。”

 听老族长这么说,几个人又是一愣,迪亚兰提恭敬地说:“可是,我们已将来袭的汉兵困在了山中,还捉住了他们的首领。”

 盲婆婆叹了一口气,面上一片惑:“但愿我真的错了。可我始终都看不到月族的未来。月神所说的末日来临前的三个预兆都已应验,今天正是月神祭,也是月神所说的月族的末日。”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的欢喜早已不知飞去了哪里。

 就在这时,一阵恶毒的笑声在石室中回起来。众人心中一寒。这不是人的笑声,它仿佛是来自曹地府的怨鬼在发心中积了一世的恨意。

 只见被俘后一直默不做声面色阴沉的王申突然仰头狂笑,他的眼中却毫无笑意,只有深入骨髓的怨毒。达合木怒火中烧地喝道:“有什么好笑的!”

 王申终于止住疯狂的笑声,声音沙哑地说:“虽然我不能亲手毁了月族,替父兄报仇,但能在这里看着你们的末日到来,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林书鸿一路上早已察觉王申对月族有着奇特的仇恨,故而并不惊讶,其他人却相顾愕然。

 老族长盯着王申的脸看了半天,忽然若有所悟:“你是不是姓陈?”

 “是又怎样?既然今是你们的死期,就算陪着你们一同下地狱,我陈申也今生无憾了。”王申又笑了起来。众人均听得骨悚然。

 这时盲婆婆叹息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孩子,你…”不等她说完,王申已厉声道:“何时了?永无绝期!你们知道我一家受了多少苦?一切都是从你们捉了我父亲开始的!我从小到大,唯一的心愿就是能亲眼看着你们灭亡!”

 这时,连林书鸿也开始被他那强烈的愤恨震动了,不口道:“王侍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月族素不与外人打交道,怎会与你一家有仇?是不是…”

 “你这等名门出身的骄子又怎会明白我所受的苦?!”

 王申似是已豁出性命不顾一切,连林书鸿也骂上了。这时,老族长眉头深锁地说:

 “二十年前,有两个陈姓的汉人偷得水晶,幸好在逃离前被我们捉住了。杀死他们是族规所定。不过,年轻的那个最终还是逃走了,并非死在月族人手上。难道他没有回去?”

 王申又是一声冷笑:“你以为他能回去?你试试独自一人从这里徒步走到边关!”

 他似是要一吐为快地回忆道:

 “我家三代之前本是西域官吏,后来家道中落,沦落在西域无法回乡,父亲为了让整个家族过得好些,随一支驼队四处经商。正当他以血汗钱令家族的日子过得稍有起时,整支驼队却突然失踪了。这一别竟再无相见之,母亲带着当时尚且年少的兄长和我在婆家生活,虽然父亲失踪前为整个家族的生计奔波劳累,但孤儿寡妇总令人看着碍眼,如此一过几年,人人都认定驼队是遇上马贼或风暴出了事,我父亲已死,家族里的人再不放我们在眼内。父亲的几个兄嫂对母亲冷眼相待,当我们是仆佣般。后来当日子越来越难过时,更暗中商量将我们一家三口卖为奴,以解家中之急。天幸被我偷听到,这才提前通知母亲和兄长逃走。

 我们在边关几经艰难受尽折磨才生存下来。但当兄长成亲并刚刚生下一女,我亦即将成人可以为母亲分忧时,她却因为操劳忧愤多年而身患重疾,卧不起。兄长变卖全副身家为母亲请了几个大夫,竟无人可以医好她。后来他听一个西域人说,月族有一块月神水晶,包医百病,便吩咐我照顾一家老少,他就动身来月族了。

 谁知,他足足过了一年才回家。到家时,已只一息尚存了。原来他找到了月族,并发现父亲也被扣在月族几年了,他们商定夺水晶,谁知最后功亏一篑,被月族人发现,并杀死父亲。他有幸逃了出来,在沙漠中遇上一支驼队又救了他。还没到家,就在途中遇上匈奴人,杀死驼队的人并夺去财物。兄长身负重伤,但仍在混战中坚持抓着一匹奔马跑了回来。他一进家门,只断断续续说下几句话告诉我情况,就含恨逝去了。

 母亲受不了兄长之死的打击,也离开了人世,料理完丧事不久,大嫂亦伤心过度随之而去了。我才十五岁,还带着兄长唯一的女儿,若不是在兄长骑回来的那匹马身上的背囊里,找到了一些被匈奴人所灭的驼队的少量财物,真不知怎样过活。

 靠着那些财物,我开始经商,终于得以衣食无忧。后来,我又发现侄女出落得十分美丽,便不惜倾巨资请人教她许多东西,当时,我就已知道,我一家的怨仇,都将得报了。后来改名换姓搬回长安定居,在我努力下,令小侄女成为太子的至宠,直到前年先皇驾崩,太子登基,至此,我终于得偿所愿,可以为家人复仇了。”

 说到这里,王申停了停,恨恨地扫了一眼石室中的诸人,又说:“虽未能如我所愿地亲手毁了你们,但现在连上天也不容你们,看来,你们真是恶贯满盈了…”

 见他话语恶毒,达合木刚才听他说身世时的同情心早飞走了,喝止他道:“住口!”

 他还要说什么,老族长一挥手,制止了他,开口了:“我很同情你一家的遭遇,但我对当年下令杀你父亲一事毫无愧疚。”

 王申听到这里,顾不得身上还绑着皮绳,就想冲过去拼命,但被达合木轻轻一推坐在了地上。

 老族长没有理会王申,继续说:

 “我们从未关押过你父亲。他确曾在此住饼多年,但他是自愿的。二十多年前,族中一个女子在绿洲边缘放牧时,发现了一个在沙暴中与驼队失散,已奄奄一息的汉人,他自称名叫陈子武。族规规定不许族人救外人回族,但她不忍见死不救,就将陈子武藏在绿洲边缘她放牧时用的小棚屋中。后来,当长老发现时,她已爱上陈子武,而陈子武也发誓愿娶她为,我们才答应让他留下。事隔多年之后,又有一个叫陈石的年轻汉人找来,他求我们借水晶给他回去救母亲一命。但水晶是月族的神物,自古以来,从不示人,我们自是拒绝了。因为他为找水晶用了近一年的时间,身体已虚弱不堪,看在他一片孝心上,我们同意让他在月族休息一段时间,等身体复原后再离开。谁知,就在这期间,他无意中见到了陈子武,一见之下,他惊呼父亲,族人万分震惊,审问之下才得知,陈子武早已在家乡娶并生下两子,但他不曾告诉族人此事。当晚,因为事情还没弄清楚,我们就将他父子先关押起来,原以为他们不是坏人,所以只派了一个族人象征地看管着他们。准知做了陈子武子的那个女子不忍他夜间挨冻,又为他送去衣物,结果不知被他用何言辞骗得为他们解去了锁铐,陈子武竟不顾多年夫情分,杀死了子和看守他们父子的人,带着陈石一起走进密道,偷了水晶。若非我们及时发现,只怕他们就逃了。

 后来经我们再审才知,陈子武养伤期间正逢月神祭,被他见到了水晶,贪意既起,为得水晶,才娶了本族的女子。他多年来一直在留心寻找藏水晶的地方,并已找到了。只是他没有想到儿子会突然找来,所以才打了他的计划,他提前行动。

 陈石后来第二次逃走,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反正我们终未再捉到他。至于杀死陈于武,不只是为了他偷盗水晶之罪,更因他不顾多年情分杀死自己的子。”

 老族长越说越气愤,最后面带怒地对陈申说:“你父亲的为人,实在令人不齿,他不但对不起月族,也对不起你母亲;你兄长之死则更是匈奴人之过,你又何必如此费尽心机地报复月族。”

 陈申听得面色苍白,正反驳,忽然石门传来一声巨响,似是有金属之物撞击发出的。

 迪亚兰提忙走去打开门。

 只见一个族人满身血迹伏在地上,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血路,他已无力站立,只能用手中的剑敲响石门。

 “匈奴…来…杀…杀…”话没说完,就死了。

 迪亚兰提面色沉重地取下他手中染满鲜血的剑,慢慢站起身:“盲婆婆,你说中了。”

 达合木气得喊了起来:“怎么会这样!匈奴人怎么找到这儿的?”

 王申爆发出一阵狂笑:“你们以为入口还是秘密的吗?告诉你们,我们进来前,已将入口完全毁了,任何人都可以看见。”

 迪亚兰提再也没看王申一眼。他抛下一句“达合木你留在这儿照顾他们”,就离去。

 梦蝶的脑海中忽然现出三眼泉的惨状,也许,正是来攻打月族的这支匈奴军队所为。她疾步上前拦住迪亚兰提:

 “我也去。”

 玖儿忙阻止:

 “公主,不要!你不懂武功,万一…”

 话没说完,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她从未见过梦蝶此刻的神情,坚定如岩,哀痛刻骨。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梦蝶正一点点从她眼前消失,而她一如当年眼看着梦蝶被巨雕带走时般,只有巨大的恐惧和深深的无奈。

 梦蝶执着地仰面看着迪亚兰提,轻轻道:

 “你说过的,无论何时何地,我们都会永远在一起。”

 她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此刻的她,看来坚强而脆弱,悲哀而惑,面上隐隐现出某种令人无法捉摸的神色,像是第一次见到迪亚兰提般紧紧盯着他,似乎稍一眨眼,他就会从眼前消失。

 迪亚兰提的神色突然也变得十分怪异。他眼中渐渐出第一次见到梦蝶时的那种迷茫,某种东西正挣扎着要从心底深处冒出来,仿如将要发的火山岩浆,汹涌炽热,几乎令他窒息。恍惚中,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直到他们发现盲婆婆已来到身边,这才回复正常。盲婆婆手上正捧着此次祸事的源月神水晶,水晶还如当年梦蝶交给迪亚兰提时一样,镶在镂金套子里,连附着的项链也没有变动。盲婆婆走到梦蝶身边,用她那充满智慧、似乎明了一切的眼睛望着梦蝶,以至梦蝶突然觉得她真的看到了自己:

 “孩子,你带上这个,它会保护你的。”

 梦蝶还在犹豫,盲婆婆已摸索着将看来尚如黑石的水晶为她戴在了颈上,用衣服遮起来,然后转身对迪亚兰提意味深长地说:

 “带凤凰去吧,你们注定是无法分开的。你要好好照顾她。”

 初见盲婆婆将水晶为梦蝶戴上,众人都是一惊,随即又释然,既然匈奴人已找到这里,密室也是不能久留了。而现在,这群人里最需要神力保护的,就是梦蝶。

 老族长笑了起来:“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必留在这里了。我们一起去吧。”

 林书鸿走上前说:“替我松绑,你们需要我的帮助。”

 达合木微一皱眉,望向迪亚兰提,倘若林书鸿真肯帮忙对付匈奴人,那可是最好的同盟。只是,他是真心,还是只为有机会逃走?

 林书鸿骄傲地站着让众人的目光审视,他又对迪亚兰提说:“你不是将我的部下都困起来了吗?若匈奴人找到他们,定不会手软。我不仅是帮你们,也在救助自己。”

 不需更多的话,迪亚兰提出匕首,利落地割断了绑着林书鸿的绳子,他没有说什么,但对林书鸿的信任却不言而喻。

 转过一个弯道,前方忽然出现一小群人。那群人见到后方阴暗的山中出现人影时,也顿时了起来。

 但很快,双方都相互认了出来。前来的是从湖边退守山的月族人,其中多是老人和妇孺。认出迪亚兰提,他们全涌了过来,一位长老告诉迪亚兰提,因为月神祭的时间快要到了,月族人准备回到地面,只等迪亚兰提一行人从密室回来,就举行仪式。谁知走在前面的月族人刚去到地下溶的入口处,就发现有大批匈奴军正不断涌进来,一时之间,竟被匈奴军沿着月族人的行迹一路杀到了湖边。

 听匈奴人的语气,他们似是从听说月族要与大汉和亲之后,就一直在寻找月族的居住地,企图一举灭掉月族,然后嫁祸给前来和亲的汉人,挑起西域诸国对汉人的仇恨。

 现在,幸存的可以战斗的年轻人正守在湖边山的要害之处奋力抵御匈奴军,以便让老人和妇孺先行撤走。由于匈奴军是从入口进来的,长它们决定带族人退进山深处,指望能依借地利来保护族人。

 迪亚兰提听完长老的述说,安慰了一会儿受惊的人,然后转身紧紧盯着林书鸿说:“林将军、老族长、达合木,我们几个去前面拦敌。”

 达合木转头盯着林书鸿,他仍不太相信这个汉人是真心帮助他们的,林书鸿毫不退缩地看着他们,声道:“好!匈奴人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也正想发一下无端败在你手上的闷气。”

 在这危急时刻,林书鸿和迪亚兰提瞬间都了解了对方的心意,无需多余言语,足以同仇敌忾,以性命相托。

 迪亚兰提看了梦蝶一眼,见她只是静静站在一边,似乎在考虑什么,并未开口说话,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只要她肯乖乖地留在这里,又有玖儿保护,自己就放心了。

 他又向几位长老待了一些事宜,如最后会合的地点和应急措施等,并将王申交给几个身手矫健的妇人看管,这才带着达合木和林书鸿赶去月族人还固守着的地方。

 随众长老和其他月族人一起向山深处退去的梦蝶,等迪亚兰提离开了,才拉着玖儿悄悄落到人群后面,说:“玖儿,我们也跟他们去吧。”

 玖儿甩开她的手,嘟着嘴说:“我才不会让你去呢,你还嫌我担心得不够呀。”

 “玖儿,我还以为我们是好姊妹,你这点儿小忙都不帮我?我知道迪亚兰提无论如何不会答应带我去,才特地求你的。”

 “不行!他们是去打仗,又不是做别的。你去了不但帮不上忙,反而累事。”

 “所以我才让你陪我去呀。我们不用走得太近,只留在他们后面悄悄地看着。难道你不担心达合木吗?”

 玖儿心中一动,随即又猛摇起头来:

 “你不用说了,我不会让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达合木和迪亚兰提都是会照顾自己的人,根本用不着我们担心。”

 梦蝶楚楚可怜地说:

 “可是,我心里真的有种很强的预感,我觉得,我若是不去,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们了。何况,你看,我有盲婆婆给我的水晶护身,不会有事的。”

 她一边说一边从衣领中将水晶拉出来让玖儿看。谁知一看之下,梦蝶和玖儿皆愣住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水晶已变得晶莹通道,此时,正闪动着淡蓝色的微弱光芒,似乎在说话,这光芒在阴暗的山中更显诡异。

 梦蝶和玖儿忽然觉得周围一片静谧,抬头一看,发现所有的人都已停下,满面惶恐的望着梦蝶和她颈上的水晶。两人一时有些尴尬,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长老们慢慢走向梦蝶,但在离她三步之外停下了,一位长老突然开口道:“凤凰,原来真是你。”

 梦蝶更是不知所措。玖儿虽知月族人不会伤害梦蝶,但见他们突然变得如此怪异,也开始不安了,挡在梦蝶身前,问曾为她和达合木主持婚礼仪式的大长老:“怎么了?这水晶可是盲婆婆给公主的。”

 大长老看出她的警惕,摇摇头,苍老的面上现出敬畏而又无奈的复杂表情:“我们不会伤害神所选中的人,无论今发生什么事,都是月族的命运所致。”

 梦蝶突然想起那些预言,惊叫了起来:“今天是月神祭!已经是晚上了!”

 一时间,她脑中只想到预言中所讲的毁灭以及在三眼泉看到的惨状,再也顾不得玖儿是否同意,飞奔向迪亚兰提所去的方向。

 玖儿见梦蝶狂奔向战场,忙追了上去。

 正在此时,忽然头顶上从出之外传来仿如蜜蜂飞过般的轻微声音,山的四壁猛地震动起来。梦蝶一时站立不稳,摔在了地上。

 玖儿终于追上了她,一把抓住梦蝶,气呼呼地说:

 “公主,你想干什么?”

 但瞬即,玖儿就觉得梦蝶身上有一种强大的力量传到她手上,一时之间,全身仿佛被雷电击中一般麻痹僵直,竟无法移动半分。

 梦蝶似乎并未察觉玖儿就在她身后,站起身又继续向前奔去。玖儿呆呆地站着,看着梦蝶笼罩在一小团幽幽的蓝光中的背影渐渐被山中的黑暗没。

 又一阵强烈的地震传来,玖儿被震得摔倒在地,几位长老已随后赶来,扶起她,她这才如梦初醒般喃喃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长老面色沉重地叹息道:“孩子不要去,你救不了凤凰的,那是她的命运。”

 玖儿满面的疑惑:“什么命运?她会遇上什么事?”

 看到大长老言又止,玖儿忽然发现恐惧竟如恶魔,紧紧地攥住了她的心,令她无法呼吸,六神无主。

 当年,得知父亲让自己随靖西王一家远至西域,以保护靖西王的幼女时,她的心中除了震惊,只有愤恨。她知道一旦去了西域,可能今生今世都永远无法再见到家人了。母亲的哭泣和自己的抗议都无法改变父亲的决定,他甚至在爷爷的灵位前着自己发下毒誓,今生除非小鲍主嫁人,否则她赵玖儿就永无自由身。

 初到王府,她表现出的冷漠和老成,不但未令靖西王反感,却使他更加相信自己的能力,将梦蝶完全交给了自己。她一直告诉自己,她会按照父亲的要求,去实现自己的誓言,但心中永不会原谅这一切。只不过相处了短短几天,她就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被这个活泼而毫不矫造作的小鲍主深深吸引了,她心中的仇视渐渐消于无形了。临行前父亲抱病送靖西王一家出长安时告诉她,还在她尚未出生时,爷爷因仇人诬告,受一巫蛊大案牵连,赵家几被诛灭九族,幸得靖西王在皇上面前力驳小人,澄清事实,才得以逃脱大难,爷爷和父亲皆是为了报恩才做出过往一切,她心中所有的芥蒂才一扫而净。

 及至到了西域识得达合木之后,她更是感叹天意弄人,若非随靖西王一家前来西域,她又怎能遇上他?更何况,多年相处下来,她早已被靖西王一家视为亲人,而她与梦蝶,更是情同姊妹。

 过去种种,瞬间闪过脑海,她知道,如果她此时置梦蝶于不顾,她将永远无法原谅自己,她仰头望着大长老,神色沉着而绝决:

 “我不管命运注定公主怎佯,我只做我应该做的。”

 大长老用怜惜的目光看了她一会,终于说:“山中多处塌陷,你不地形,很难找到他们的,我带你去。”

 随着震动,山中不断有碎石掉下,似乎随时会倒塌。大长老吩咐另几位长老带着族人向-个秘密出口逃去,自己则带着玖儿向湖边赶去。湖边的战斗似乎也停止了,没有厮杀的叫喊声,没有兵器的碰撞声,只有一种奇怪的如雷的轰隆声沿着地面扩散,与从山之上传来的声音相呼应。

 大长老和玖儿在如雨的碎石和粉尘中艰难地前行,越向前走,地面的震动越剧烈,身后不断传来壁塌陷的声音,他们顾不上回首,只能一边依靠侥幸躲过坠下的石头,一边默默祈求其他族人能平安逃出。

 “前面就是地下湖了。”

 转过最后一个弯道时,走在前面带路的大长老扭头对玖儿说。玖儿面上突然现出十分惊讶的神色,她看着前方,轻轻说:“我知道。”

 大长老一愣,待他转身向前,这才发现玖儿为何这么说。

 从正前方的山出口处可以望见地下湖。原本平滑如镜的湖水,此刻,正从中心处出一片强烈刺眼的淡蓝色光芒,湖水仿佛被煮沸了,翻起巨大的波,不断溢出湖岸。

 恐惧反而使他们加快了脚步,当他们终于走出山,来到湖边,正巧又一次震动发生了,玖儿脚下的地面突然塌陷,大长老尚未来得及拉住她,她就被卷进了湖中。

 玖儿不识水性,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拉着她不断向下沉。

 迪亚兰提一行人的及时赶到,使正手忙脚地抵御外敌的月族人又重新振作,利用中的地势以守为攻。

 然而,情形刚开始有些起,山里就发生了巨变。先是山顶壁之上传来一种奇怪的蜂鸣声,似乎有蜂群在头顶飞舞,随即,地下湖的湖水翻起从未有人见过的波,脚下的地面开始摇晃,不久,湖水的颜色变得越来越浅,越来越明亮,隐隐可见,湖底渐渐升起一个太阳般的光球,光芒透出水面,将地下湖水面之上原本阴暗辽阔的山照成了幽幽闪动的蓝色,地面的震动也越来越剧烈,让人无法正常地直立和行走。

 匈奴人停止了攻击,纷纷向来时的路中退却,指望能在顶完全塌陷前逃出去。月族人则在迪亚兰提的指挥下向相反方向的山退却,从其他的出口逃上地面。

 这时人们看见一个小小的光团从月族人正准备进入的湖边山中飘出来。

 所有的人都怔住了。来的正是梦蝶,此刻,她颈上戴着月神水晶,全身被幽幽的蓝光包围着,几乎是脚不沾地地向他们飘飞过来,她周围不断有坠下的碎石,然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进入光圈之中。仿佛有神灵的庇佑,她竟毫发无损地来到了迪亚兰提面前。

 她这才发觉,迪亚兰提的神色有些异样,她茫然地望望众人,众人竟都是震惊地看着她,她有些不自在地问道:“怎么了?”

 梦蝶不觉随着众人的目光低头望向自己,一声惊呼之后,迪亚兰提立刻明白,梦蝶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正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阵巨响,匈奴人方才逃走时所走的那个山已整个塌了下来,封死了口。

 迪亚兰提一把拉住梦蝶,厉声道:

 “大家快走!地震太强烈,山就要塌了!”

 顾不得思考月神水晶在梦蝶身上所造成的怪事,迪亚兰提带领众人又向梦蝶走出来的那个山跑去。最近的另一个通向地面的出口,就在那条山里。

 没走出几步,地下湖上方的岩壁也开始塌陷了。坚固的岩壁如季河面的冰层般,纷纷断裂开来,坠入深深的地下湖中,尽管大量的沙土和碎石坠入湖中,湖底的那个光球,却丝毫没有受到阻拦地继续向上升。

 在地下沉睡了不知有多少年的湖泊,终于与浩瀚的夜空

 会面了。

 但这并非夜晚的天空。随着塌陷在湖顶造成一个又一个的孔,人们看到,就在外的上空,仿佛雷电降到了地面,另一个巨大而刺目的光球正悬在空中,比太阳还要灿烂,却无一丝热力。这时,人们才知道,先前听到的如蜂群一般的嗡嗡细声原来是发自这个悬在天际的光球,此刻没有了岩壁的隔音,那原本蜂群般的声音变得震耳聋,几乎令人无法忍受,再加上湖中的光球所造成的地震,这里,已变成了人间地狱。

 幸存的人逃到上方已没有岩壁的地方,站在天之下,以不被纷纷坠下的碎石砸死。一些月族人不敢正视那悬在空中和正从湖底冒出的光球,开始顶礼膜拜,他们认为,这是月神终于原谅了月族人,再次降临人间。

 由于上方的岩壁倒塌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多,地下湖渐渐成了一个天的湖,湖边的每一个人都笼罩在上下两个光球发出的强烈光芒之中,一种无法形容的力量控制了所有的人,使人无法不被它惑。

 迪亚兰提紧紧地拉着梦蝶,在这样的景象前,无法形容的恐惧和巨大的悲哀充满了他们的心,他们预感到不知名的事物正等待着他们,迪亚兰提更是想起预言中那最后一部分:

 当月神降临时,在毁灭月族的同时,他亦会带走水晶找到的新主人。

 而现在,他一直害怕的事,终于来到了。

 这时,梦蝶心中忽然一动,某个声音过了天上水下发出的巨响,在她脑海中敲起了警钟,她下意识地望了望四周,只见一个小小的黑点正在湖中随着波上下起伏挣扎。梦蝶突然握紧了迪亚兰提的手,她认出了,那是玖儿。

 还有一个人也认出了湖中的人。梦蝶尚在惊愕之中,达合木已奔到湖边跳进了翻滚的湖水。

 梦蝶、迪亚兰提、老族长以及几个月族人也奔了过去帮助达合木。

 梦蝶比别人慢了一些到湖边,眼看水中的光球马上就要升上水面,湖水已被映成了透明,不知不觉中,她急得用手握紧了挂在前的水晶。

 一切都在瞬间发生了。

 突然之间,湖中的光球跳出了水面,迅速飞升到比它大许多倍的悬于天空的光球之下,最后,两个光球融为了一体。它在跃出水面的同时,掀起了一道巨大无比的环状水墙,将湖中正营救玖儿的几个人一起打入了水底。

 梦蝶眼看迪亚兰提、玖儿、达合木和老族长都被巨打得不见了,想也不想就投进了湖中。

 就在这一瞬,水晶的光芒突然强烈了起来。

 留在岸上的人,只见到梦蝶在入水的一刹那,突然被强烈的光芒包围着,几乎掩去了她的身影,这个与天上的光球相比可以说小得微不足道的光球并没有沉入湖中,而是悬在湖上轻轻地摆摇,不久,就见到从湖中升起了几个人,一种淡蓝的光晕笼罩在他们身上,直到他们安全地回到陆地上,这光晕才渐渐消失。

 达合木抱着被水浸了太久已站立不稳的玖儿和父亲老族长一起不知所措地看着梦蝶身边的光芒,看得出,这光芒正是从月神水晶上发出来的。

 忽然,从悬于天空的光球中出了一道浅蓝的光柱,它笔直地到了正移向岸边的的梦蝶身上,梦蝶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刚刚上岸的迪亚兰提不假思索地飞身扑了上去。

 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这道神秘的光线已带着迪亚兰提和梦蝶两个人一起消失了。

 慢慢地,天空中的光球开始改变。那刺目的光芒渐渐消失,代之而起的,是柔和悦目的五彩光芒,那五彩的光芒仿佛动在一个球面上。刚才还被强光映照的如白昼一般的湖面,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此时,地震和光球所发出的噪声亦随着强光的消失而停止了。在明丽的月和清幽的五彩光芒之下,地震时完全崩塌了的地下溶只剩下一眼望不到边的怪石堆。

 当五彩光球渐渐从最初的迅疾而混乱稳定下来,变得均匀而和谐后,从光球中又出一道浅蓝色的光柱。隐约可见,光柱中有一个人影。

 是谁?

 众人心中不约而同地想。光柱中的人渐渐近了。林书鸿倒一口冷气。光柱送来的,竟是达尼雅兰。

 光柱将达尼雅兰轻轻送到地面。没等林书鸿走近,光柱就突然又消失于无形了。光柱消失的同时,五彩的光球亦笔直地飞上了天空,直到再也看不见它的踪迹。

 幸存的人们慢慢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老族长清点了一遍人数,只剩下十个不到的月族人以及达合木、玖儿、林书鸿和仍然昏不醒的达尼雅兰。

 没有人知道达尼雅兰为何会在光球之上,更不知道达尼雅兰何以能毫发无损地回到地面。但这毕竟为众人带来一线希望:

 既然月神不曾伤害达尼雅兰,也许,迪亚兰提和梦蝶亦不会受到伤害。毕竟,他们都是预言中曾提到的被神选中的人。

 原本是地下的一条条,此时已塌陷为一道道地面上的皱襞,在广袤的沙漠中,从第一次暴于天空之下的中心湖开始,向外散去,一直到遥远的地方。埋葬在地下的汉军、匈奴军和几乎全部的月族人似乎从未存在过,找不到一丝的痕迹。

 地面上到处是军队进入山前留下的马匹,它们亦同样目睹了方才发生的一切,此时,它们有的发疯般四处狂奔,有的卧在地上颤抖,还有的,因为事前被拴在树木或石头上,此刻仍挣脱不开。

 只有一匹神态高贵而傲慢的黑马,与众不同地立在沙漠之上。它被拴在一株因为方才强烈的地震而半卧在地的树上,不时仰首向着天空的一轮明月悲鸣,仿佛在向月神讨回它的主人。附近另一棵已倒在地的树上也拴着几匹匈奴人的马,但没有哪一匹马敢于靠近黑马,打断它的悲鸣。

 众人同时认出,那是迪亚兰提的马。只是不知为何,它却和匈奴人的马匹在一起。一个月族人千辛万苦爬过几道沟壑才到了它的身边,为它解开缰绳。但它并没有回到月族人的身边,而是跛着左后足沿着塌陷后凹凸不平的沙漠地面,渐渐奔向远方。

 正如预言所说,不久之后,月族就从人们的记忆中渐渐消失了。与它有关的一切,都灰飞烟灭。

 这场灾难中幸存下来的人,一起回到了边关。仅余的几个月族人从此分散而居,过着普通西域人的生活。

 在和亲的人出发后不久,皇上就病死了,他吃了许多长生不老丹,并一心谋得水晶,最终还是只在皇位上坐了两年。新皇只有八岁,并不介意以前种种,所以靖西王一家仍然平安回到了长安。达合木和玖儿后来到了长安,与二公子梦翔细谈过一次后,又回到边关,在老族长和尼美妈妈居所的附近建了一所小巧的房子定居。此时的西域,由于新皇英明神武,渐渐成了人民安居乐业的地方。

 梦翔虽从达合木和玖儿口中知道妹妹下落不明,却从未告诉家人,除他以外,靖西王一家一直以为梦蝶嫁给了一个她所爱的男子,正过着幸福的生活。

 达尼雅兰的遭遇虽然匪夷所思,但她没有受什么外伤,昏睡几天后,就苏醒了。只是她对自己为何会与月神在一起竟一无所知,她甚至完全忘记了世上曾经有过迪亚兰提和梦蝶这两个人,以至有一段时间,关心她和爱她的人害怕她也会忘记了他们,幸而,她没有。虽然她不太清楚自己是如何识得林书鸿的,但最终却十分肯定,她不会后悔嫁给这个人。林书鸿带着她从此留在西域,四处,既是为了寻找达尼雅兰忘记了的那两个人,亦是由于他已深深爱上这片神奇而辽阔的土地。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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