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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低头看着脚尖
 絮娘看着满脸病容的男人,只觉浓重的病气非但无损其高洁的气质,反而增添了几分脆弱的美感。

 她忍住泪水,咬了咬牙,说道:“民妇心甘情愿嫁与伏陵为,更为自己能够帮上大人的忙而感到荣幸。请大人开恩。”温昭叹了口气,缓缓喝下半盏热茶。终于点头首肯。

 ***为着喂药方便,温朔使人将正房右边的房间腾了出来,做为絮娘和伏陵的新房,又在相接的墙壁上打了道暗门。

 如此,待到絮娘那边准备停当,略走几步,便可将新鲜的水喂到温昭边。因着死士身份特殊,不宜大肆办,温朔没有安排鞭炮锣鼓,也没有透给不相干的人知道。

 他令小厮们在后衙布置了个简单的喜堂,吩咐厨房准备几桌不错的席面,又放了阖府的下人们半的假,让大家聚在一处热闹热闹。

 天色未亮时分,蒋星渊撑着尚未痊愈的身躯,扶着墙走几步歇几步,慢慢挪进最后一进院子,走向絮娘备嫁的房间。院子里的松柏上挂着红绸,那鲜的红色像血一般,刺得他眼睛生疼。

 “大娘…”他轻轻推开房门,看着对镜垂泪的红衣美人,心脏绞缩成一团,连呼吸都是疼的。

 絮娘看见他,连忙以手帕擦干眼泪,笑道:“阿渊,你怎么过来了?”她抓了把花生,招手唤他过去,一股脑儿给他,道:“还没用早饭吧?先拿这个垫垫。”

 “大娘…”蒋星渊又唤了一句,张开双臂抱紧她纤细的身。温热的体顺着脸颊下,渗进绣着出水芙蓉纹样的精致嫁衣里。

 他哽咽着赞道:“大娘,您今天真好看。”她嫁给爹爹的时候,也是这么明不可方物的吗?他还要多久才能长大?还要眼睁睁看着她委身给多少个男人?蒋星渊艰难地调整着呼吸,不想给絮娘增加不必要的困扰。

 他紧了紧手臂,悄悄将眼泪蹭干净,仰起脸乖巧地道:“大娘,您不用担心阿淳哥哥,我会看好他的。”

 絮娘欣慰地他的脑袋,重又看向铜镜,用细腻的香粉遮住哭过的痕迹,在腮边和边各搽了一点儿胭脂,她的底子本就生得好,这半个多月用滋补的药方和膳食慢慢养着。疲惫之气渐褪,脸上也有了血,更添几分妩媚。

 不多时,年岁小些的小厮们和伏阵一起来瞧热闹,看见絮娘的模样,纷纷目眩神,伸长了脖子争先恐后往屋里挤,像一群呆头鹅。

 做不成她相公,伏阵索认了她做姐姐,这会儿笑嘻嘻地抢在前头,对絮娘道:“絮娘姐姐,待会儿我背你去喜堂。”

 “有劳你了。”絮娘浅笑着道谢,乌油油的长发挽成温柔轻灵的随云髻,发间珠翠摇曳,璀璨生光。蒋星渊拿起红纱裁就的盖头,轻声道:“大娘,我帮您蒙上。”吉时将至,一身大红衣袍的伏陵站在喜堂,心跳如雷。

 他鲜少穿这样鲜亮的颜色,更没有做过这么多人眼中的主角,紧张得浑身是汗,往门外看了不下一百次。喧闹之声终于传来,伏阵背着一袭红衣的新娘子,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步履极稳地一步步向他走来。

 伏陵定了定神,抬脚上去,小心扶絮娘下来,将大红绣球的另一头进白净的小手里。温昭强撑着病骨支离的身体,亲自为一对新人主婚,说了些真挚亲切的祝福之语,看着他们拜过天地,又示意温朔将准备好的厚礼交给新娘子。

 铺着红绸的托盘上摆着十锭沉甸甸黄澄澄的金元宝,另有一对鲜滴的翡翠手镯,一看便知价值不菲,不过,这不是什么民脂民膏。

 絮娘从打杂的下人口中得知,温昭本是世家大族出身,富埒陶白,赀巨程罗,又颇得家主疼爱,每一年从祖宅送过来的礼物少说也有十几车,并不需要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贫苦百姓身上搜刮盘剥。

 正相反,他为官清廉,又好扶危济困,每个月的俸禄几乎全都贴补出去,有时候还要自己垫钱。

 絮娘再三推辞,见温昭捂着帕子咳嗽得厉害,只好收下。典礼结束,伏陵一路将絮娘送进新房。

 他心里紧张得厉害,将漉漉的手放在腿侧擦了擦,从袖中摸出一小包点心,到絮娘手里,说道:“我去前头陪他们喝几杯酒,忙完就回来。”说完这话。

 他想起她是在温朔的胁迫之下不情不愿地嫁过来的,自己这么说,难免有“急”的嫌疑,担心吓着她,又补了一句:“若是乏累,便早些歇息,不必等我。”絮娘感念于他的体贴,柔声答应着。叮嘱道:“那你少喝些。”

 伏陵跟吃了一样,晕晕乎乎地往外走了几步,又折转回来,挑起她的盖头,道:“你也不用这么端坐着。且松散松散…”话音戛然而止。

 他呆愣愣地看着他如花似玉的新娘子,好半晌回不过神。絮娘的玉脸渐渐涨红,不自在地胡乱绞着帕子,实在被他盯得受不住,小声嗔道:“快去吧。”伏陵这才如梦方醒“哦”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新房。

 平里同生共死的兄弟们这会儿心里憋着火气,铆着劲儿灌伏陵喝酒,还撺掇其他人过来敬他。伏陵不知道怎么回绝他们,老老实实喝了十几杯,酒意上涌,红晕染红了整张俊俏的面孔,一路往脖颈底下蔓延。

 他的眼前出现重影,看不清人,拿着酒杯的手也开始发抖,满脑子念着絮娘,趴在桌上休息。“这小子,酒量也太差了吧?”耳边传来伏阱的声音。

 “算了算了。!咱们散了吧,明儿个还得陪着大哥巡视边防呢。”伏阵不无羡慕地摸了摸他身上的喜服,又扯扯红彤彤的绣球。

 “你们先走,我送老七回去。”伏阡将他一条胳膊架在肩上,和他们挥手作别。路上,伏阡回头看了眼伏陵通红的耳朵尖,似是知道他还清醒,低声说了句:“阿陵,别怪兄弟们难为你,大家心里不好受。”

 伏陵勉强站稳身子,几乎飘到云巅的心渐渐落下,低头看着脚尖,道:“我明白。”大家都泡在血海里,他却一个人爬到了岸上。难以言喻的幸福,在这种鲜明的对照下,变得有些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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