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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山路弯曲
 举着手机的段余宁笑了一下,把另一只手枕在脑后,对着镜头说:“既然他不要你接,你要不要考虑来接我?”

 按住儿子躁动的脑袋瓜“然后我们顺路去接他,我明天在研究院值班,你过来也很方便。”段小谌有点惑,觉得好像被爸爸套路了。

 又觉得他好像说的有道理,一时间想不出反驳的话来。转头一看,屏幕里的妈妈也在笑。妈妈笑起来真好看。翁沛用手腕撑着额角,眼中笑意盈盈:“那就这样说定了?”她的头发浓密秀丽,几络乌黑发丝落在手指间,轻轻过无名指上的戒指。

 和妈妈互道晚安后挂了视频通话,段小谌爬到段余宁身上,把耳朵贴到他的膛上:“爸爸,你的心跳声也是在左边才能听到啊。”段余宁摸着他的后脑勺:“嗯。”“我的在右边才能听到,”段小谌摸了摸自己的小膛,从毫无动静的左边摸到心跳明显的右边“今天学校体检,医生阿姨拉着我的手问了我好多。”“医生阿姨问了什么?”“问我知道自己心脏长在右边吗,我说知道。”

 “也问我跑步打球时候有没有不舒服,我说没有。”段余宁替他拉高被子:“那你有没有过这方面的困惑呢?你可以问爸爸和妈妈的,我们是一家人。”

 “妈妈以前告诉过我了。”段小谌滚到他左手边躺下,和他肩挨肩“妈妈说。这样我们躺在一起的时候,两颗心就靠的很近很近了。是很神奇很浪漫的事情。还说六年前我在她肚子里的时候。

 她就觉得会和我很亲密很亲密,妈妈很爱我,我也很爱妈妈。”段余宁望着他:“那爸爸呢?”

 “妈妈和爸爸是一样的,”段小谌的眼仁又黑又亮,灵动清澈“我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一直就是很爱很爱你们。”他说完觉得有点开心。

 在段余宁脸上吧唧一口:“爸爸晚安。”段余宁伸手熄了灯,躺回被子里,轻轻和他说:“晚安。”

 第二天一大早的就有同学来到家门口按门铃,段小谌叼着面包跑出去,和同学隔着庭院门商量了两句,回来的时候跟段余宁说:“爸爸,我和同学约了周末去做陶艺,你明天方便送我们去陶艺馆吗?”

 段余宁知道他在国外那几年养成了一到周末就跟同学到处跑到处玩的习惯,点头答应下来:“可以。”

 周五下午四点半左右,研究院的传达室转内线进来,说他有家属来寻,彼时他刚好从地下负二层会议室出来,走到地面上,手机才解除信号屏蔽,他回拨翁沛的手机号码,才响了嘟嘟两声,拐过没有监控的休息区某一扇月门。

 就看见了坐在树下喂猫的她。“阿姨告诉我,乖乖早上被你带去宠物医院,所以我顺路拎它回来。”他也不说话,拥抱时在她耳边说话:“我很想你,小沛。”翁沛笑道:“我才走了两天不到,家里那位小朋友都没你这样委屈巴巴的。”

 “不一样。”段余宁吻她侧脸“你明明知道的。”两人一起去学校接段小谌,带上他去吃饭。餐厅在湖边,离停车的地方有点距离,段小谌背着猫咪的航空舱走在前面,走了几步转身问段余宁地砖上的浮雕是不是紫荆花。

 “是的。”段余宁肯定了他的猜测。趴在他背上的翁沛“咦”了一声:“我这个夜盲,竟然从未发现这里的地砖浮雕。”

 段小谌眨眨眼:“妈妈走路累了吗?”跑过去牵她的手“我以后长大了也可以像爸爸一样背你。”翁沛将他的帽子理好,笑眯眯地夸道:“宝贝真乖!”等段小谌跑开了。

 段余宁说:“所以我才背着你,免得你夜晚走路看不清,磕磕绊绊的。”“诶诶诶,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我是怎么说的?”翁沛看了看段小谌的背影,搂紧段余宁的脖子,笑着贴近他耳朵边:“你说你想我,段先生。”***不知所云的学长番外

 ***车祸发生的很突然,也没想过新车的安全气囊会失灵,她感受到右侧肋骨传来的一阵剧痛,是被那个放在副驾驶座上的红漆木盒撞到了。

 或许还了不少血,手腕垂落在身侧,血从手腕肌肤表面淌过,半身麻木,可是肌肤还保持着对黏腻血感,遑论那是凌驾于血管之上的流逝。

 失去意识前她在想,这到底会被定为工伤还是殉职?如果是工伤的话,请假时间长了,她基本也没什么用了。如果是殉职…这个职业是否有殉职的说法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那些年跟着难民营的孩子们在塑料布棚子下啃小块的压缩饼干,有位一起吃早餐的前辈带上摄影机离开,两后只有染血的相机被辗转送回营地。

 她还记得随部队登上卡车撤离时,有个孩子赤脚来追车,往她手心了一块赭红的小石头。小孩指甲被他自己的牙齿咬得尖利无比,在她掌心抓了三道血痕。

 暮色里硝烟未散尽,她握着小石头怔怔发呆,又抬头去看那个废墟旁的小身影。坐在对面的陶珂告诉她,他是在求你带上他一起走,她最终没做善事。从前有人告诉她,善缘不该是刻意去结的,她一直记在心里,时时刻刻告诫自己。

 那块赭红石头被留在了陶珂的办公室桌上,换取阅览一张角落相框里的照片的权利。陶珂问她:“认得出来哪个是我吗?”

 照片上站了三排共十一个孩子,她指了树下的那个清秀少年。陶珂摇摇头,发出笑声。于是指尖又移到那个少年身前的男孩脸上,作了短暂的停留,最终还是从他俊朗的眉目间轻轻划过。陶珂奇道:“那个不像我么?”

 “不是你。”她的语气柔婉却斩钉截铁。陶珂说:“怪不得他们都说你有一双厉害招子,”起身给她倒茶“那是我堂弟,我俩小时候长得特像,年龄又相仿,过年的时候一大家子团聚,我爸好几次认错儿子。”

 她注视着手上的那张照片,几乎有些出神了。陶珂把茶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茶汤是浅碧的,像江南雨中的青柳。

 “…他从小就比我们这些大院里打闹长大的孩子聪明,别看文文静静的,蔫坏主意都是这小子出,到头来东窗事发,却都是我们几个挨揍。”

 “我姑丈是读书人,从来没有家法这么一说,不像我那坏脾气老子,不管人前人后,解开皮带就是照着我一顿。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前年还因为一点破事挨了他的打。”她莞尔一笑:“老当益壮。”

 “他倒是有雄心壮志抖威风,只是这几年身子骨不行了。大毛病小毛病不断,前几天我妈打电话来还说他住院的时候把医生侄子当儿子喊了好几遍,我寻思他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她目光微动,抬眼看他:“休年假的时候回去看叔叔吧。”回国后有短暂的两天假期,来到这个险峻的哨防基地,除了滔滔江水就只有忠诚和奉献,连军犬的吠叫声都寂寞。

 陶珂说:“肯定的,毕竟是家,”又问“你明天就走吗?”她点点头:“想去找一个人。”

 “要我帮你么,我这边找人方便得多。”她把相框放回原位:“不用了。我就是想看他一眼。”

 走的那天陶珂开越野吉普车送她,山路弯曲,她把手臂搁在车窗上,路边茂密的树丛伸出细小枝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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