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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想上前劝阻
 “顾侍郎!”身后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顾荇之转身,看见已经换好衣袍的太子冲他招手。“若是要更衣的话,便用我这间吧。”他对着顾荇之笑,坐在榻上往旁边让了让。

 太子如今十五,早年间因着徽帝的安排,陈相当过他几年的太傅,故而跟顾荇之也算是见过几面。再加上小孩子心,又敬佩顾荇之的棋艺和才学,所以私下对他也颇有些热络。

 太子眼见顾荇之似有些踟蹰,便也顾不得君臣礼仪,着急忙慌地赤着脚,就要从榻上下来拉他,但这个动作却被门外一声突如其来的“殿下”打断了。吴汲神色慌张地行进来,顺手扯过用于取暖的薄毯,将太子的赤足给盖上了。

 “太医早前嘱咐过殿下,寒从足下起,特别是在外面,定不能贪凉图方便就赤脚下地,殿下可还记得?”

 吴汲一边说着话,一边单腿跪在了太子的榻前,方才凛冽的语气陡然变成了哄劝孩子的和风细雨。

 太子点点头,侧身对顾荇之歉笑道:“那还烦请顾卿往外间等一等,待孤穿好鞋袜再入内来。”

 言讫让人给顾荇之拿了一条薄毯裹身。船檐晃的宫灯下,顾荇之裹着条毯子,孤伶伶地坐着。

 看着那帮侍卫、宫婢和太医一团忙。几个黄门侍郎愁眉不展地经过,没有注意到坐在檐下的顾荇之,小声嘀咕道:“你说这宫宴上的护卫安排,怎么能成这样。好在还是咱们自己人的乌龙,要是真的遇上什么刺杀,这船上不还得煮成一锅粥么?”

 “对呀!”另一人附和,叹气道:“不过这宋世子也是刚去鸿胪寺,第一次主持宫宴,约莫着没考虑到船上通道狭窄,行走不便,这才出了岔子…”

 “你们说谁?”身后突然窜出的声音把两个嚼舌的黄门侍郎吓了一跳。两人低头一看问话的是中书侍郎顾大人,一息间吓得腿都软了。一个跟一个地跪了下去“你们说,这次宫宴的人手是宋是瑜在安排?”

 “是、是…”小黄门不敢隐瞒,哆哆嗦嗦地应了他的问。昏黄的光映上顾荇之的脸,那只覆着薄毯的手越拽越紧。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花扬在朝廷里搭上的人,竟然是宋毓。

 可是…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连他都毫无办法的人,竟然能乖乖的替宋毓做事?思及此,那簇好不容易被河水浇灭的火苗,又倏地烧了起来。

 ***这厢,宋毓看着那个裹在薄毯里噎的妹妹,脸色沉如暴雨过境,他紧紧拽着拳头,怒其不争地将手上的扳指捏得咯咯直响。

 也不知道这丫头是中了顾荇之什么,居然失心疯到在人前公然挑衅皇权。下了徽帝的面子不说,还彻底丢了燕王一脉的颜面。

 他越想越气,拳头都要捏碎,只觉若这妹妹不是自己一手带大的,估摸着方才就该直接让她去秦淮河里喂鱼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宋毓见她那副怂样,气道:“方才那么有能耐违抗圣命,我当你是已经活腻了。”

 宋清歌一哽,打了个哭嗝儿,撇着嘴不说话。不知是因落水惊的还是冻的,此时的宋清歌缩在榻上一角,小小的一团,不说话、不抬头,只默默地落着泪。见她这样,宋毓不知怎得就想起噩耗传来的那天,母亲追随父王,用一条白绫殉了情。偌大的王府,一息之间只剩下他和这个未满两岁的妹妹。

 父亲战死疆场,至死未见尸骨,最后朝廷也只能用他的衣物和母亲合葬,建了个衣冠冢,而出殡的那天,时年八岁的他也是像宋清歌现下这样,素衣裹身,躲在墙角默默地流泪,那时是宋清歌哭闹着寻到了他,拉着他的手,一口一个哥哥地叫。六岁的孩子,实则是什么都不懂的。

 可这一声声的哥哥却像是人间路上的烟火,一句句地引着他走出了霾,那时他才知道,人得活着才有故事。死了,就变成附在别人衣服上的灰尘,轻轻一拍,便掉了。

 先帝最宠爱的皇子血脉,不该活成这样。若是父王还活着,他不会需要像如今这般逢场作戏、收敛锋芒。清歌也不必伤心垂泪、爱不敢言,如此想着。

 到底还是歉疚占了上风。宋毓缓下脾气,长长地叹道:“顾长渊的婚事,连他自己都无法决定。听阿兄一句劝,从今往后,你就别再妄想了。”宋清歌不说话,默默地哭。宋毓无法,只得取来一张干布巾子,兀自擦起那颗淋淋的脑袋。

 宋清歌惨叫一声,红着眼往旁边避开宋毓的手道:“这里有个包,刚才落水的时候不知在哪里撞的,你轻点。”宋毓一听便蹙了眉,一把扯过宋清歌,覆手在她头顶附近摸了摸。还真有个包。

 心里一股无名火蓦地烧了起来,拿自家这娇纵的傻妹妹没办法,他还不能怪一怪那个祸国殃民的顾长渊?!

 于是宋毓干脆也不擦头发了。将手里的巾布甩给宫婢,黑着脸就往外走。一转身,就跟门外那个气场同样低沉的顾荇之撞了个面对面。四目相对,沉默的周遭霎时凝固起来,只一瞬,两人周围就像是燃起火星,噼里啪啦地响。

 “砰!”伴随着一道巨响和木片碎裂的喀嚓声,有人还来不及反应,只觉口豁然一紧,继而整个背钝痛一片。

 天旋地转间,宋毓发现自己已经被顾荇之揪着衣襟,狠狠地抵在了船舱的木壁上。要说的话还没出口,宋毓气息一闪,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

 “…”方才还一脸怒容的宋世子登时被灭了气焰,一脸不解地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还暴怒一百倍的男人。“你…”宋毓起了个话头,又兀自咽下了。

 那双漆黑的眸子望过来,冷得要将他冻住,当即就掐灭了他方才那股要秋后算账的气焰。一旁的宫婢和宋清歌也被这突如其来变故吓得够呛,想上前劝阻,却被顾荇之一个眼风扫回了原处。不得不说,温润如玉的顾侍郎发起火来,颇有些玉石俱焚的霸气。

 宋毓就这么被顾荇之一言不发地拎到了舱外的回廊上。手无缚之力的宋世子,再次被他摔到了廊柱上。

 “顾长渊你疯了吗?!”宋毓扶着快要散架的背,踉踉跄跄地站稳,然下一句话还没说出口,便见顾荇之回身看过来,一双眼直将他得无处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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