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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就那一刻是
 “皇兄,臣弟此番回程匆忙,府中尚未修缮完工。”元靖挥开周围的人,留下一句“那便住到宫里来”大步离去,踏进夜之前。他醇厚的嗓音还冒出一句略带幽怨的低语。

 “来吧,这宫里永远冷冰冰的…”***亲队伍抵达皇城的前夜,将士在野外扎营,点了火堆烤野味吃。沉季同去找公主。

 路上这数月,沉季同几乎成了她的贴身侍从,衣食住行皆要他打点过问,实在不是他热心肠,是这位公主身边没有丫鬟,从袁金国出来只带了两个哑巴内侍,毫无用处。

 据说这位公主从自小便备受宠爱,此次嫁过来对她的父皇母后来说如遭切肤之痛,她带来的陪嫁国宝数不胜数,说明传言不虚,但为何千金万金都给得了的国君怎的给不了几个丫鬟呢。

 公主名叫金暄柔,子如其名,温柔软糯,不善言谈,沉季同从没见过她跟除了自己以外的人说过话,对自己也是必要时才说只言片语,所以纵有一颗好奇之心,沉季同也无法从她那探知消息。

 沉季同在离营帐半里远的树林边找到了金暄柔,她刚由礼部的人带着行过梳礼,及的长发由一红绸带束着。背对着营火面向密林深处。听到地上树枝被踩的声音,她微微侧身回头看。沉季同忙垂下眼,在适当的距离停住了。

 “公主,该…”“你们的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金暄柔打断他的话,喃喃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声音却洪亮有力,足以让沉季同在那个距离听清。

 他是个怎样的人,天下人说他英武,是无所不能的天子,登基后皇子时期的功绩被铺天盖地的传颂。

 他有骁勇善战敢为人先的一面,也有睿智断案明察秋毫的一面,总之,他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完美无缺的、最正面的形象。

 但沉季同看到的多是一个平凡的男子,有微妙的小情绪,生起气来叫人脚底生寒,霸道内敛,不过沉季同觉得他应当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踌躇的时间太久,金暄柔叹了口气“罢了。自己的夫君自己去了解罢。”

 自己的夫君…金暄柔迈着稀碎的步子从他身边经过,沉季同有一刹那的失神。公主绝,知礼端庄,未来会是举国朝拜的皇后,而他沉季同大概只是男子娶前召之即来的通房吧。

 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结果,这来回的路上也一直在接受这种现实,结果到了皇城了开始抗拒了。一路舟车劳顿,金暄柔因病耽搁了行程,吉时不可误,明,明便是封后大典。沉季同置身夜,渐渐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他该何去何从。

 元靖他…又会如何对自己?公主的膳食送到,丞相的营帐却是空的,下属提着食盒,对着天边一袭白衣的人影大喊了几声,结果却见那白影越走越远了。

 喜全是槐公公的小徒弟,刚过十五岁生辰,浑身上下从内到外都透着两个字:机灵。嘴里嚼着,擦擦嘴凑到丞相帐前,问来人:“丞相还没用饭?”那人超远处扬了扬下巴,眼瞧着那小白点就要消失了。

 “许是近乡情怯没有胃口。”好,喜全记下了。掏出随身准备的空白册子,在没人看到的地方笔尖,录上:申时至戌时三刻滴水未进入夜寒凉衣着单薄独步深林,正写着。听见一阵嘈杂交谈声声。

 正是几个将士商议着去寻丞相。于是喜全又记下:三人寻之。三个大汉没说服丞相,败兴而归。喜全:未果。

 入秋的天儿是真的凉,喜全特意多穿了一件外衫,蹲在两个营帐中间的小角落里注视着丞相消失的地方。连续去了三拨人都被遣回来了。

 喜全心道:莫非丞相在林子里吃独食?不然干待着多无趣啊。想着想着喜全便从口处摸出了一个野果,在衣襟上蹭了蹭,一嘴下去咯吱啃了一大半。

 最后一波去寻丞相的人刚回来没多久,喜全便看到了远处的隐约出现的白衣,再一会儿后看到了白衣男子手里执着的树枝,树枝被点燃,火星只有黄豆大,还一明一暗的马上要熄灭了。

 喜全认真思考,借着隔壁透过来的烛光,摸索着记下:亥时独归夜浓误将枝丫做火把。随后远处响起扑通声。喜全记下最后一个字:跌。***这帝王的喜宴与寻常人家确实大相径庭。

 寻常人家的喜宴主家与宾客聚一堂其乐融融,灌酒拍马房,哪个环节都住客共同参与,一家人的喜事也是满座人的喜事。

 反观皇家,新人夫妇从大礼过后便兵分两路,皇后设宴款待公主命妇,皇上的前朝和一帮死气沉沉的臣子看舞听曲,主宾脸上皆不见喜。主要是皇上没有喜,那张脸上的表情顶多比往日亲和了一些。

 但大喜是绝没有的,下面的列座好歹互相敬酒,小声谈论舞姬的姿,达成共识后还偶尔发笑,笑声隐藏在丝竹声中,翻不起一点波澜。“臣弟来迟了!”

 沉季同端坐着。目光从上座的男人身上收回来,转而投向殿门口出现的清俊面孔上。黎王。

 他一进殿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皇上的。掀袍行礼,比起其他被予以重任偏爱过度的王爷来说他显得规矩谦逊,所以,他获得皇上赞许的眼神也是应当的。元黎带来了一众头戴帷帽的女子。

 她们身轻如燕,手执木剑,纱衣飘逸,暗香浮动,说是特意从江南地带寻得的舞娘,风格自成一派,将武与舞糅杂到一起,观赏极高,极具江湖女子的飒之气。

 “皇兄必然喜欢。”沉季同听完这句还好,听到元靖说好时他立刻撇开眼,坚决不再看那些女子。

 王尚书今晚比新郎官还开心,老年斑都透着酒气的红光,被安排和沉季同并排坐,抢了沉季同以往话痨子的身份,叽叽喳喳返老还童似的说个不停。鼓声起,王尚书扯着嗓子劝沉季同喝酒。

 “丞相,来,怎么不见你喝?丞相这趟差事办得好啊…风光无限啊…丞相啊,在金銮殿门前宣旨的是不是有种…”

 他虽老,但不糊涂,凑过来小声把剩下几个字说了:“君临天下的感觉?”是,还真是,沉季同苦笑着饮下他递来的酒,就那一刻是,后来变成了跪在地上的蝼蚁,接受着帝后的皇恩沐浴。

 一杯杯美酒下肚,沉季同失了端方的姿态,盘腿和王尚书面对着面在他们的世界里自说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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