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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您先去休息吧
 若说没有眷恋是骗人的,他如今也不过才二十余岁的年纪,正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别家的少年正活得鲜衣怒马,快意人生,三三两两,似烈焰繁花。

 他虽贵为天下之主,受万人敬仰,一言一行,却注定战战兢兢…幼年时的父母双亡,弟兄反目,宫廷巨变,诡谲风云,迫他不得不手染鲜血,早已成为心中无法解开的结。

 原以为这一生不再为自己而活,誓要做一明君英主,只求百姓安乐,山河无恙。便也,死而无憾。谁知却有了她,当第一次将她抱入怀中。

 他升起一股奇妙的情绪,只有她是属于自己的,只有她是拓跋朔方这个人真正想要的,而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奈何如今,江山尚未安稳,盛世还未到来,需要他的地方太多太多,还有…他最放心不下的那个少女。本以为可以安然赴死,到底意难平。

 怨这命运不公,怨这盛世繁华自己还未亲手创造,怨这所爱之人自己终究不能相伴而终,他剧烈地咳起来。喉咙一阵腥甜“滴答”

 声传来,下颚有些温热,拿帕子去擦,展开,点点猩红,他尝试运功压制,终究不敌“噗”地一声,血迹斑驳,有些在帕子上,有些溅到鸳鸯剑下垂着的苏剑穗。

 他顾不得别的,赶忙站起身拿袖子去擦,暗金色的剑穗光泽黯淡,沾染着缕缕鲜血,那血红刺痛了他的双眼,剧烈的头痛袭来,他抑制不住地搐,失去了意识。

 “噗通”一声,像什么重物倒地。吕妙因头上盖着盖头,只好低下头,视线顺着脚下看向声源处,那一幕。

 她终生难忘。皑皑白雪之上,散落着漆黑的鸦丝,同雪一样洁白的长袍沾染大片猩红的血迹。那人了无生气地躺在雪地中央,长袍被雪水洇,俊美的脸庞埋在雪堆中,狼狈不堪。“天呐,是陛下!”“是啊…我亲眼看到他摔下来。”

 “陛下不会…”婚礼现场大,尖叫声,惊呼声,哭声,嘈杂纷,她却什么都听不见了。耳边只有嗡鸣声,那抹身影就那么躺在雪地上,像睡着了一样,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他显得那样孤单,安静地躺在角落里,不想扰得别人为他心烦,孤单到小心翼翼,她一把掀开盖头,扔到一边,困难地挪动着步伐,她感觉浑身的血都凝结了。所有人被她的动作吸引了注意。

 她满脸泪水又满脸木然,有人挡在她面前便被她推开,一言不发,她来到他的面前,猛地跪在地上,执起他冰冷的右手,贴在自己的颊边,然后,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郡主!”毕连低呼,膝行过来拉住她的手,被她甩开,继续扶着他冰冷的手,疯狂扇自己巴掌。

 毕连是拓跋朔方最贴身的人,知道他们俩之间发生的事,不哭喊道:“郡主!郡主,您这是何苦呢…”

 她充耳不闻,嘴里喃喃着:“你打我,打我,我不是人,你打我…”可地上的人如何应答?她眼睛一翻,仰身倒地,晕死过去。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大红色的喜,手被人握在手心,她缓缓出。魏平被这微小的动作惊醒,见她醒了。忙从椅子上站起身“你醒了。我去叫府医来。”

 “不必了。”她拒绝,边下边道:“我要进宫。”说完,径直走到一旁的衣柜,取出一件大氅,披在身上。“妙因,你现在很虚弱,府医说你需要静养。”

 魏平身上的喜服还未换下,上前劝阻道。吕妙因推开他,打开房门“我必须去,谁也拦不了我。”

 “灵官,去备马。”魏平追出来,仅看到她离去的背影,看了看周围张灯结彩的布置,自嘲一笑。

 天色已晚,城内四处漆黑静谧,吕妙因策马向皇宫而去。昭宫。四处飘散着苦涩的药味,宫女们在小厨房煎好药,快速地端到榻前。太医院的李院首年事已高,但身体健朗。

 尤其是双手十分有力,正在为拓跋朔方施针,丝毫不会手抖,最后一针完毕,他站起身,对端药的宫女道:“快将柴胡截疟饮为陛下服下。”之后走到外殿,吕丹扶和吕黛卿正在外殿等待,见院首出来。

 吕黛卿快步上前,焦急地问道:“李院首,陛下怎么样了?”李院首一揖,答道:“回王妃,陛下暂时无恙。”

 吕黛卿用帕子捂住嘴,扑到哥哥怀里,哭着道:“可怜的吉干,怎么就染上了疟疾…天要亡拓跋家吗?”吕丹扶抱着妹妹,眼中同样带着悲伤。“父王,母妃!”

 熟悉的叫喊声从身后传来,吕黛卿抬头便看到女儿慌张地跑进来,大氅被雪打,满头汗水。“阿端,你怎么来了?”吕妙因顾不得母亲的问话。

 看到一旁的李院首,冲上去扯住他的袖子,迫切地问:“六叔怎么样了?他得了什么病?”李院首被她吓了一跳,赶忙回答:“陛下染上了疟疾,加之最近忧思郁结,今又受了刺才会吐血晕厥,现在暂无大碍。”

 “什么?疟疾…”吕妙因平时喜爱读书,懂些药理,对疟疾亦比较了解,不敢相信地重复着:“疟疾…怎么会…”汴京明明不是疟疾的高发地…倏地。

 她如遭雷击,滇地向来是疟疾的高发地,益州郡每年都有很多人因疟疾而死,原来,原来,她才是那个罪魁祸首。一切,皆因她而起。

 ***昭宫的内殿飘散着浓郁的药味,是那种药材独有的清香和苦涩,烛光微弱,她的影子忽明忽暗,投在他的榻前。上次见他还是他召她入宫赐婚之时。

 她早该发现不对的,那殿内的龙涎香浓到刺鼻,龙涎香可以缓解咳嗽气逆,心腹疼痛等症状。

 他的脸色不正常的红润,像是刻意而为,整个人瘦削得可怕。可她什么都没发现,心里只有自己。

 她无法想象他那遗言般的话语是在怎样的心情之下说出来的,那句“别了”隐含着永别,而她。

 她到底做了什么…瘫坐在边的矮阶上,她执起他垂在边的左手,发觉那只手紧紧握成拳,像攥着什么东西。

 费了好大力气掰开,昏暗的宫殿霎时亮如白昼,金链尽头挂着扣在金环内的珠子,如今虽不至于碎成几半,也出现道道裂痕。眼泪不受控制地出。

 她颤抖着双手捧起项链,紧紧贴在心口处,无声地流泪。抬首去看他的脸,那般苍白,毫无血,如果不是微微鼓动的膛,她恍惚间甚至以为他已死去。再也忍不住。

 她起身扑在他身上,大声哭叫:“六叔,你醒醒,你醒醒…我求你,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毕连守在屏风后,听见她的哭声,喟叹一声,走进来拉起她,安抚道:“郡主,您先去休息吧,这有奴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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