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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又是夜里
 木桃这才接受了。一百两呢,不可能就这几句话打发了,她放那伙计走了。又坐在柜台深思。菱水市那边,水患已平定,近都是些高照的好日子,宋观卿这些都吃些清月送来的饭菜,心情也甚好,便收拾着准备回苏州了。

 他有点想将清月店中的厨子招到府中,又顾虑清月好不容易做了个正经事,把厨子给人带走了,她那店估计就开不成了。想了想还是作罢,次启程回苏州了。

 只是说来也怪,菱水市好不容易天晴了。这隐暮镇开始下起雨来,连绵的雨天天下着。叫人烦躁不已。

 木桃坐在店中,看过往的行人撑着伞来去匆匆。这近天气不大好,她也没法再晾果脯,雨天出行不便,客人也就没那么多了。

 但她也不着急,天总会晴的,这些日子收入也不错,耗得起,但她万万没想到,这雨天确实没完没了。

 连着半月,雨势甚至越下越大,已有成灾之像。宋观卿那边得了水报,隐暮镇雨水不绝,隐隐有水患之忧,他刚回苏州不久,便又马不停蹄赶去隐暮镇上。

 菱水市在前,隐暮镇也曾深受水灾之患,宋观卿不敢掉以轻心,批了公文令人快马加鞭送至县令那儿,命他们早做准备,以防天灾。宋观卿回苏州以后,府中厨子做的吃食仍旧是那个味道,但他却开始更为挑剔了。

 嫌这个入口不够软,那个不够酥脆,总之是哪儿哪儿不对劲,以往他都觉得尚可的饭菜现在通通不能入口,他想的仍是清月店中的饭菜。此番去隐暮镇,他必得点觍着脸去问清月讨个厨子了,他还是觉得那味道才正合他心意。

 但当他赶到隐暮镇,县令虽已转移了部分居民、加固河堤、加宽河道,这次的水灾也仍旧形势严峻。***

 暴雨倾盆,隐暮镇的情况着实不好,因为群山环绕,累积的雨水冲击山脉,导致泥石不断,很多居民的房屋被冲垮。清月担心木桃。

 她的居所位于镇子边缘恐会受灾,这些日子便都不许她回宅子住,留着她一同在店里,木桃虽然忧心宅子,也只得应了。宋观卿近焦头烂额,一面派人安顿灾民,一面遏制水患,忙的不可开

 倒是清月还算记挂他,差人送饭。济法寺亦闻灾情,按照旧例,寺中会派僧人下山协助灾民。

 “师弟,可要命妙寂下山?”云和看云心站在亭中愁眉深锁的模样,不由上前问道:“可还是顾虑镜顽之事?”“罢了。还是别让他下山了。其他人去便可。”

 云心远远眺望,只觉得这雨同当年一样声势浩大,长叹一声。云和也微微摇头,镜顽之事到底是给众人留下了阴影,历代主持都不再准允接任主持于水患之时下山帮扶。佛门当中其实不应有此忌讳。

 但这水患便如同诅咒一般萦绕在众人心头,流言蜚语难止,后来的主持恐再生是非,便明令止接任主持于水患之时下山。

 济法寺位于高山之上,连月的雨势对他们无甚影响,寺内也止议论山下之事,云心有意避过妙寂,妙寂又一心悟道,对山下灾情一无所知。

 风雨晦暝,已近傍晚,妙寂正于石井旁打水,一桶一桶地提上来运至水房,恰逢下山而归的师弟们归来沐浴。“这山下的灾民们真惨啊…这水患甚是严重。”

 “是啊,那临近镇外的房屋几乎都被泥石冲垮了。掩埋了不少人,衙门正在救人呢,不知道能不能救活。”妙寂本沉默地挑水而过,不期然听到那几个师弟低了声音说话,他脸色一变。

 “师弟,你说什么?什么水患?什么掩埋?”他急急追问,那几个僧人俱是一愣,一五一十地答了。

 便瞧见他们向来沉稳持重的师兄扔下水桶,朝寺外跑去,那木桶咚地一声落地,桶中清澈透亮的水泼了一地,倾倒在这灰扑扑的地面上蜿蜒散开。“师兄!这么晚你去哪儿?”

 “师兄!外头在下大雨!”几个僧人还在唤他,这声响引得不少人纷纷侧目,妙寂却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雨霾风障,雾沉云暝,妙寂刚一出寺便被那急邃的雨势淋了个透,他本从那长阶下山,忽又想到后山那条路,他调头便跑进了后山。

 在木桃离去后,他又违令去后山多次,无意发觉那后山之中原有一条荒路陡坡,如今虽是遍布荆棘。

 但却好似是被人刻意开辟过,算得上通达平整,他遥遥一望,看上去似乎可直通山下,但当时的他也并未放在心上,他躲在后山,只是不愿面对那个她待过一月的房间。

 她走了,他却觉得四处都是她的气息。后山那夜,他满心的焦虑不安,浑身都是擦伤,看着那个安然无恙的人一脸迷茫地看他,羞感与疼痛感鲜明地提醒着他,不可得。不可得,他在这隐蔽之地,清醒又疼痛地反复嘴嚼那三个字。

 现下他一头扎进那幽深的丛林,雨声喧哗,风声飒飒,古树仍昂然屹立,绿叶山花却被雨水冲刷洗净,不留情地拖着坠入尘土,深陷泥淖。

 他在雨中穿行,面上全是雨水,跑到那陡坡之上,眼都不眨一下地抬手将那些荆棘扒开,强行踏入那条寸步难行的路。

 那些荆棘常年无人打理,野蛮生长,越发茂盛,妙寂心急,只能勉强扒开一些让自己挤进那条路,身上的僧袍又再度被那尖利的刺割开。妙寂好像都快习惯这种伤了。

 他挤进这条路便发觉里头稍微好些,没那么多荆棘绕,但这条路陡峻,又连续一月受雨水冲淋,泥沙俱下,土地极易崩散,又是夜里,他不留神便踩在内已空的虚土之上,一路滚落而下。

 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妙寂便用手不断在那陡坡上四处虚抓,在土里碎石中不抠挖。

 直到两只手深深陷进土里,抓得那修长的手指指尖全是血迹,才勉强停下来。大雨滂沱,他躺在那陡坡之上一动不动,短暂地失神瞧着那黑的夜空,雨水不断地落在他脸上。妙寂呼出一口气,片刻后又强撑着起身,将手从那褐黄的泥土中出来,继续往下走。

 等他跌跌撞撞走到镇边,一身透的僧袍已看不出本来的模样,脸上的泥土被雨水冲掉,倒还算干净。妙寂沿路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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