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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直直扬起头
 寂静无声的客厅里,墙面上的壁钟指向五点五十九分。两具赤体还维持着高时的姿势,迟迟未分开,他们从来没有一次在结束后这样的平静相处过。

 “赵煜,抓住了。”她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因为不需要问。季邢说给,那就足够代表今晚的结局。季邢不语。

 他依旧不回答多余的废话问题,他还在她身体里,看着她的眼睛,她觉得嗓间哽着一口气,却又说不清理由。或就只是纯粹因为眼前季邢这个人,他眼中的隐忍、决绝、说给你时好似满怀柔情。

 “真的给我么?”她的嗓音终究还是不争气地变了调。这也是个没有价值的问题,但季邢答了:“给过了。”

 就像刚才进她身体里的情一样,给了就是给了。没什么真不真,他不是她,没有好演这个毛病。奚月不是没想过季邢拿下赵煜的局面,相反她假设过很多遍,他会以什么形式算过赵煜。

 谁都有好赌的潜质。奚月从找上季邢的那一刻起,就把注在了他身上。当结果完全符合她期望时,她还是忍不住多问一句是不是真的。只因为她没想过,季邢会把她放在如此置身事外的立场,在关押室的那几天。

 她每天都用手铐砸门,闹出最大的动静想要让人进来能告诉她发生了什么,或者是正在发生什么,但,除了每天定时定点送饭进来的人外,她没再见到过第二个人,更别提知道星点外面的消息。一切就这么划上句点。

 在她看不见听不到的六天六夜里。“我们的易。”她的声音很吃力,许是这个姿势的缘故,又大抵是情绪作祟,着嗓音,说话也变慢。“也结束了。”这是季邢那句话背后的第三层意思。季邢没答应,没否认。

 但奚月能自己懂,她兀自笑了。泪在眼眶中氤氲成花,点点碎成星光。季邢凝眸正要看得更真切。

 她倏地收紧了腿,攀着他肩膀撑起上半身去吻他眉上的疤,浅浅地,轻轻地,一路往下。既然灼热望烧不毁体,那就抛弃所有互赠对方一场极致。极致的纵,无二的告别。极致过后,各归各的鲜活。

 ***奚月从没想过生。不,确切来说,是奚月早就死于一年前的那场大火,旧的奚月葬身在那片火海,留下的这具躯体和行尸走无异。能说,能动,再没开心过,她找上季邢,在他面前扮演角色。

 她以为瞒得过他,她也以为,自己早就没了感官体验。是季邢,给了她切肤削骨的身体上的痛。

 也是她能感知和证明自己还活着的唯一途径。有的时候,她甚至觉得能在季邢身下痛死过去,她闭眼,脑子里烧着一把火,会想象自己当时就身处那簇火海里,逐渐死去。

 但季邢有手段,出她的幽深通道,给临淹没之际的她一口气来。漆黑如墨的夜,浑浊暧昧的高温空气里,他沉着嗓子问她,痛么。痛,她痛。

 这个问题,好久没有人问过她了,她也不配说痛这个字。奚月不是斯德哥摩尔患者,在被季邢折腾得呼吸都困难的时候会因为他寥寥二字就心怀感动,她只是,不小心弄皱了丝绸衬衣,怎么也抚不平褶子。这个比喻也不够恰当。

 倒不如直白讲,她只是,不小心害死了一个人,再怎么后悔都无济于事,而这个人,是给了她生命和天地的人。

 世界上最多余的永远都是忏悔和后知后觉,但遗憾常有,人的聪明也总是会晚来一步。这是死结,没治的。所以,她没想过活着,她觉得不配。***

 奚月从金玉府离开的时候,季邢也站在门口等司机从车库里开车出来,烟夹在指间,却一直没点。

 风从耳旁刮过,又刺又冷,一点也没有翻的暖意。头顶的那片空中悬着一朵很白很厚的云,慢悠悠地被风推着走,本该是个天,如果没有这股冷瑟的风会更好。

 奚月穿得少,显得身影越发瘦弱,季邢眼角余光里的她单薄得像晃在枯枝上的黄叶,他拧眉两秒,下自己的外套裹在奚月的身上,动作谈不上温柔。

 但也不同平。季邢的脸廓凛冽,线条分明得犹如刀工了得的工匠雕细琢出来般,垂眸替她裹紧外套的时候,很认真。也很温柔。这份温柔,堪比这遍地枯槁的寒里突洒出一道暖,她无声看着季邢的动作。

 看着他冷冽不着多余神情的脸。二人无言。金玉府门前,男人替女人裹黑色外套,外套长度至女人小腿处,衣摆不知是随风还是随男人手中的动作晃动,和在外的小腿肌肤一贴一离。没有对视,默契的沉默。

 这是这个冬末里关于他们的最后一帧画面。季邢记得很清楚。又很模糊的,因为他克制着没去看她的脸,可即使不用眼睛也足够深刻。

 他知道她要去干什么。奚月上一次在他身下这么卖力也是这样,他怎么会不知道?她等了这一天这么久,不用猜,去哪儿也是明摆着。季邢紧了紧她口的领子。

 而后双手缓慢的收进子口袋里,移开步子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好似方才的亲昵距离只是错觉。司机驱车驶近,季邢弯上了车,只留下车尾气在空中扬起一串。

 奚月视线落在那个方向,不知道是在看那团浊气还是离去人的踪影,在冷风中站了许久,她倏地开口,说声“谢谢。”谢什么呢。

 谢季邢临走前送她裹有他温度的外套?谢他明知她心怀鬼胎也将她留在身边一年有余?谢他甘愿被她一而再地利用然后还成就了她的心愿?都不是。

 她想谢的,是他让她这颗腐烂透掉的心再度感觉到颤痛,对于一个连灵魂都麻木了的人来说,连痛都是奢侈,她如行尸走,他非要让她尝到血腥。用行动告诉问她,再痛也要忍着。活着。

 奚月仰头面朝着天睁眼,想起有天曾问季邢是不是爱上了她,他纠正说,是没够。几个小时前。

 她问他,够了么。季邢却说,腻不了了。腻不了了的意思未能品出一二,连人带魂被丢进了云巅,不知所踪。

 这出对话并不久远,但此时浮现在脑海里像是许多年前的老相片的画质,磨砂,黑白,带着白框架。是能装裱起来的那种陈旧,纯正的经典款,她直直扬起头,脖颈拉得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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