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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可知几丈之外
 如此一慌乱,佞之气不经意已勾动心魔。曾韫先前还是有意识地拿刀背避开挡路者,走着走着。脑海中意识变得混沌起来。

 手里的刀也渐渐变得不听使唤,身体时而极冷,时而极热,一股狂躁的戾气自丹田汹涌而出,唤醒了一种不曾有过的杀。曾韫不是怀万仁之人,对恶者不会心慈手软。

 但也不是一个毒辣无仁之徒,这一帮壮汉在威胁他性命的时候他会果断地痛下杀手,可是眼下这些可怜人已经丧失神志,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刀向何人,并无刻意伤害曾韫的意图,让他下手。

 正常情况下他是下不去手的,然而这一会儿的时间,曾韫手里的刀已经无差别地劈砍了十余人。

 他的脚步虚浮,体力显然快要耗尽,手上的刀却比以往都要暴残。人不像本人,刀也不像他会用的刀法…方才出刀没有任何的技巧、招式,干脆利落,只余纯粹的兽。这种感觉很让他感到陌生,屠戮带来的快又让他倍感愉。

 曾韫失的心和暂存的理智甫一锋,顿觉躯体一震,三经六脉像有一阵疾风刮过,兀地卷上一口黑血。

 “扑”地一声,血口而出,痛觉暂且压抑住了体内诡异的杀伐之气。曾韫强定心神,把清心玄香直接贴在了口,凉意缓缓扩散,结冰一般向四肢百骸,冲刷淡了那股盈然兽

 就在这个时候,他来到了隧道的最里侧。这里的人要比其他地方少些,大多都在与幻象搏斗、挥刀对空瞎舞,只有地上背跪着一个人,画风格外清奇:他既不逃窜也不挥刀。

 而在忙不迭地磕头,时而疯狂地抓挠自己的衣衫,好端端的衣服愣是被他撕成了一条条破布,褴褛地挂在肩头,好像一圈特意制作的苏,每磕一次头便引起一阵游摆,看上去既可笑又可怜。

 曾韫火急火燎地窜,只为趁清心玄香效力还在的时候找到玉竹,他见这个奇怪的人原本无意细看,然而不经意地一瞥,却发觉他脚边好像还躺着一个人,还出了一截湖蓝裙边。曾韫的脑海“轰”地一声巨响。

 下一刻便不管不顾地拽开了跪在地上的疯子,正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玉竹被发疯之前的凌霄点了道,只能在地上尽职尽责地担当死尸。

 好在被放置的地方是在犄角旮旯,其他疯子也不至于会砍到她,她也不明白这隧道里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把尸油的臭味错认为是毒气,还道是有人施毒才使得一众人痴的痴、狂的狂,满脑子都在担心曾韫能不能顺利逃脱,看到曾韫的一瞬间。

 她真是又喜又怒,又惊又悲。喜的是他人还没事,怒的是他又兜转回了死路,惊的是他满身伤痕,悲的是他们两人恐怕终究逃不开死亡的宿命。

 然而看到曾韫发红的眼圈,所有的惊怒悲喜不过转瞬,便如青烟般袅入浮云。留下的,只是两行女儿泪。

 ***曾韫沉默了短暂的片刻,一声不吭地跪坐在地,单手解开玉竹的道,随后一把把她揽在了怀里。玉竹如瀑的乌丝上沾落了不少尘土。

 他却不待用手扫上一扫,便十分贪婪地将头埋在其间,从血腥味中细嗅怀里之人独特的气息。玉竹被曾韫紧紧抱着。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熨帖,但抬眼看看周围鬼哭狼嚎的疯子,又深感他们的举动实在是有些不合时宜。

 她在曾韫的白袍上蹭干泪腮,双手在他宽阔的脊背上停留了极为短暂的片刻,算是享受了下混乱中的一点微末慰藉,便很快松开了手,拍拍他道:“阿韫…”

 “…你不用紧张,凌霄只是把我拖到了这里,并没伤我。对了。和你在一起的王书钧呢?”“死了。”玉竹顾不上细究狗官是怎么死的,皱眉道:“那就不管他了。咱们先赶紧想办法出去。这些人突然发疯,我猜是此地有人施毒,再耽搁下去恐怕你我都会有危险。”曾韫却没有松开她,他把双臂环得更紧了。

 甚至箍得她有些吃痛。玉竹隐约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试探着道:“阿韫?”抱她的手放松了些,可是仍旧没有要起身的意思。饶是傻子也能察觉出来他的反常,玉竹坐正了身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次曾韫终于松开了怀抱,转而拉住了她的手。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眼里那股即便在被王书钧率兵包围时仍旧熠熠生辉的光芒好像在此时忽然不见了。

 旺盛的求生意志、不屈服的倔强统统失而不存,漆黑的瞳仁里仿佛盛着一波死水,风吹不起丝毫涟漪,他喉结上下滚动,半晌,低低地说了三个字:“不是毒。”

 “不是毒?你没看这些人痴痴颠颠的样子吗?如果不是中毒怎么可能…”话到一半,玉竹脸上的表情倏然凝固了。

 她目光跳过那些守卫的惊恐神态、逡巡一圈长廊两侧冷光森然的木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玉竹难以置信而又十分艰难地道:“…噬魂阵法?”

 这次没有得到回复,沉默是最简单直接的答案。短短几句话的功夫,恐惧完成了生、发芽、长成巨树的全部过程,一股前所未有的恶寒席卷了玉竹。被刻意忽略的伤口存在感骤增,她的身体像被车轮碾过一般,有种被撕扯的剧痛感。

 玉竹倒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镇定自若:“看来我们没事是因为清心玄香,它还可以帮助我们支撑多久?”曾韫哑声道:“不知道,但不会太久了。”“那破阵方法呢?”“不知道。”“这阵是噬魂牌所结,如果毁去阵牌呢?”

 “阵人俱灭。”被兜头泼下一盆绝望的冷水,玉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看了眼那些闪烁的噬魂牌,茫然地放下了手中的剑,喃喃道:“难道真的就出不去了么?”

 “西边留有一个出口,但有人看守。”玉竹一下子又感到了希望,忙起身道:“那还等什么?

 有人看守又怎么样?打败他们不就得了!起码我们不必在与阵里这些疯子周旋,你我合力厮杀,未必不能拼出一条血路!”

 曾韫却一动未动,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袖口:“一般情况下我不会反驳这话,可你知道几丈之外,看守的人是谁么?”玉竹已经猜出了他将要说出的名字,曾韫还未开口。

 她未卜先知地感到头皮一阵发麻,果然,曾韫道:“正是盛笑,宋秋水。前者不用我说,能够将阵用得出神入化。后者位列“八怪”之首,功夫甚至强于孟老猫,神弓可取十丈之外飞雀。除他们两人之外,还有其他训练有素的士兵不下百计。反观我们这边,只有你和我。”

 在玉竹眼里,不管多么强大的对手,只要肯拼未必不能搏出生机,她正要诘问“我和你不行吗”时,眼角忽而不经意地闯进了一抹灰红,血的颜色刺得她太阳突突直跳,话也被梗在了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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