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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眉飞入鬓
 他一听便有些坐立不安“这都腊月二十九,怎么还不回来?”转头看向窗外,是个晴朗的雪夜。回身对着卫炽说“阿炽,你我二人许久未雪夜饮马。今天气好,我们一起去寻光华吧。”

 二人一人带一尉官便往离宫方向奔驰。这几年天元帝信道,常年往返与离宫旁道观与皇城,上山的路早已拓宽为官道。

 如此良辰,来往行人都回家团聚,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一轮圆月依偎在深蓝色的天空,而对于卫炽来说,一人一马便是家。

 他们俩在官道飞驰,四周树枝横斜,一不小心脸上就会被刮出口子,但是二人谁也没有松懈,你追我赶,好像真回到西北深夜纵马的时候。前方分岔路口有一支棱出的松树枝,卫炽低头俯身轻松擦过,又是一阵狂奔。

 而身后的马蹄声却越来越少,卫炽一勒马,远远看见自己的尉官孟极从山道下奔来。马儿不自觉打了响鼻,孟极气吁吁地赶来,卫炽问“怎么就你一人?定南王呢?”

 孟极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回话“下官一路跟随侯爷,在岔路口时,定南王突然勒停了。下官想提醒侯爷,但是侯爷的马太快了。”

 卫炽让他再起身上马“你去寻寻王爷。我就在…”说着他环视了周围,前方有棵高不可攀的槐树。

 他走过去将马栓在树上,见树下藏着一个小门,门上古木匾额上用竖排双钩体上写“仙子观”三字。

 他随手一指道“我就在这仙子观内等候。”说完便走向这墨绿洒金屏门走去。***谢匡奕确信自己听见了从树林对侧处传来的微弱的呼救声。第一声,他见一旁卫炽和身后尉官都置若罔闻。

 他还以为是幻觉,便不再理会,直到听见了第二声,他不能再欺骗自己。抬眼望卫炽已经跑的没边,咬咬牙调头,朝着声音的源头奔去。

 树林外茫茫雪地上一辆马车,车轮深深陷入进了雪地,一个仆妇模样的人正喊着“有没有人啊?救命啊”谢匡奕拽了下马绳,马儿朝马车小跑过去。

 “怎么了?”仆妇见有人来,连忙拍着车门喊“夫人夫人,有人能来了。”车内夫人探出头见来人衣着华丽,面贵气,下车道了个万福,焦急说道“奴家是尚书郎的家属。

 我们家老爷数月前来天启赴任,我如今带着大姐和哥儿前来投奔。无奈马车车轮卡进雪地石头里,而恰好大姐高烧发热,这要是不医治,只怕人就烧坏了。求官爷救救小女。”

 那夫人说完,仆妇上前将弯身进去马车,颤颤巍巍地抱出一个小姑娘,此等情况也不在乎虚礼,谢匡奕上前看了一眼,一个约莫九岁、十岁的小姑娘,的确烧得满脸通红。

 谢匡奕身后尉官得了令,试图去将陷入雪地里的马车推出,马儿也在车前发出刺耳的嘶鸣声,尉官竭力一试奈何车陷得死死的,一动不动。

 谢匡奕见状问那尉官“天启城最近有新上任的尚书郎?”身后尉官答道“确有一位张姓尚书郎于年前上任。”

 “既然如此,你先进皇城将这位小姐送入尚书郎府,先去延医问药。”那尉官答道“是。”

 说着便将那病得奄奄一息的小女孩一把捞起,安置在马上,这时马车里探出个虎头虎脑小男孩,蹒跚着下车追着尉官喊“姐姐,姐姐。”

 仆妇抱起小男孩,一拍一拍他的背安慰道“璿姐儿生病要先走了。你乖乖的听话。”谢匡奕留在原地,见一车妇孺眼巴巴地站在雪地中,一时半会怕是走不了,他皱了皱眉毛,指尖戳了戳眉尖,终是喊回了那尉官。命他先去追镇北侯告知此间情况,再回来安置这车里妇孺。

 自己扬鞭先送那小女孩回天启医治,他一手抱起女孩上马,小女孩微微睁眼,见白马身披月光,马上男子高大,一身海青色夹衣泛出莹光,她不开口“啊”了一声。

 谢匡奕低下头,见她如受伤的小狐狸般可怜,把披风摘下裹在了她身上,低声说道“抱紧了。”一扬马鞭绝尘而去。雪停了之后,月见用叉竿支开窗子,远看吾清从廊下走回。

 她忙出去。冷风中她问道“公主还不愿走吗?”吾清摇摇头。月见叹了口气,摇摆了下还是没忍住问“这都二十九了。公主还不回宫。

 吾清师傅,你们修行的那几年,公主到底怎么了?”吾清无言,却清晰地回想起几天前,光华也是在这样的雪夜里匆匆叩门,开门便她失魂落魄而来,霜雪凝结于眼睫而不自知。

 一进观内便将自己关于铁涯道长的影堂中不愿出门。影堂内分布着大大小小的蜡烛,灯光摇曳下有微蒙的尘。

 铁涯道长的画像挂在堂内,光华仰头望,文昌帝君身骑挂着璎珞的白色驴子,天聋地哑两童子列在身侧,一旁的朱衣神君正助其飞鸾开化。

 光华一心虔诚,额头抵着画像,好像这样才能聆听到师傅对她的指引。师傅,你不是说,若徒儿有任何难题你都会给我指引吗?如今我该怎么办?两年前那方池水,困住我至今,如深陷苦海无法泅渡。

 如果你能听见徒儿的心声,就给徒儿一个启示。影堂门吱呀一声打开,守在门口的月见见公主出来,光华没有表情。

 但仍能出使月见察觉出的低落,月见迟迟没有对这样的公主进行安慰或劝谏,只是默默跟着她走出庭前。

 公主一身室内穿的蛋壳青色纱缕金襦裙,瘦削的肩膀透出玉的光泽,好像也察觉不到冷热,只是一人坐在廊下。月见见她模样,害怕她着凉有些焦急地说“奴婢把那件貂鼠禅衣给公主拿来。”

 接着就是一阵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光华也没在意,而脚步声渐弱后,寂静的前庭里又响起一阵轻微的叩门声。像是小心翼翼地试探,又响起两声。又是谁?会在这个时候来?

 光华起身开门,天边圆月极速下坠,像要照亮世人眼中的光,门打开,她在一片清亮的月中看清了卫炽。

 该怎么形容呢?如果是初见时的卫炽,光华会怎么形容卫炽。一身匪气,阴郁的,桀骜的,卫炽,只是好像没过几年,有人在杀伐中变得更加鸷狠戾,而卫炽却从一条血路里洗涤地更加温润更加内敛。

 连宫女都说“比江南水乡里出来的定南王更像个世家公子哥。”他如今只是头带碧玉冠,一身家常的天青飞鱼长衣,外面披着一件云纹织金鹤氅,神色平和,眉飞入鬓,修眼狭长。谁能想到,战场上遇神杀神的少年将军,却长出这样的眉眼。而这样的眉眼又盯着光华公主。一个很久没见的故人,关于她的传说却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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