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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马鞭甩马臋上
 屋内的热气也靡靡地散出。一点点血的腥气随之飘散出来,和新雨后的冷泥土地混在一起,几近于无。

 屋中,锦屏之后,孟景正在沐浴,他阖着眼,黑睫半垂,靠在浴桶边缘,好似倦极。发散落在劲瘦紧实的后背,尾端沾了水珠,在地面聚了小团的痕。换下的衣物搁在一旁。

 黑色衣襟前沾了暗褐的血,又被层层汗浸了水,沉甸甸的,好似刚从水里捞出来,若旁人见了,定觉异样。十步悄无声息地躬身而入,隔着一扇锦屏,将衣物拿去处置。

 冯玉殊已经沐浴完毕,换上了平衫,发梢微,此时正坐在案前,微颦着眉,仔细观阅密信。

 宫中那位贵人,已经知悉了他们的计划,并且承诺不动沧州分毫,扶植孟景一统渐分裂的逐风楼,而他们,也等于将宝押在了这位贵人身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将信中的内容反复默记了几遍,点燃了香炉。幽香蔓延开来,脆薄的信纸被卷入火舌,转眼消失无踪,她处理完了事情,掩下了小小的哈欠。

 复又上了榻,扯过锦被,随意问了句:“阿景,你好了么?”孟景正拭着身体,听见她问,便绕直接出屏风,往榻边来。

 他身材高挑,又离得近了,遮住了光,小山一样的阴影笼罩下来,她察觉光影变化,蓦地睁开了眼,小扇子一样的睫扇了扇,弯笑笑,伸出双手。见他一时没动,她看他一眼,指尖碰了碰他沾了一点水珠的、坚硬的手臂。不知她本意为何,孟景眸光微动。

 终于将她的举动理解为索取拥抱,便光着上身,上了榻,将温香软玉拥入怀。高的鼻尖划过她颈侧,极尽亲昵地蹭了蹭,手臂滚烫而用力,好似要将人进骨血里。

 冯玉殊觉得了,在他怀中轻轻地笑,小声讨饶,又忍不住抬眼:“还难受么?”孟景摇了摇头。

 她深深望进他眼中,良久,才伸出一只纤白的指,轻点他眉间,好似要抚平他曾忍受过的苦楚,他亦盯着她,任她指尖在自己脸上,摸摸这儿,点点那儿。

 过了好一会儿,才反手握住了她的腕子,微垂了头。蓄满力量的背脊微弓,好似捕猎时蓄势待发的姿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咬她,然而下一瞬。

 只是弧度有些冷硬的,触到滑腻的手背,落下无数微凉的吻。柔软酥悸的触感从手背、指,到手腕内侧,犹自不停。

 好似贪图口腹之的孩子,吃她颈侧薄的肌肤,含她白的耳垂,她簌簌发抖起来,咬着,嗔了他一眼,才不至于溢出奇怪声响。孟景起眼皮,边一抹极浅的、少年人的餍足笑意,他亲亲她眼皮,将人揽紧了些:“睡吧,还有好一会儿,婢女才会过来。”

 没过几,京中便传来朝廷围剿逐风楼的消息。梅凤鸣数度下令,命孟景火速入京驰援,孟景却迟迟没有动身。

 这沧州城中格外热闹。行人来来往往,面上皆难掩兴奋之,还有人背着大包小包的行囊,手中拿着户籍文书,一看就是从其他州郡来的。有那消息滞的,在人群中逮住一个面善的老汉追问:“丈人,今城中何事,这样热闹?”

 老汉回头,铜锣一样的大嗓门,指着道旁店家门匾各个挂着的、风招展的红绸,咧开嘴笑道:“今孟阎王成亲,我是从滁州来的咧。”

 两人逆着人,来到道旁。老汉背了一袋自家新收成的米,此时卸下来,放在脚边,袖抹了一把额边的汗。

 他讲起那年滁州旱灾,孟景夫妇施粥的旧事,三三两两听热闹的行人便逐渐围了过来。老汉要将这袋子米送去孟府,有人劝他。

 这样的薄礼,孟府怎会收?有人爱热闹,只说一同去试试看,又不会掉块。一团人就这样跟在老汉身后,吵吵闹闹来到孟府门前。孟府的门房出来。

 听老汉陈明了前情,进去禀告,竟真的收下了整袋米,还送了老汉小小的锦囊,只道是些路上盘,感谢老汉不辞劳苦,从滁州前来道贺。

 众人感孟氏仁义,老汉更是红了眼眶,拉着门房和众人不住感慨。和老汉一样,赶在今进城的百姓摩肩接踵,偶尔一辆出城的马车,混在杂乱人群中,便瞧不分明。这辆马车同头先几辆一样,形制规矩,木质也不算上佳,平平无奇,沧州百姓见惯了。

 也不如何侧目。轿帘中伸出一只手来,将印信递给守城的兵士。兵士将那印信放在掌中端详了一瞬,很快便放了人,那印信不过一块方方正正的玉牌,要离得近了,才能看清其上刻了主家名姓,黑篆的一个“孟”字。

 马车出了城,悠悠行了许久一段路,马夫突然扬了鞭,车前骏马发足狂奔起来,转眼至暮,这一,沧州城中点起千灯。

 小儿持莲灯过市,穿过大街小巷,莲灯亦垂红绸,长长两条,飘在风中,沾了孩童咯咯的欢笑和喜气。大红灯笼高悬,苏垂下,风而舞的大门前,自然是被车马和人围得水不通。

 如水的宾客身着盛装,带着贺礼,毕恭毕敬地递上名柬,被孟府的仆从入府内。从来风花雪月动人。连孟府四周酒肆茶坊的二楼,都挤满了乌鸦鸦的人,各个伸长着脖颈,争着一睹孟景成婚的盛状。

 ***马车在崇山峻岭中飞奔,马蹄声急,惊了飞鸟走兽,漆暗淡的车壁在树与树间一闪而过,几乎与山融为一体。不知何时,驾车的已换了一个人。

 这人衣着同方才的马夫衣着十分相似,却有一张更加年轻俊朗的脸。白净面皮,一双桃花目直盯着前方,剑眉微拧,神色有些肃杀,显然身上功夫不差,将车驾得风驰电掣。方才驾车的马夫坐在一旁,许是全力驾车。

 他身上衣物被汗水打,此时却没有阖目休息,而是密切注视着周围密林中的动静,一只手仍在剑柄上。侧后方。

 突然一只羽箭破空而来。马夫侧身避了一步,电光火石间,箭簇的尖端抵着他颈侧擦过,嗡鸣一声,钉在前方的树干之上。“驾!”驾车的少年脸色一变,马鞭甩在马上,催动得更急。无数的箭雨铺天盖地,簌簌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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