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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唤晚晚凑过去
 易晚心思细腻,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到了张家偷偷在客厅掸灰扫地,一句话不多说怕吵了清净。做完会做的家务就一股坐在小板凳上写作业,拖到不能再拖才回家。

 偶尔这么逃避一次,坐在邻居的灯下,听不清争吵的声音,易晚才能感到一点点安然。宋景年第一次见易晚。

 就是看到她捏着个铅笔头,缩在自己家的小板凳上,弓着背一笔一画写作业。易晚睁开眼睛,失神两秒飞快点开手机看时间…没坐过站,还好还好。

 列车飞快地驶过一座又一座丘陵,远处城市的灯光模糊又祥和。到站之后路出站打车去医院,等到了病房,已经是凌晨了。

 妈妈的病在最里靠窗边,易晚借着门外漏进来的白炽灯光轻轻走近,病上人影没有动,监测仪器上一些看不明白的指数平稳的浮动,没有警告讯号。易晚松了口气,看着睡的妈妈,仿佛就快消失在黑暗中一样的单薄。

 她不敢发出太大声音,尽可能小幅度动作搬来两把长凳并排在边放好,把书包摆在一头当枕头,展开护士站借来的薄毯披在身上,蜷缩在凳子上睡了。

 她不敢回小舅家,又没有钱可以让妈妈长期住单人病房,更没有钱住酒店,但是没有关系,她向来都有足够的劳累让她在哪里都能睡着。

 她似乎梦见了小时候的宋景年。一开始她对这个整天喜欢待在房间里的奇怪哥哥有点害怕,听张连名带姓叫他宋景年,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叫他,也不敢叫他。

 他房间里总能传出些叮当咣啷的声音,像是工具敲击拧动的动静,偶尔还有些巨响。小易晚每当这时便好奇地盯着那紧闭的房门,直到有一天。

 那门打开一条,她来不及收回目光,便对上宋景年无声的打量,那少年的眉眼间满是无情的审视,深沉的视线仿佛能看穿易晚一样,小易晚僵硬地低头假装自己刚才一直在写作业。半晌,那少年走出来站到她面前。

 彼时的宋景年还不像后当老板时那么犀利,十来岁出头的少年初见拔,身型没有完全长开,却也能从校服的衣料下看出一点肩背肌的轮廓。倨傲的下巴微微抬着。光线扫过喉咙的微凸,留下半明半暗的模糊分界。

 他总是这样盯着人,以前也是,现在也是…小易晚被那似乎能看穿自己的目光扎着。芒刺在背,最后她抬起头,睁大小鹿一样水灵灵的眼睛,试探地叫了他一声:“景年哥哥?”***小宋景年俯视着小易晚带着婴儿肥的脸蛋。

 这是隔壁姓易的小女孩,有时半夜了能听见一个女人撕心裂肺地哭叫着“晚晚!我们可怎么办啊晚晚…”当然更多的是听见男人怒吼着“拉倒滚蛋”然后砸桌摔椅的声音。

 然而小女孩易晚晚似乎从来都没有哭过。每次见到她,她都是安静而沉默的。像现在一样,叫了他一声景年哥哥,黑白分明的瞳仁眨巴两下又低下头去。

 这声哥哥本该叫得甜腻,从她嘴里吐出来却没有小女孩的娇憨,倒是像一种试探。试探他的态度,他转身往房间里走回去。

 没有人叫过他景年哥哥,听起来很是陌生,他分辨不出自己是什么态度。小易晚不好意思整天往他们家里来,有时来了他也忙着修零件没有见到她,碰面的次数统共两只手数得过来,但每次小易晚看到他,都会喊一声:“景年哥哥”

 他从一开始的陌生,到习惯,到最后会在经过她身边时慢下脚步,等待她抬起小脑袋轻轻地喊他。

 后来,小易晚很久不来,才听说隔壁邻居夫妇离婚了。小孩判给了妈妈,已经搬走了,他听自家向来不管闲事的提起时悚然一惊,开门望向隔壁,那紧闭的门扉后面早已没了声息,他上一次见小女孩是什么时候?他居然想不起来了。

 小宋景年一只手扶着门边,一只手还拽着自家大门的锁,腿迈出去半步就僵住了。过往的风从老旧的楼道里吹来,抚过逐渐成长起来的他。到最后,她没有跟自己说过再见,自己也没有叫过她一次“晚晚”

 易晚觉得有人在抚摸自己的头发,轻轻地,一下一下,沙沙的声音温柔地把她唤醒,她睁开眼,看见妈妈糙枯槁的手腕,正从她头上移开。

 她清醒过来,坐起身来扑到边。妈妈静静地卧在病上,鼻子里着氧气管,下巴上满是红点一样的皮疹,整个人苍白无力,像一张被水打了的纸片一样,皱巴巴地贴在单上。

 易晚鼻子一下子酸了。现在时间还很早,窗外只有一点朦胧的晨光,空气还是淡蓝色的,静得悄无声息。易晚抓着妈妈开裂的手,憋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妈妈蜷了蜷指尖安慰她,却是又闭上了眼睛。一直到医生护士来查房,易晚才发出声音来:“妈,醒醒。”马医生虽然年轻,但很负责,也很善良,他给易晚解释了一些新药的副作用,听得易晚心痛无比。

 尤其说到可能会造成顽固的腹痛腹泻,需要联合几种药来辅助缓解时,易晚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自己的手心,但还是有点好的消息,马医生说这种药叫做靶向药,是治疗肺癌最有针对的方法,只要能坚持下去。

 还可以延长很多的寿命。易晚呆呆地听完,呆呆地坐着。又呆呆地再去看妈妈的脸。妈妈睁开了眼睛,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唤她:“晚晚。”她凑过去,依偎着妈妈的胳膊。

 等了一会儿,医生护士都走了。病房里其他病友也只是安静地躺着。妈妈似乎很艰难地开口轻声说:“晚晚…要不…就不治了吧。”

 易晚猛地一抬头,口就否定:“妈你说什么呢!”妈妈没有被她提高的嗓门吓到,想来是早有准备:“你听我讲…”“妈知道,自己生了病没用了。”妈妈边说边摸着易晚的头顶,阻止她的抗议。

 “你从高中开始。就为妈四处奔波劳碌,一边上学还要一边挣钱。以前还好些,现在妈知道那些药,有多贵…你爹没影了。你小舅就知道赌钱,家里早就空了…”易晚听到这不敢动,脖颈僵硬。

 妈妈咳了咳又继续说道:“就算有医保,可你从哪里找来那么多钱?你看看你这么瘦…还要上学…妈不能再拖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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