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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跳下舆车
 下,得知了我最隐秘狠辣的秘密的父女两人,我把那个孩子让芈瑶抚养。我骑着高头大马,还是一样的北宫门,她站在夹道上,就像从前无数次她领着众人我回朝。

 她穿得还是那般庄重,一身正红宫装,金色凤羽步摇比眼光还要刺眼,一旁的侍女扶着她下跪拜,我骑着马越走越近,她再不像从前会偷偷抬头瞧我…她就这么跪着。毫无生气,像成婚当畔那一灯枯油尽的残烛。

 我想把她拉起,可千百万双眼睛盯着我,我还是迟疑了,马蹄声不给我犹豫的机会,与她错身而过的一瞬间,我看到了石青瓦砖上一闪而过的泪痕。***我把自己关进了宣室殿,一关就是一整天。

 直到深更半夜,未央宫夜深寂寥,青兰看到我的时候怔愣一下,随后忍住不发朝我跪拜,我挥手让她下去,进入寝殿,她没有拉帷幔,榻上鼓起小小一个山丘。

 正再走近些,脚下被什么绊住,我捡起借着昏暗的烛火看去,是几块被铰碎了的绸布,努力辨别拼凑。是一件寝衣,绣了一半鸳鸯戏水的图案。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如此直白地宣对我的不满。印象里她总是温柔地笑着。受了委屈也要我各种旁敲侧击下才对我透少许,然后还要反过来宽慰我。

 我一直希望她能躲在我的庇护下,可真的等危险来临,撤去羽翼让她受伤的居然是我。踏出福宁殿,我看着破碎的寝衣,好像我和她之间。

 就连那些稀薄的情分,也恰如这些绸缎,什么都没了,从那天起,她变得淡漠,只是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甚至各种理由推我想要见她的请求。

 青兰每都来回禀关于她的内容,千篇一律地用食不多,午睡起来也不唤人,走进去就看见她又捏着琰儿的衣物默默流泪。我想见她不得,也变得烦躁起来,甚至有想过破门而入。

 但看到青兰的泪水和福安跪在脚边的哀求,我只能反反复复地痛恨自己。于是我宣了大司马进宫,他们在宣室殿的偏殿一待就是一个晌午。隔壁动静响起,我透过半开的窗子。

 看着她弱柳扶风的背影,霾了许多天的心情获得一丝好转。大司马来书房,行礼后告诉我,她会想开的。

 我突然不敢直视大司马,怕从这位久经沙场可已步入风烛残年的老将脸上,看到失望的神情,应声后便让他出了宫,她果然慢慢想开了些,至少她不再借口不见我。

 虽然她变得比从前疏离不少,但我深知我罪孽深重,只要她还愿意搭理我,待我查明所有,定要还他们母子一个公道。宫里的人捕风捉影,趋炎附势,喊着那个孩子为小殿下,我皱眉但选择忍耐。

 直到我终于拔出了芈氏的这刺。我把那个孩子寄养到了她膝下,颁布旨意那天,她无悲无喜,我虽失落,但也只能强打精神继续生活,我始终觉得我和她的结局不会如此潦倒。

 大司马得罪了丞相,弹劾的折子一道接一道,闹得前朝后宫皆知,她当晚就来了太极殿,让我放大司马还乡。

 这些年,我何尝不知大司马忠心,只是功高震主,从我父辈起就陆续向大司马施,都照单全收,一朝君主一朝臣,他不需要有什么理由,能力就是罪过。我告诉她,会让大司马挂帅出征,将功折罪。

 记得她那晚的眼神,先是怨恨而后转变成失望,最后又变回一片死寂,这是这一年来头一次有明显的感情色彩,却不想是在这种局面。大司马出征了。

 临行前,他告诉我,马革裹尸,才是他们钱塘王氏的最终归宿。所以当大司马战死的战报来临时,我并没有意外,第一反应就是立马封锁消息,可还是晚了。

 等我赶到福宁殿,她一个人呆坐在后院,脚边放着锄地的刨子,那一方小农田里,相思子七零八落地被连拔起丢在一边。

 我愿以为她会歇斯底里,但她没有,她淡淡开口,无悲无喜,轻的像羽,朦胧地混着晚风传进耳畔,她说,她想回钱唐了,我第一反应是不准,结果对上她的眼。

 她说她已经没能为兄长好好送一程,不想再失孝于祖父。我还是松了口,但要求她要在我的陪同下一起去。

 她慢慢回过头,眼神波澜不惊,此刻我在想,哪怕她恨我呢,至少那是真实存在的、鲜活的感情,她嫁给我十年,这是第一次回母家,我看着她扑到她母亲怀里痛哭出声。

 府邸都挂上了白色的寿布,夜晚她的几个堂兄弟守夜,我在祠堂静默良久,忽闻外间有人疾呼走水。我冲出祠堂,府邸西南角火光蔓延,滚滚浓烟。我又来到了曾经“迷路”的连廊,对面的那片菜地已然荒芜。腿像灌了铅一般挪到一间房屋外,周围的人惊叫着打水。我喃喃道,不必了。

 什么都不必了,没有人注意到我在那,也不会有人搭理我。眼前人影攒动,我记得这间屋子,曾何几时,我也在这月下和着她的琴曲舞剑。火光将她的身影映照在窗前,明明灭灭。我走进那间屋子。

 她坐在火光中,抱着那副我刻了一半的琴,右手虚虚地搭在上面,她说,陛下就此止步吧,我们就这么说说话。跪坐在原地。

 她说了许多从前的事,我知道的,我从未去留意的,她拿着那块羊脂白玉,朱红的穗子仿佛和火焰融为一体,她说所有的美好,都不及她当时见到这块羊脂玉的第一眼。喉头腥甜,烟熏呛入鼻腔,我没由来的涌上怒意。我冷冷地说,这不是我的,只见她在火里笑了,凄美悲烈,带着遗憾。

 “是嘛,可是我每次快要在宫里熬不住的时候,支撑我继续的就是这枚羊脂玉了。”火舌也舐着我的衣物,两两相对无言,火苗一点点将她噬,眨眼间,她消失在火光中,耳边是她的哀叹。

 她说,这枚羊脂玉是她此生最快活也是最不幸的开始希望下辈子,不要再像这辈子过的这么苦了,我瞪大了眼,终于回过神一般向她扑去,白光乍现,我抬手去挡。

 再睁开眼,我坐在舆车上,手边是青兰寄来的奏章,说皇后近食欲不振。掀开帘看去,扬州城的场景。

 恍惚了好一阵,我跳下舆车,赶了一个千夫长下来,打马飞奔去王氏府邸,看着那一方小田,水萝卜玉白可爱。耳边传来廊下风吹的金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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