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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微微侧过头去
 “我后悔了…只要,只要我去求哥哥,他会让威尔森给你治病的…”“祁愿!”父亲阻断我的自言自语,瘦弱无力的手指骤然爆发出的力量捏痛了我的掌心。我猜我的皮肤一定红了。

 那种痛像是扎进混沌神经中的一尖针,我的身躯猛烈的颤了颤,分不清是掌心疼,还是整片灵魂都在无声呼痛。

 ***我听见父亲用从未有过的语调呼唤我的名字,他可以是温和的,可以是包容的,可以半真半假嗔怪我的。却不可以是这样悲哀失望如死水的。

 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在我说放弃祁家的一切,远走异国他乡隐居时父亲的迟疑,他面上我看不透的沉郁,时至今,我终于领悟了。无关财富,无关权势,我从来不是一个独立的灵魂。

 有太多人前仆后继为我挡风遮雨,有亲人、有情人、有仇人,也有被利益驱使奋不顾身的人。

 我离得了祁家搅弄风云的富贵,却离不了默默为我安排一切的祁岁知。父亲担忧的,从来不是当我仅仅只是祁愿时该如何生存。

 而是当我仅仅只是祁愿时,该如何生活。我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延长亲人的寿命,甚至连独立坚强地承受亲人的逝去都做不到。

 我违背内心当初做这所有计划时的信誓旦旦,我同祁岁知彻底决裂,挣脱他的掌控,报复他的摆布。可大厦将倾的刹那,我又开始思念他在身旁的无所不能。

 “我以为你能清楚的预知自己当初做下决定后要担负的后果,结果你还是这么懵懂无知,祁愿,你真的以为任何事都是过家家吗?”

 父亲叫我抬头,他支起上半身干脆按亮了悬于病房上空的吊灯,于是昏暗温馨的气氛尽数清空。惨白冰冷的光线打在我的身上,所有软弱如光明照耀下的秽土般无所遁形。

 “他,他是我哥哥。他有什么不能为我做的…”舌尖顶端抵住牙关,越是这种时刻,我那不服输的倔脾气越是涌上喉间,胡乱强词夺理道。

 回应我的,是比按下灯光开关更为干脆的皮拍击声,父亲沉疴身,早已失去该有的力气,这一耳光震慑的质远远大于疼痛。我的眼睛和嘴巴一同张大,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

 “是你的父亲疯了祁岁知的母亲,是你的父亲见死不救,间接害死了他的父亲,还有卓承、祁家的地位,都是你的父亲从祁岁知的父亲那里抢来的。”父亲面上单薄一层紧贴骨骼的肌悚然颤抖着。

 他在此刻爆发出来的冷酷气息让我联想到了择人而噬的野兽“你听懂了吗?从我醒来开始,你和祁岁知就再也不能成为相亲的兄妹,当然,如果我死了。

 你再去哭着跪在他的脚下求饶,顺便自己的父亲划清界限,倒是还有可能收获他的怜悯和施舍。”

 “你以为我费尽心思打他,做这种种布置是为了什么?”混合着讥诮和愤怒的眼神如同淬满毒的钝刀,来回割锯我蜷缩在身体角落的灵魂“你该让你的仇人成为握在你手中的棋子,而不是像个棋子一样被他们拿来利用。”

 “祁家以长子为尊,其他孩子都是长子未来的助手和马前卒,我能费尽心思得到家主的地位,进而拥有整个卓承,还娶到了你的母亲,你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遇到一点小事就想着找你的哥哥…咳咳…”父亲拼着口气说完这些话,缺氧多时的气管立刻收缩痉挛着。强迫他捂住口咳嗽起来,我在步步迫中得到些许息的机会,顾不得热辣辣的侧脸,倾身上前抚着父亲瘦削的背脊替他顺气,又被态度烈的推开。

 “你能想得明白吗?咳咳…要是想不明白,等我,咳咳,死了以后,还是赶紧嫁人吧…咳咳…”父亲推开我的身体,手指却紧紧攥住我的手腕,在满室无余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要点燃生命最后的余烬“顾之昭不适合你,他身上担负着父母长辈过剩的期待,嫁给诺亚吧,他会照顾好你的…”

 “爸爸…”不知何时,温热的泪水淌满了我大半部分脸颊。触及室内的空气,它们迅速冷却成冰凉的薄膜。

 我意识到这将是我今后的面具,一张融入父亲期冀,束缚怯懦内心的面具。父亲疏落的眉梢在我的呼唤里细微的动了动,他沉默着滚动喉结,不出一声,可我知道,他在等待我的抉择,是依靠别人身后,还是自己咬牙坚持到底。

 “祁岁知隐忍了二十多年,卓承和祁家的地位,我斗不过他,也夺不回来。”我用润的舌面厮磨着干涩瓣,在父亲逐渐暗淡的神色中直半弯的杆“我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和他的差距。

 但我会把父亲为了母亲而建造的庄园拿回来,那是属于我们一家三口的,决不允许仇人将其占据。”

 “…”父亲眸逡巡着。将我所有细节表情切割开来,逐片审视任何关于同欺骗相关的不安和忐忑,我向这道目光,缄默着抿紧了嘴

 良久,他近乎叹息般的松了口气,凌厉的气势趋向温和,却蕴含不移的坚定:“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或许有一天,你会明白爸爸的苦心。”***五个星期后父亲去世。

 我按照他的遗愿,将火化的骨灰大部分洒向海洋,剩下浅浅的小撮,装在深蓝色的亚克力窄瓶中,等待有朝一叫他共母亲死生同

 不知名墓园中,堪堪设立了一块镌刻着姓名的石碑,没有照片用以追思音容笑貌,父亲的身后事在家举办,低调而冷清。

 身处异国他乡,唯独诺亚偕同他的父亲前来,那是一位很高大的中年男子。与诺亚如出一辙的金发碧眼,只是眼神里承载着前者从未有过的,近乎严苛的威严和自矜。

 “节哀,祁愿小姐,逝者已逝,生者依然要继续前行。”凯撒·加西亚以纯正的中文作为开场白,与土生土长中国人最大的区别,约莫是他词汇与词汇起落间轻颤的小舌音。那是以德语为母语的人群难以避免的、无伤大雅的问题。

 “加西亚先生中文说得很好。”连的失眠和强撑着躯体工作的倦怠在嗓音、面孔和目光中无所遁形,我穿着长及脚踝的真丝长裙,微微侧过头去,对上他正好望过来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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