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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強圧着懪咳
 面前人也才而立,行事做派极为老练,倒像个位居三朝的老臣,那副见惯世俗沧桑的眼眸只要睨你一眼便能将你看个透。

 怪不舒服的,好像被扒光了一般,踌躇了一会,偷偷去看那坐着的人,却不想正对上他的冷视,吓得小姑娘撒开腿就想往外跑,连汤药都顾不得拿。

 “不必白费心思。”小姑娘僵直着背,立住了身子。院首之言,不敢违。旁人只当他言语简洁。只有容玉知道。

 他是憋着气,克制着嗓子,不让自己咳嗽出来,低哑的嗓音让容玉在心里打起了小鼓。哥哥下手也太重了吧,院首本就不是宽臂的武夫,怎能扛得住那般严刑。

 七月还未算凉,她却不自觉了下双手,她本就怯懦胆小,从小就畏惧与男子相处。留意着院首回了府邸的日子,偷偷溜出来探望,却不想场面是这样尴尬难熬。

 太折磨了。可这份折磨还是她自己作来的。男人话语无悲无喜,却自带阴冷之意,每次都让她不自觉发憷。

 颤巍巍地回过身,鼻子不知怎地觉着微酸,这是快被出泪来的前奏“喝药才能好得快…”

 昏暗的屋内因小姑娘执着的火光而有了丝丝清明。椅上的人拉了拉褪在锁骨处的寝衣,令玉指上结痂的伤痕更显触目。“我这般自生自灭,不是正好顺了他的意。”

 男人难得出一丝神情,轻蔑颓然。小姑娘很快会意了男人口中的“他”摆手对上他的方向道:“不是的!不是…”声音渐渐低沉,细弱蚊中带着不确定与慌乱。哥哥他确实想院首死。

 可是她不想。院首尽管有时过分苛责,子也怪诞冷冽,可毕竟师出同门。此次牵涉朝堂,其中波谲云诡哪是她能手的。

 但哥哥这般实属是做过分了。檀木桌前定坐着的人焚起了冷香,本就阴暗的屋内慢慢飘散开一股枯木味。

 女孩拧着自己的裙角,抿时陷下的梨涡浅浅,算是此处唯一有生气的活物了。孤寂的香气让容玉忍不住鼻子,她在家时偶有饮茶焚香,大多是清竹淡香。这般孤寂的味道,还是头一次闻。

 甚至以为走进了灵堂。呛人的烟气让小姑娘红了鼻头,他习惯了幽暗,自是早将屋内的一切看得明白。胆子还是那么小。***

 其实自己并没有和她计较的意思。更没有迁怒之意。至于容科与他之间的事情,更不应该牵涉到她。

 本想冷心冷脸吓退她,没想到一向胆小的小姑娘倒有越挫越勇的意思,一次次偷偷跑上门劝他喝药…也不知这一幕若是落在容科眼里,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思及此,身上的痛倒好像减轻了些,边不自觉地抹着一道微弯。随即收敛了翘起的角,将所有神思都凝结在眉间藏匿。容科,要怪就只能怪我心窄隘…

 “过来帮我焚香。”容玉以为自己听错了话语,曲解了意思,呆愣愣地定在原处不知该如何动弹。院首叫我?院首真的主动唤我?

 上好的衣料在容玉的纠结中都快被拧烂了。温翕一道轻咳才将小姑娘从惊讶中唤了过来,靠近一瞥竟是有些欢喜的神情,但靠近院首时,脸上的不知所措也是藏不住的。

 难闻的香气让容玉皱了皱眉,凑近更能体会到这香的冷冽孤寂,心脏仿佛被人揪住,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温翕见状抬手隔开一道烟雾,掩着,轻声咳道:“咳咳…药呢?”少女的眼眸被熏得有些紫红,却依旧纯净水灵“我马上去热!”

 所谓诚所至金石为开,院首总算是听进去了吧。只要慢慢喝了药,这身上的病自当好的快些。容玉端着药碗打开木门,被外面吹进的风雨沾了脸。竟然下雨了。

 怎么刚刚自己在里面什么也没听见…刮来的余风阵势不猛,却把女孩吹得摇摇坠,想到房内的病人,立马用身子推上了门,瞬间盖的严严实实。容玉紧抱着药碗,抬手挡住倾泻而下的雨滴。

 行至厨房才觉着通身发凉。拢了拢自己的衣袍试图取点火气,也不知为何这份凉意与院首眼中的凉意是截然不同的。

 脸上波澜不惊,不起任何神色,眼神却可百步穿杨,直击人心。容玉又想起了那男人的眉眼。

 匆忙中一眼就暗自发誓不会在看。男人的眼尾很长,抬眼看人时充满了病戾,就差把“生人勿进”四个字刻在脑门上。

 深呼一口气后便开始煽火熨热汤药。温翕一向独行,就连院中也不请丫鬟小厮,唯一的老奴还在前几回乡探亲了,一时间无人可用,只好亲自起袖子上手烧火。

 若是容科知道宝贝妹子这般俯首做奴役的活儿,定是气的再到官家面前敲打温翕一番。自己最亲近的妹妹和自己不待见的男人共处一室,想到容科怫然不悦的样子,温翕就越舒坦起来。

 喝完了药,便让容玉研磨。从前能一睹院首墨宝是何等荣幸,可他伤病未愈,终究是不利索的。

 温翕见她磨蹭在一旁,掩住叹息一声“咳咳…我知道,这双手,许是废了…”院首的一字一句都敲打在容玉心上,提醒着她犯下的错事。再也不敢怠慢,缩到一旁细细研磨起来。

 只见院首抬手执笔,徒留四字。雨后的屋内水汽横生,小姑娘眨巴着眼睛沉浸在院首的丹青里,左手微颤却笔下生力,行云水中带着清秀遒劲。

 忍不住惊叹道了出来:“来方长?”温翕搁下狼毫笔,转身去捉小姑娘躲闪的眼光,让她顿时无处可逃。

 “以后私下,就唤我师叔。”容玉当即红了脸,满脑子都是师叔二字,全然忽视了前两个词中的意味。

 “不行…不可!院首还是院首,如今只是足,并非将您革职。”末尾越道越轻,咬着咒骂自己糊涂,怎好在院首面前旧伤重提。足二字在温翕心里点上了一把火,足倒也乐得清闲。

 但一想到清闲的始作俑者,便愈发不甘。冷了冷,一如从前的口吻“你我曾师出同门,我是你师父夏松年的师兄。”

 他有意加重了咳嗽,顿了顿道:“咳咳…莫非你是嫌弃我如今是个废人?”此言一出噎得容玉发慌,怔了怔深呼一口气,难得扬高了嗓子“当然不是!”“我只是…只是您是院首…我何德何能这般称呼您?”

 “罢了。!就当是我痴心,自己几斤几两还是知晓的。又如何能妄想让三司使容大人的妹妹与我师侄相称。”

 这次倒不是刻意演戏,说完这句老长的话语后感觉腔里就像拉了风箱一样闷沉,忍不住捂了捂心口,他不动声嗓子口,强着暴咳,不再多言。

 口的疼意唤醒了他的恼怒,惊觉自己方才的言行像个无知顽童。作弄她两下已得趣意,便挥着手让容玉退下。容玉见温翕轻颤着肩膀的样子,心底升出一股莫名心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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