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把当个乐子
那里有一间屋子被单独辟出来,作会客用。神父领他们进屋,并将烤好的点心端上来,那洋点心是叶南枝没见过的。
就像是网格状的白面烙饼,可闻那味道却是甜丝丝的果香味儿。当神父用一把钢制的餐刀将那点心切开一个半角分给她时,她这才发现,原来,在那张焦黄
的饼里头。
果然是填了许多的果块。见过面盒子里放韭菜的,却没见过面盒子里放水果的。这洋东西倒是总爱和中国的吃食反着来,只是这甜口的面盒子,能好吃么?叶南枝左右端详了一会儿,然后小声对着厉北山说道:“爷。原来这洋人爱吃甜盒子呀?”
厉北山手里也拿了半角这点心,刚想下口,便被她逗乐了起来。“这叫苹果派,什么甜盒子!”叶南枝撇了撇嘴,说道:“派?我只知道梅派、程派,还有我们余派,这苹果派是哪门子的说法?”
想来与这戏痴说吃也是说不清了。厉北山好笑地摇摇头,说道:“罢了罢了。你说甜盒子,那就甜盒子罢!总之和那韭菜盒子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算是让你洋为中用了。”
“余派?”一旁的神父用有些蹩脚的中文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而后又用英语问厉北山道:“这余派是否有一位叶姓的女弟子就在奉天?”厉北山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叶南枝,对约瑟夫神父的话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您不是从不看京戏?从何得知?”
叶南枝听不懂他们的对话,自顾自地吃着手里的“甜盒子”直到约瑟夫神父从抽屉里取出一本足有一枚“袁大头”直径那么厚的手写书时,叶南枝便一下愣住了。那本书的封面上,是两行工整的钢笔小楷…“琴瑟南枝戏五十”辑释者:许如白。
***当“许如白”这个名字映入眼帘时,叶南枝的脑中便浮现出了那位拿着红色玫瑰的羞涩青年,连同那晚他们交谈的情景也是历历在目,不过很快。
她就回过神来,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吃着自己手里的洋点心。约瑟夫神父随手将书翻了几页,一面说道:“我的这位中国朋友许,他是京剧演员叶南枝小姐的戏
。
这本书,是他亲手辑录的叶小姐所唱过的经典戏折,里面不仅有原词,亦有一些他的评注以及建议,耗费了他三年的心血。”厉北山从约瑟夫神父的手里拿过书,也翻了起来。
“三年心血…”他一面笑,一面看着书上那些甚为详尽的评述,低喃着。仿佛自言自语“看来,叶老板早在北平,早在未走红时,就已经受到这位许先生的青睐了。不简单…”叶南枝躲闪着他的眼神,显然,已经有些不大自在。
约瑟夫神父自然是不知道,今
跟着厉北山来教堂的人就是奉天正当红的名伶叶南枝,故而也没能注意到她脸上此时已泛着不自然的表情。
“许,的确是那位叶小姐的爱慕者。”当约瑟夫神父用英文说出“爱慕者”这个词的时候,厉北山的眉头微微一蹙,即便叶南枝听不懂那些洋文,但光看厉北山的表情,也可以猜出他此时的心绪。
“前些日子他来教堂拜托我,希望可以帮他找一位既通中英文,又通戏曲的人来翻译这本书。
他希望,这本书能被除了中国人以外的其他人所看到,他希望,叶南枝小姐的戏可以名噪世界。”约瑟夫神父说这话时,有着
满的热情,他一点也没感觉出此时气氛的凝滞。
“厉,我希望你可以帮上这个忙,尽管我知道,在中国像你这样有地位的人,很难有闲暇去管这样的闲事,不过,以我个人之见,京剧代表着中国独特的民族文化,文化的发展,在历史上也是当权者另一方面的能力体现。”
听完这席话,厉北山松开眉头,笑着回应道:“神父,中国的‘
将法’您倒是运用自如,虽然我不吃这套,但我对这件事还是
感兴趣的。”说罢。
他便合上书,放到了叶南枝的手中,好像她真是自己的随从一样“这件事我会放在心上,还请神父放心。”“厉,我就知道你不会拒绝!”约瑟夫神父很高兴。
他在
前又比划了一个十字,并对厉北山身边的叶南枝说道:“年轻人,你跟对了人,厉是一位富有政治智慧并且很宽容的长官!”尽管约瑟夫神父的中文语调很奇怪,但叶南枝还是听懂了这句话。
她笑了一笑,面色不无尴尬,正在此时,一名修道士寻了过来,他低声对约瑟夫神父说了几句话,约瑟夫神父便带着歉意的微笑,对他们说道:“很抱歉,我得把二位客人先留在这儿一会儿了。没办法,教堂里的告解室,总是最受
的地方。”
厉北山微微点头,表示理解“神父,您请自便。我想,这些苹果派对我们来说,就是最好的招待了。”
他是这座教堂的常客,约瑟夫神父并不用担心失礼,于是就将两人留在了会客室,自己便忙着去听信徒的忏悔了。可约瑟夫神父一走,此时的叶南枝反倒变得局促了起来。
她不说话,厉北山也同样保持着沉默,屋子里静得只能听到那洋点心的酥皮果馅儿在他口里被细细嚼碎的声音。
等他吃完手里的那块,叶南枝便放下手里的书,主动拿起餐刀又为他切了一块,并送到他的嘴边。厉北山拍拍手,掸了掸身上的碎屑,却不再吃了。叶南枝想要“献殷勤”的动作,在空中顿了顿,便没趣地又收了回来。
“叶老板。”厉北山每次这样称呼她,接下来的话便多半不是什么友好之言。叶南枝从袖筒里掏出一只绢帕,拿过他的手指,一面细细擦拭着。一面等着他的下文。穿着男装还带着绢帕,看来,她的确越来越像个女人了。
厉北山面上带笑,由她慢慢擦着自己的手“你说,这些痴
你的座儿听到你要嫁给我的消息。
他们该有多伤心?就说这为你着书的男人,若是看到你在这又是喂我吃点心,又是替我擦手的,恐怕是要后悔为你苦熬这三年了吧?”“二爷,您这话,我听着怎么带着些醋意?”叶南枝打趣他道。
厉北山反手将她的手和帕子一同攥住,说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替他们不值罢了。”叶南枝顺势将身子向他贴去,娇笑着说道:“二爷可真是菩萨心肠,那些人无非是喜欢我的戏,若是我没有这把嗓子,怕是也没人能多看我一眼,他们不过把我当个乐子,我又何必将人人当作知心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