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滴落地上
连空气都灼热。身侧蓦然一空,冯玉殊匆匆丢下一句“我去洗帕子”便转身出了房,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孟景刚醒,还下不了
,冯玉殊便时常来陪他坐会儿。冯玉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天,说起自己儿时。
那时父亲还很年轻,郎
独绝,在江南一带已有名望。母亲是江南布商的独女,带了万金嫁资,执意嫁给当时还未参加科举的父亲。
两人住在金陵的旧宅中,将唯一的女儿捧在手心里娇宠,她的字和画是父亲一笔一画教的,而举止风仪,全来自母亲,后来因为双亲先后亡故,才寄居在冯家。
“我在冯家过得不开心,是你把我从冯家带出来的。”冯玉殊道“你身子还未好,总得找个地方落脚,不如跟着我回去,暂时安顿下来,再另做打算。
还是说,你在京城有亲人、住处?现下能想得起来么?”孟景微微拧着眉努力回忆:““小时候…在京城,住在马厩里,很臭。”却想不出更加确切的地点。
京城何处会有那么大的马厩、那么多的马匹、还有那么多步履匆匆的黑夜人?他实在想不起来,却还记得一些模糊的儿时记忆。
“腊月初七,是我的生辰。那天很冷,我肚子实在太饿了,就去找母亲。走了很长的路,好像在
宫中,到处都是帏幔…只记得是想要一碗热乎乎的面,也不知后来吃到了没有。”
竟是如此。冯玉殊听得心中难过,眼睫一颤,垂下眼遮掩住神情,顺手替他
了被角,才抬眼对他笑笑:“哎呀,定是吃到了,所以才不记得了。”孟景静静地看着她,没表示赞同,也没反驳。第二天的晚上,冯玉殊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
“快…快来尝尝。”冯玉殊放下碗,呼了呼有些被烫到的指尖,转身合上了门,将夜晚萧瑟的冷气统统关在门外。
浮着鲜绿的菜叶和金黄的鸡蛋,一碗素面缓缓蒸腾着白气,
香味俱全。冯玉殊夹起一卷,吹凉了,送到他嘴边:“吃一小口,看看还烫不烫?”
少年迟疑了片刻,直起身来,就着她手中的木着,尝了一口。还没觉出味道来,少女已经自己也尝了一口,懊恼道:“哎呀,淡了。”
她的目光与他对上,盛着浓浓的暖意。没过几
,孟景已经可以下
走动,他身体强健,异于常人,这样凶险的伤势,竟也只让他躺了小半个月。
孟景第一次尝试下
时,脚刚刚触地,便一个踉跄,差点直接地摔在地上,把刚进屋的冯玉殊吓一跳,她忙过来扶住他:“没事吧?”指尖方触到他大臂外侧。
他下意识地甩开了她的手。冯玉殊一顿,默默收回手,不作声地看着他扶住墙,一点点挪回
边,他心中闪过一丝烦躁。
她隐含忧虑的目光落在身上,好似如芒在背,让这样的他无所遁形。身体的虚弱加上太阳
隐隐的涨痛,让他十分不适,他强忍着吐出一句:“出去。”她抿着
,看不出情绪,只轻声道:“你饿了吗?我叫云锦来布膳。”
这是不出去的意思了。云锦正带了两个年纪尚轻的小丫鬟来,听见房内的动静,将午膳摆在桌上,扫了孟景一眼:“姑爷这生的是哪门气?小姐对您还不够好么?”
云锦!冯玉殊剜了她一眼,却不甚有威慑力。云锦吐了吐了舌头,躲了出去,走时还道:“怎的连说也不能说了!”云锦一走,房内再次安静下来。冯玉殊顺手将袖口刺绣纹路上浅浅的皱褶抚去,抬眼看他:“我扶你?”
她看见他下颌线紧绷的弧度,英气又好看,却十分不近人情的模样,暗自头疼。孟景果然不答话,身残志坚地挪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了。两人默默地用饭。
冯玉殊吃饭极秀气,一小口一小口吃着,很快搁下了箸,用手帕拭了拭
角,不再动了,她神游太虚着,突然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孟景只夹离他最近的几盘菜。她原先以为只是巧合,或许他就是爱吃那几种菜呢?但也没次次都那么巧的。
“为什么只吃这几种呢?”冯玉殊说着,顺手将他面前的青菜端走了,将远处的狮子头换了过来。
冯玉殊的手真漂亮,修长纤白的指,淡粉的透明的指甲,不紧不慢的,和她的语调一般,奇异的轻柔。孟景顿了顿,道:“都一样。”
他无法体会美食的快乐,也没有
望,吃饭仅仅是为了
腹而已。哪怕旁人认为再美味的食物,他却要克服隐隐的反胃才能
下。
此时的他已经不记得这是他在绝谷中
食生
、沙石、毒果的后遗症,但身体长期的习惯反应,却保留了下来,他夹了一块狮子头。饭后两人到院后的竹林附近散步。
楼关山咋咋唬唬地说要给孟景找一副轮椅来,被孟景拒绝了,楼关山道:“孟兄,那我扶…”他刚准备搭上孟景的肩,对方人一闪,不见了,差点叫他扑个狗吃屎。
他暗道“好险好险“,将身子堪堪稳住,摸了摸鼻子,道:”那我给你弄副拐杖来。
“俩人就陪着拄着拐的孟景在竹林里练习走路。半路楼关山被巨剑山庄的弟子急吼吼地叫走了,说是庄主有事找,于是便只余冯玉殊和孟景二人一路无话。孟景望着那一片渐有秋
的的竹林,突然开口道:“你…我们…是何时成婚的?”他艰难地抓住“我们”
这个词,却总觉生涩。冯玉殊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微微一愣,随后眸光一闪,垂下眼睫望着别处道:“你以后便知道了。”她什么都不肯说。
孟景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这几
心中所想道出:“若你愿意,我可以写一封和离书…”不愿意,她飞快地抬眼,望了他一眼,仍是平常的音量,语速却有些快。说着说着,眼见得眼眶渐渐发红。
孟景的手臂动了动,迟疑道:“你眼睛红了,风吹久了么?”冯玉殊:…她张了张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于是
了
鼻子道:“有一点,我要回去了。”说着转身便要走。
啪嗒一声。一边的拐杖掉在了地上,是孟景松开了一只中,扯住了冯玉殊的小臂。
“你生气了。”好似确定,又不完全确定的语气。冯玉殊咬着下
,不肯说话,泪珠儿却静悄悄地淌下来,滴落在地上,在黄土上晕出几滴深
的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