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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然事到如今
 一期将之打开后,见到的是他那断裂成几截的弟弟,刀纹变得暗淡无比,刃上沾满已经凝固的黑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他们匆忙告诉他曾遭遇了危险,他的脸埋在一片阴影之中“药研,快去替主人疗伤。”他开口如此说。

 但是他却没有再看她…那个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少女。比起憎恨,比起厌恶,这世界上有种更可怕的情绪,是漠然。

 他就这样抱着他的弟弟转身离去,就算在这种时刻,他的身姿仍然拔,可那个背影,看起来又是这般落寞。

 鲶尾凝望着兄长,捂住嘴没有发出声音,泪水再度如雨而下。一期来到粟田口寝居的后院,站立在一颗小枣树下矗立良久,他褪下白手套,忽然跪坐在地下开始疯狂地扒开泥土。

 那一刻他不再是优雅的贵公子,而是如同人世间一位普通的、失去骨血至亲的兄长。藤四郎们闻讯都赶过来了。

 围在他的身旁,低低的啜泣声回在院落里,他亲手把前田的断刃埋在了枣树下。据短刀们说,这颗树是审神者带着大家于去年春日种下的,原想着等它成长大,结出可口的甜枣就可以摘来吃,等到了它真的硕果累累的那天,前田也可以看到的吧。

 ***药研看了一眼审神者血模糊的下身后,他好看的眉头蹙起,又轻轻叹了一口气。谁都没有料到,他们的主殿会遭受到残忍的侵犯…溯行军用这样的方式掠夺她的灵力,他的一颗心揪得已是生疼,甚至不敢去想象那些画面。

 她在战场上遭遇的种种,还有,还有他的兄弟,到底是怎样才会被生生折断的啊…伤口是在身体内部,又是在隐秘的女部位,处理起来并不简单。

 长谷部已经替她简单清理掉了身体上留下的血污,换上了干净的浴衣。现在她昏睡过去了。脸颊是异于常人的惨白,睫仍然不安地颤抖着。似乎是在梦里也在经历恐怖之事。

 药研取来消毒用的药水,灌入幽径之中。药水接触到伤口带来强烈的刺痛感,令她蓦然惊醒,一双眼眸中充斥着惊恐之“住手!”她尖声叫道,双手慌张地拍打着虚空,似乎还没有从噩梦中缓过神。

 “大将,别怕。”药研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边响起,他将烈挣扎的少女一把揽住,让她依偎在自己的肩头,安抚着:“已经过去了…别害怕,这里很安全,我在你身边陪着你,大将,别怕…”

 他在她耳边重复着这些字句,听到熟悉的声音后,她终于渐渐不再挣扎。

 最后安静地靠在药研身上。“忍耐一下,马上就好。”药研劝慰道,继续为她清理伤口。药水从身体里带出黑红的污秽之物,少女死死咬着,疼的泪水在眼眶打转。

 之后为她上药的过程对她来说亦极其煎熬,必须把药涂抹在伤口上,可又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伤口,她的手用力撕扯着旁边的被单,直到指节发白,汗水混杂着泪水落满她的颈。

 等到终于结束后,她就直接瘫在地上,嘴微张,木然地望着天花板,他将她抱上了卧榻,替她盖好被子,说:“好好休息,大将。”***沉沉的黑云在空中翻涌,恰似丧服的墨,恐是一场大雨来。

 稍稍从悲痛之中缓过些神,一期一振便动身前去探望审神者,他打心底不认同审神者出阵的做法,更对她的某些行为感到不,但她毕竟是自己的主人,即使出于礼节也需要去探望她。

 等他来到她的卧房门口时,见长谷部正跪坐在门口。“主人已经睡下了。”长谷部小声说,示意他不要进去打扰。

 “可以谈谈吗,长谷部阁下。”一期一振定定地看着他“我想要知道实情。”两人走远了些,以免说话声惊扰到房中的少女。“溯行军太过狡猾,是我们没有保护好主人,尤其是身为队长的我的过错。”长谷部说着。

 戴着白手套的双手紧紧攥起“关于您弟弟的事,我也深感悲伤。”“那么,具体的情况又是怎样,我想要知道的是,关于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一期一振并不想听这些模棱两可的话语,他顿了顿说,”主人怎么会伤的那么严重?我弟弟又是因何断裂,而你们其他人,甚至都没有受伤…”他垂下眼眸,说出了他心里最大的疑惑。

 “当时您弟弟为了前去营救主人,做出了十分英勇果决的行为。”长谷部沉默了一会子,才开口说“但抱歉,关于具体的细节,我无可奉告。”

 一期一振不感到有些恼怒,只是怀有良好修养的他很快地劝慰自己冷静下来,他一字一字吐出这句话:“不论是作为主人的近侍,还是前田的兄长,我都应该知晓真相。”听到“近侍”这个词语时,长谷部的神色略微一僵。

 不过转瞬即逝,又恢复如常,他已经不想与他再纠下去:“抱歉,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一期一振阁下。”一期一振离开后,愈发觉得寒心不已。

 他不能够保护弟弟,甚至都无法得知弟弟到底是如何死去的,他知道长谷部唯主命是从的个性,要么是他想要为审神者遮掩什么,要么是审神者的命令不许他透。自来到这座本丸,一期感到自己从未如此心力瘁过。

 而他的猜测的确是正确的。关于这件令她痛苦又难堪的事,她下令知情的刀剑严加保密,除却当时一起出阵的刀剑以及负责疗伤的药研,并没有人知道关于审神者遭遇的真实情况,只是认为她在混战中受了些伤。

 这段日子审神者几乎都是在昏睡之中,偶尔醒过来时,便坐起来望着窗外花枝发呆,她不愿让别人看见她的狼狈处境,故而也拒绝了付丧神们的探访…包括一期一振在内。自发生那件事之后,他再未踏足过她的寝卧。

 虽然他仍旧是近侍,负责本丸的日常运转,而照料审神者的事,则全然落在了长谷部与药研身上。

 在某一个月凄然的夜晚,不知道为什么审神者独自一人就离开了房间,去往粟田口的居所,靠在那颗枣树旁良久,她的泪水已经尽了。只能发出那种低声的干哭。察觉到熟悉的身影。

 她猛然抬头,犹如受惊的林鹿一般,惶然起身,步伐连连往后退。“对不起,对不起…”她丢下这样一句话,便拔腿就奔逃而去,可是她的伤还未痊愈,连步伐都是虚浮的。

 一下便被脚下的一块石头绊倒了。使得洁净的浴衣上沾满了泥土。一期一振下意识上前去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了。

 看着她如此异常的举动,他既惊又疑,本还上前,随后赶来的药研拍了拍他的肩。

 “说实话大将的精神状态,不是很稳定呢。”药研摇摇头,凝望少女跌跌撞撞离开的背影。“我去看看吧。”一期一振站在凄凉的月光下,神色是难掩的复杂。

 他忽然忆及她陪伴弟弟们讲故事的夜晚,忆及他们在舞会上跳的那一支浪漫之舞,忆及曾相伴过的、从清霜满地的早晨至倦鸟归林的黄昏的每一整,然而事到如今,横亘于他们之间的鸿沟,已然难以跨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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