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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飘飘蕩蕩
 她拿过宋骁手里的勺子,把腊都放置在了宋骁的碗中,又狠狠地挖了一大勺茭白炒豆。勺子在自己的碗上空一停,她侧过身,一股脑儿都倒入了裴修云的碗中。小小的碗口铺满了翠绿色的豆,点缀着几条茭白丝。

 “我爹今天刚挖的茭白。先生赶得真巧。”她连忙也给自己来了一大勺,抓起筷子狼虎咽起来“吃慢点啊!”宋骁拿筷子敲了敲她的胳膊。

 “你学学人家先生。”宋骁不满地道。宋昔转过脸,只见裴修云手心托着一只光滑圆整的白瓷碗,长而纤细的手指捏着两竹筷,夹起一颗翡翠绿的豆,放入口中,慢条斯理地细嚼。“宋昔倒不必像我这般…我只是胃口不太好。”裴修云以袖掩盖,轻轻咳嗽了几声。

 宋骁这才注意到裴修云满身的气,不由地板着脸问:“昔儿,你刚才带先生去哪儿了?先生受了风寒,你担得起吗?”他筷子在桌上一拍,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模样。

 裴修云放下了手中的碗:“没有,是我见这雨中的景致颇美,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宋骁这才神色稍霁,冲着裴修云道:“我们家丫头野惯了。我忙着侍弄家里的两亩地。

 她娘常年在镇子上帮工,平常也没人管教她。先生,一定要帮我们狠狠地管教她,千万不要心软。”“既然如此,我定当狠狠管教,绝不心软。”裴修云应道。宋昔一口米饭差点噎在喉间。

 “慢点吃。”裴修云的手覆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怕打,那团差点卡主的米饭,顺利地落入肚中。宋昔正要反驳,宋骁已经端碗站了起来“你们继续吃。先生莫要客气。”他转身走向厨房。

 “哦。”见宋骁走了。宋昔怏怏地道。裴修云直接拿起桌上的盘子,把一整盘的腊蒸蛋都拨到了宋昔的碗中。“啊…都给我了。您怎么办?”“眼珠子都馋得瞪出来了。还能不给你吃?”

 裴修云轻轻一笑。“谁瞪出来了…”宋昔吃了一大口鲜滑的蒸蛋,腮帮子圆滚滚的,眉梢微微扬起。

 他举起筷子,从梅干菜蒸豆腐中夹出一块小豆腐块。白的豆腐四四方方的,在筷尖轻轻晃悠。这下,宋昔是真的要把眼珠子瞪了出来“先生,你夹豆腐居然不会碎!”宋昔不敢置信地道。江南的豆腐比水划蛋还要松软滑糯,她向来用勺子?着吃。

 “嗯。”他用筷子在盘中划了几道,这回的豆腐块比上次的还要大,但他依旧能稳稳当当地夹住。

 宋昔学着他,也从盘中划出一块豆腐。筷子一碰到豆腐,就将豆腐块搅成了豆腐花。宋昔不甘心,又从梅干菜蒸豆腐里面划出一小块软的豆腐,她用筷子尖戳了戳豆腐,豆腐的表面还稍稍回弹了一下。微微发凉的手忽然裹住她的小手。少年起身站在她身后,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从下面托住它。”他的手下,筷子从豆腐底部穿过,托起了整块柔滑的豆腐。

 “手要拿得稳。”他握住她的手,把又鲜又的豆腐块送入她嘴中。“好吃吗?”他的声音,朗润如泉,淌过她的耳边。“嗯。”似乎,有点甜呐。

 ***夜幕笼垂,宋骁上了门栓,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昔儿,早点睡啊。”宋骁在大门口喊。

 “知晓了。”宋昔说完,脚步声便逐渐远去。农家的夜,枯燥且无聊。一旦落西山之后,就是到了就寝的时辰。唯有有钱的地主家,才舍得在夜晚点灯。

 宋昔打开窗户,外面还在淅淅沥沥地下雨,她把手伸到窗外,清凉的水珠砸在她手心,酥酥的,她把沾满雨珠的手贴在自己微微发烫的脸上,想到了白里的那双宽大微凉的手,那双手好看极了。

 白净削瘦,往日里攥着一只紫毫,在素白的宣纸上行云水般地挥墨,而今,那双手就这么覆在她的边,微微凉凉。

 就如同这黄梅季节的雨一般,今夜无月,夜笼罩了整个村庄。宋昔躺在上,窗户大开,凉风吹入屋子。

 她拢了拢被褥,听着雨打芭蕉,落地成洼的声音,她记得今年春日,学堂外面的杏花雨纷纷。身着一身素衣的先生手执起一本古籍,用清润的声音念了一首《虞美人·听雨》(注)。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宋昔记得自己那时候听得似懂非懂,困惑地问:“不就是听个雨,为何能听出那么多不同?”“古人写景,并非是为了写景,而是借景抒情,寓情于景。

 同样是听雨,不同的人生阶段,不同的心境,听到的便是不同的雨。”裴修云踱步走到她的桌前,用书籍轻轻敲了敲她的桌角。“若是你来作诗,大概只能写个雨中吃梅子干之类的吧。”裴修云那清隽的眉目。

 在细如尘的雨之中,本该随着记忆模糊,而此夜,她一个人躺在上,听着外面潺潺雨声,竟然听出了些许愁绪。明,在学堂之上,她定要扯住裴修云的长袖,说道说道。天还未亮,她就在满屋的气中睁开了眼。

 雨还未停歇,晨雾漫入了她的房间,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被子上,摸了满手的。昨摘的荷花依旧娇,她捧着满怀的荷花,走入厨房。

 一个时辰之后,宋昔拿着一盒刚出锅的、散发着荷花清香的糕点,迈出了大门。走过几个街口,只见一个少年,口中叼着一狗尾巴草,骑着健壮的黄牛,晃晃悠悠地面对着她走来。

 即便还未看清少年的脸,宋昔也知道是同侪赵明德。农家的牛都珍贵极了。只有赵家财大气,让一只正当壮年、可以耕地的黄牛驮着自家的独苗上下学。

 “宋昔!”看到了面走来的宋昔,少年赶紧把嘴中的狗尾巴草吐了。大声地唤了一声。“哎!”宋昔应了一声。“回家吧。今儿先生又病了。”赵明德摆了摆手。

 “啊…”宋昔皱了皱眉头。该不是她昨拉着先生淋雨,所以才让先生感染了风寒?若是如此,她可真是罪人了。

 黄牛缓步走过她的身侧,赵明德侧过身,双手按在黄牛脊背上,长腿并作一处,在空中轻轻晃悠。少年身形清瘦,脚下出一节藕般的脚踝。腿宽大,飘飘,更显他的削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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