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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与其跟说这些
 他才会给自己打电话。衡月看了眼表盘上的时间,手下的方向盘一转,刚到车库口的车立马掉了个头。车轮磨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她喜怒不辨道“地址发给我。”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顾川听着手机里传出的忙音,又望了眼远处坐在沙发上已经半天没开过口的林桁,头疼得不行。

 只希望衡月快点赶到,把这尊哑巴菩萨给弄回去。林桁醉没醉其实顾川也不清楚,他眼睁睁看着林桁干了十多杯烈酒,然后突然间就停下不喝了。林桁没有表现出任何醉酒的反应。

 但显然也不够清醒,他放下杯子,像那晚在酒店花园里一样,一动不动地垂眸坐着。林桁一直以来给人的感觉就像一颗笔直生长的树,但今天晚上,顾川却感觉林桁突然间变成了一截干枯的木头。顾川不知道林桁在想什么。

 他仿佛隔离了身边的一切,在酒的摧折下陷入了某种无法自拔的情绪之中。过了好一会儿,林桁突然缓缓开了口,像是在对顾川说,又仿佛自言自语。

 “我出生在南河一个村子里,就像电视里那种只要一下雨,无论去哪就会踩一脚泥的地方。”他的声音很平静。在这热闹放纵的酒吧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顾川刚开始差点没听见他在说话。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就不在了,有人说她死了,也有人说她是因为受不了我爸跑了。

 他们没领过证,依照农村的风俗,办了几桌酒席就算是结了婚,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妈在哪,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否还活着,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没人告诉我。”

 顾川狠狠皱了下眉,他知道林桁以前的家庭情况不太好,从林桁平时在学校的消费习惯就看得出来,他也没见过身边哪个同龄人手上有和林桁一样厚的老茧,但他没想到林桁的情况比他想象中更糟糕。顾川从来没看见林桁买过什么零食。

 甚至矿泉水都没见他买过一瓶,就连吃饭他也只去一楼最便宜的窗口。因为林青南的缘故,顾川刚开始觉得林桁不过是装模作样,后来相处了一段时间,才渐渐发现他并不如自己猜想得那般不堪。

 成为朋友需要契机,顾川和林桁成为朋友不是因为衡月,而是从他推翻自己对林桁低劣的猜想开始。

 他看向林桁,问“你没想过找她吗?”林桁摇头“我很小的时候想过,长大一点后就不想了。”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再后来,有一天我早上起来。

 发现我爸也不见了,我问爷爷他去哪了,我爷爷坐在凳子上不说话,我问也只是抱着我哭,我那时候以为他像村里其他成年人一样外出打工去了,逢年过节总会回来,但他也没有回来过。

 从那以后,家里就只剩我和爷爷三个人了。”林桁的语气很平缓,以一种过于平静地语气讲述着他的过去,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顾川沉默地听他说着,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顾川他爹虽然不是东西,但从来没把他抛下过,他妈去世得早,但在他人口中顾川也知道她爱自己。

 顾川想象不出来什么样的父母才能一点都不爱自己的孩子,生下来就当一块抹布给抛弃了。顾川并非不谙世事的富家少爷,他知道林桁这样的留守儿童农村里遍地都是。

 但这是他第一真正地接触到这样的人,一个坐在他身边,活生生有血有的的人。顾川一直模糊地觉得林桁身上有种他身边人没有的独特气质。

 他此刻突然意识到了那是什么…那是一种被迫磨练出的坚韧和孤独。林桁还在继续“后来身体不好,看病需要钱,我去找过林青南…就是我爸,也是在那个时候,我遇到了姐姐。”他停下来,像是在回忆两人初次相遇的画面。

 沉默良久,林桁接着道“我那时候不知道我爸已经和姐姐的妈妈结婚了,姐姐也不知道我是林青南的儿子。

 她只当我是个偶然遇见的一个可怜小孩儿,明明我们素未谋面,却肯帮我。”林桁声音缓和了些,听起来不再像是一滩沉寂的死水。

 “姐姐是个很温柔的人,”他抿了抿,低下头“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那年大雪里停在林桁面前的衡月。在之后的无数个夜晚里出现在他的梦中,无关望,只是一个孩子最纯真最美好的憧憬。

 “之后又过了几年,去世了,再后来爷爷也去陪她了,机缘巧合之下,村里的人联系到了姐姐。”

 “村长告诉我说姐姐愿意承担起照顾我的责任的时候我其实觉得很…”林桁顿了顿,仿佛在想该怎么形容自己当时的情绪“…很不可思议。我十六岁,什么都没有,不讨喜嘴也笨,跟在她身边只能当一个麻烦的拖油瓶。”林桁安静了两秒。

 他看着桌上透明的玻璃杯,语气低缓“顾行舟说得对,我没什么值得她喜欢的。”林桁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明白顾行舟那句“你不是这样的人”是什么意思。

 顾行舟爱过衡月,所以知道爱她而不得是什么感受,那滋味太痛苦,爱多一分,痛也深一分。顾行舟做不到心甘情愿地爱衡月而不被衡月所爱,林桁也不能。不是不爱,而是做不到心甘情愿。

 顾川灌了口酒,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得教别人怎么追自己姐“你与其跟我说这些,不如自己说给姐听,你问问她究竟把你当什么。”林桁摇了下头。如果他和顾行舟一样。

 那他可以大方坦然地向衡月求爱,可林桁被衡月弟弟的身份所束缚,有些话如果问出口,那么他连这唯一的身份也会失去。

 而正是因为弟弟的身份,林桁才能待在衡月身边,他不敢赌。林桁不知道顾川给衡月通了信,电话是顾川背着林桁打的。衡月到时给顾川发了条消息,顾川借口去洗手间,到酒吧门口接的衡月。

 衡月上下看了顾川几眼,直把人盯得手脚都不知放哪,才问“醉了?”顾川不自在地摸了把后脑勺“没。”衡月缓缓吐了口气,问他“林桁呢?没和你一起出来吗?”顾川想起林桁就直甩头。

 他不知道怎么说,只好道“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酒吧的空气浑浊不堪,香烟酒味混做一团,隐隐还能闻到几许浅淡的信息素。衡月眉心微蹙,跟着顾川穿过人群往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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