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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这一件件
 身后响起两下低沉的汽车喇叭声。林简回头,看清驾驶位坐着的人,犹豫片刻,深一口气,走向那辆车。

 车窗玻璃缓缓降下,叶居贤探过身子,朝站在车边的林简说:“有急事吧,上车,我送你。”林简伸手打开车门前一秒,脑海中给自己行为的合理理由是,公车过去要很久。

 但是,当她坐到车里,坐在离叶居贤不远的副驾驶位时。脑海中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林简,你真虚伪。

 你是想在命运苦涩飘摇之际,贪婪地抓住给自己以片刻安宁平静的机会。林简回答那个声音:你说的没错,我是虚伪。

 焦虑紧张的重之下,林简所为不似往日谨慎稳重,妄图以变形的举止释放积在心头密集的压力。变形的举止还在继续,林简的眼泪无声地滑过脸颊。等红绿灯的中途,从驾驶位伸过来打开林简上方的遮光板。

 “下午的阳光确实刺眼。”叶居贤刻意放低的声音在安静的车里婉转迂回地滑进了林简的耳朵里。

 本来静静滑落的眼泪因为叶居贤这句话了节奏。林简憋着气想控制局面,却更加混乱。热气从口脖颈往上爬,烧得脸颊涨红,最后是压抑的哽咽声回应了叶居贤。林简侧过头看向窗外,抬手拭泪的动作飞快。

 又过了几个红绿灯。林简才回身。“我去市医院看妈妈,她的腺活检结果今天出。”林简低着头,手指着手背上残留的体。

 叶居贤仍看着前方,片刻之后:“别紧张,不管什么结果我们都做好应对。腺方面的疾病治愈率很高的。”

 林简不确定耳边隐约的一声叹息是否是自己的幻想。叶居贤的话安抚了林简,或许是他比自己更了解医学常识,也或许是他笃定甚至有一丝讨好的语气。车前方的阳光澄澈宁静,林简好希望停在这一刻久一点再久一点。

 ***原本笼罩着林简的凄惶云散开了。母亲的腺活检结果是良。林简感激命运对她的手下留情,她坐在高三文科尖子班里,蓄满了未来一年所需的力量。

 “第一名,林简。”讲台上传来一道清冽的男声。林简深一口气,稳稳起身走向前方的叶居贤,在离他一步远的位置停住,看着他从讲桌上拿起一个信封。

 “林简,继续努力呀。”叶居贤笑起来的双眼里细碎的光仿佛沿着微扬的眼尾和紧接着的几条细细纹路漾开。

 “谢谢,我会努力的。”林简注视着他的眼睛,郑重地从他手里接过信封。简短的课前班会结束,大家安静自习等着高三第一堂课开始。

 叶居贤环视教室一圈,视线最后在低头看书的林简身上转了几转,收回视线便走出教室。心里边想着前几把奖牌回那个体育生的并不愉快的场面,边推开了校长办公室。校长见来人是叶居贤,笑呵呵把他让到沙发上。

 “叶老师,想好了?”校长一脸期待。“嗯…我可以做高三年级主任。”一听他这话,校长笑容放大了。

 “不过”叶居贤等校长脸上的笑换成了疑惑“我想跟您提前申请个权限。”“你说。”“决定报送高三体育特招生人选的权限。”叶居贤缓缓说道。

 校长短暂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嗐,年级主任在这件事上本来就有话语权呀,不用特意说一声。”

 叶居贤笑得光风霁月,隐匿在内心不见人的角落里叫嚣着将连续几暗涌的不悦一挥而尽,他要的不是话语权,要的是将可能给林简带了潜在不利影响的人和事清扫干净的绝对权力。

 为了拿到这个权力,多年闲散惯了的人愿意担下毫无兴趣的庶务,即便,这种手段在他的价值观里甚至会被划为卑劣,但是与林简安稳顺利的渴望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林简把信封里的那沓现金全部交给母亲,母亲捏着那沓纸币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眼圈红着收到了柜子里。

 林简第一次直观感受到凭着自己的学习可以改变母亲和自己的生活,以往都是一个简单而模糊的念头:一定要好好学习。至于好好学习可以如何,并没有人直白具体告诉她。

 寂静的深夜十二点,林简房间笔触在纸张上移动的沙沙声纤细却清晰,一如转瞬间已经收拢好的心思,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荒芜。

 在书桌抽屉最里面装着奖学金信封直到高考都未被拿出来过,尽管她记得糙牛皮纸的纤维,还记得写在信封正面的“第一名,林简”字迹,但是她再也没有让这些重现在脑海里。

 ***高三第一次模拟‮试考‬成绩公布,肃杀紧张的气氛中,有人惊喜雀跃,有人黯然气恼。

 “林简,你听说了吗?”林简同桌凑近趴在课桌上低声问。林简埋头在发下来的试卷上记着笔记,过了一会方回:“嗯?”

 同桌八卦的热情丝毫不受影响,自顾自说下去:“今年体育特招生名额最后竟然给了赵厉。”试卷上的笔短暂停顿了一秒“嗯。”同桌的声音继续低了几分:“你知道吗?田径队里有个男生是关系户,亲戚好像是教育局的,这些人真够低调。”

 同桌环视四周:“赵厉自求多福吧。”当晚林简回到家做完功课,打开书桌抽屉,翻出在底层的明信片,出最上面的那张。

 宏伟的北京天安门印在小小的明信片上,上周赵厉去北京比赛寄给她的。林简食指来回划过明信片硬的边沿,烦闷的情绪让手指力度逐渐增加。

 她不止一次后悔当初在考场上因为心软包庇赵厉,除了后悔,还有微妙的难堪。赵厉会错意扭曲他人的善意,隐隐类似于林简自己和叶居贤。

 “嘶。”尖锐的痛意强迫她停下思绪。食指指肚上一道粉红色印记,林简明白着实不该在时间宝贵的高三去想这些。人的情绪,有些可以用理智控制,有些则不能。

 那些不能被控制的,在白被压制,又在深夜从理智暗藏的隙悄无声息钻出来,叶居贤便是林简不能用理智彻底压制的情绪。

 不管是雪夜一路送她回家,还是抱着哮发作后的她去医院,又或者是处理棘手的赵厉奖牌,以及开车送她去医院等母亲的活检结果,这一件件,都在深夜被林简反复回忆每一个细节,进而拷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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