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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眼睛发亮
 好在过了今晚,后面的赚钱项目导游就可以光明正大忽略通知王含乐了。王含乐慢从转角处出现,还不敢相信地瞪着面前巨大的帐篷,看见天上挂着的宣传展幅,用越国语写着一长串文字,却连图都没一个。

 “这里这里!”导游使劲冲她招手。“我走路过来的,这儿还好找。”王含乐见到导游第一句话就把人气得头上冒烟,她真是无可救药,酒店离马戏团场地有五六公里,三蹦子都要开几十分钟。

 她居然为了节约钱甩火腿,让几十个人等她一个!这会儿又是怎么了?王含乐瞪着门口鼻子朝着天上的检票员,检票员身材高大,穿着阿拉丁神灯里的衣服,出巨大的肚腩,头上剃得只剩一条冲天辫,还留两撇胡子,目凶光,模样威猛不好惹,她眼睛一眨不眨把人家恨着。

 检票员也渐渐放慢手上检票动作,注意起右斜方盯他的女人。“他要打两抹腮红,就像川剧里的耙耳朵了。”王含乐对着阿拉丁门卫的脸伸出食指。

 虽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一定不是好话,灯神拦下检票客人,朝他们大步走来。导游使了把劲推王含乐,把她推了几个踉跄,差点狗吃屎摔入帐篷大门。帐篷里大约设了三四百个座位,绝不超过五百,王含乐进来就后悔了。

 她还以为换个国家就换了风水,她的霉运就能改一改,所以才肯投了平绝不肯出的钱,只要是太阳马戏团级别的歌舞现场,那就证明她转运了,即便她这趟出国旅游的距离也就等于出省。

 好吧,不是卡神的太阳马戏团,《马戏之王》里俊男美女载歌载舞也能接受,哪知道等着她的是打着劣质灯光效果的夜总会魔术。

 现场人稀稀拉拉不超过一百号人,大部分还是王含乐所在的旅行团成员,他们坐在进门的位置,导游特地把王含乐到离大门远的地方,免得阿拉丁冲进来打人,异国他乡,那时谁都帮不上忙,即便他熟悉当地人,也不愿意为王含乐这种即穷又抠的跑一趟。

 王含乐并没有介意自己被排斥到人群之外,女主持人穿着曳地裙,妖娆地扭上舞台,说得情万丈深情款款也没用,王含乐听不懂。

 她只注意到主持人眼角靠近太阳位置有淤青,但被很浓的眼线和厚得可以扑飞蛾的假睫阴影盖住了。

 旅行团以及现场其他男观众倒是一阵阵喝彩,王含乐觉得可能跟主持人不停弯沟有关,还意思意思伸出左手捂住沟下方,那白皙的爪让沟更聚拢了。

 在场女的都不屑的表情,男的都哈喇子,如果有一个人没不屑也没有哈喇子,那就特别显眼了,在王含乐的对面,有一个男人就特别。

 她一落座,基本就注意到他了。无奈舞台比观众席高,主持人在台上走来走去,近大远小,不停遮挡到她的视线。

 然后四下一黑,舞台中央打下一束光,猴戏正式开始,任王含乐再好的视力,看得翻白眼也看不清几丈远的观众席。

 接下来的表演让王含乐大吃一惊,接二连三走上台的表演者进行的都是一些仅比动物表演高级点的才艺施展,比如三人叠罗汉,骑单轮自行车,跳火圈,口碎大石,差不多是王含乐家乡农村小城镇的野歌舞团表演一个水准。

 但野歌舞团没有三个房的浓妆大妈啊!没有豹子头人身体钻火圈的狗啊!没有两条尾巴保持平衡走钢丝的人啊。

 王含乐看了看四周,观众看得如痴如醉,每出场一个表演者,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小的都惊叫连连,好像是在见识他们这辈子见过的化妆效果最真的表演。

 王含乐感到一股刺骨的冷从脚板底升起,寒意在一个小孩拿着笸箩出来向观众席要钱时达到峰值,他一瘸一扭的走路方式与猴子蹒跚学步一模一样。

 脸上也像孙悟空长满密密的猴,有尖耳朵,尾部还有尾巴,端着碗的手臂长满了黄,不少人借着丢钱的机会摸他,捏他的手,小孩的手触电般缩回,王含乐看见黄在观众头顶飞舞。

 她注意到有人开始打嚏。猴孩抓耳挠腮走到王含乐面前,中场休息时间,篷里亮如白昼,她慢慢摸身上,不是她不舍。

 而是常年不出本地的她没有带零钱在身上的习惯,所以才不会走了几公里路来看表演。猴孩大概有任务指标,王含乐不掏出钱,他就是不离开。

 旅行团的人盯着王含乐浑身到处摸的动作,窃窃私语,导游也不过来劝阻,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在一旁看着不吱声。

 在摸到手腕上的表时,王含乐鬼使神差抬头,对面男人也在看她,他非常年轻,王含乐敢和她零星的损友打赌,这个人还在学校里扎混,天知道他为什么出现这里。

 他这种人应该背着登山包去攀珠穆朗玛峰,穿短去热带丛林,戴防风镜去北欧,扛氧气瓶去潜泳,而不是在人油地滑的市井地带,一脸难过地看小孩敲诈大人。视线下移。

 她知道为什么了。年轻男人坐的不是马戏团的扎凳,他的下半身盖了毯,毯边缘闪着红色的光,是上好皮的光泽,他坐在轮椅上,他是个残疾。***王含乐最终还是从内兜里掏出一卷美金,藏得太隐秘。

 她不得不当众拉下长拉链,在一地眼珠子中,将内出的钱,全部放进猴孩的笸箩里。

 那是她出国前专程从银行兑换的崭新美刀,卷成手指进内暗袋,以防离了旅行团没钱吃喝饿死在这七天里。不合群的人总有他的生存窍门。

 猴孩似乎见惯了大钞,并没表现出多新奇多兴奋,继续走往下一个观众。王含乐看见对面男人的目光随着猴孩的离开也离了她身上,立即明白,自己这钱白给了。

 她的壮举就没得到人家的关注,甚至可能觉得她就是现场心软的冤大头之一,给的钱越多,和智商越成反比的那种冤大头。

 这一想法在猴孩走到男人面前时得到验证,男人摇了摇头,猴孩没有像纠王含乐一样连不走,直接越过男人走往下一个。畸形秀表演很快结束了。旅行团的人从进来的门出去,门口汇合,集体回酒店。

 因为导游特别打了招呼,今晚来的人都是成年人,一个个红光满面,眼睛发亮,还在反刍刚才怪奇盛宴,稀稀疏疏三两成团,有赶下一场的意思。王含乐离组织选了其他门出去,她是跟着轮椅走的。轮椅上的人带她见识越国T市的夜景。

 乡村化的街道有着都市的绚烂霓彩,人口密集如蚂蚁,轮椅熟练避开他人身体,王含乐则不断“瑞”跌跌撞撞在人群中跟踪矮一截的他。

 低矮屋檐飘下的道旗抚摸着她的眉梢,又或者是一些滴着水的衣服,霉臭汗臭脚臭狐臭鱼腥臭香水臭在鼻端挥之不去。

 耳边若隐若现熟悉的南方歌曲,仿佛是回到老家,陌生语言又猛地袭来,王含乐背心出汗,耳朵和眼睛只有一个目标,才能抵御快速穿梭在陌生地域带来的晕眩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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