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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攻不在急
 反观李绍,着墨青箭袖武袍,剑眉星目,低头整好袖口,从士兵手里接了杆赤金鎏银长头系青灰色缨。

 纵然不似萧原那般极具侵略,可当他起了长在手,平生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来。赵行谦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方才那杯酒在他心头上烧起来的热渐渐冷却下来。

 他有今离不开李慕仪的提拔,可撇去那些在朝堂上的利益关系,两人还是朋友。从前他病时无人照顾,也住进长公主府去养病,两人曾对着红泥火炉温着的酒彻夜长谈,也曾对坐读书,各自无言也好,为个注解争执不休也好,从前觉得与她的时光漫长,现在一想仿佛也不过一瞬的事,快到仿佛不曾存在。

 也不曾真实。能遇见李慕仪,原本就像一场梦,那年赴试,他在永安巷的小柴房里冻得瑟瑟发抖,头脑烧得不清不楚,墨砚里凝冰,写个字都难。

 李慕仪托人打听到他的住处,亲自登门拜访,那样尊贵的人到这陋室里来,赵行谦一旦想起来都觉得脸红,想寻个好茶招待,又怕了穷酸,便只能请她坐下。

 李慕仪问他的家乡,问他母亲高龄,赵行谦都一一作答,回答时咳嗽不断,浑身颤栗,他看李慕仪皱眉,以为自己回答得不好,正请罪。

 那凉如细雪的手便探到他的额头上,赵行谦愣着。惶恐躲闪,李慕仪立刻解了软金色的斗篷披到他身上…那是他在京城闻到得第一缕温暖的香,她说:“赵公子既来赴试,又怎不好好照顾自己?”

 乌眸情,注视着他的时候,尽是耽心忧虑,他昏昏沉沉间,暗自发誓,他愿意为这样一双眼睛而死,只是他的命着实不值什么。李绍欺辱她。

 他连进门的勇气都没有。京城里谣传长公主身份成疑,暗讽她是官窑女,他也无能为力。如今皇上意图和亲,将她远嫁越只,李绍和萧原尚能一战。

 他却只能干坐在这里…他待李慕仪的真心绝不逊于任何一个人,可他配不上,这是即便革新变法,都变不了的现实。从绝望深处涌出来的悲哀摧得他头昏目眩。

 他兀自一杯又一杯地饮酒,彻底死心地去做个局外人。猎场上,李绍已翻身上马,出灿然金光。

 李桓眯着眼睛,同李慕仪道:“朕方才同奕陵君谈起你们二人的婚事,与他戏言,你是朕的皇姐,朕做不了你的主。

 不过中原有句话讲‘长兄如父’,只要六哥首肯,奕陵君便能娶走姐姐。”他虽是在笑,可藏不住淡漠,每一字都似泛着寒气的刀,割在李慕仪的背脊上“姐姐,你是想奕陵君赢,还是六哥赢?”

 李慕仪道:“奕陵君说,提亲一事,是碍于父王之命,他本意不愿。臣以为,他会输上一筹。”话音刚落,猎场上传来一声震天撼地的铿锵声,兵器与兵器交接,铮然长鸣在风中,一下刺破苍穹,震痛耳鼓。

 “他对付六哥的架势,哪里是不愿?”李桓指着猎场上奔腾的身影“你看,奕陵君想娶你。”***

 教萧原的弯刀击过的银震颤不休,余音响亮。李绍虎口微微作痛,一手勒马反身,将长再度握紧,这样的疼痛,不见李绍皱一下眉头,他反而有种久违的畅快。

 萧原笑道:“雁南王,萧原对永嘉是志在必得,这次不会再与你留情面。你可当心。”李绍嗤笑,抬头望了望远方的李慕仪。

 正与她有刹那间视线交接,扯开英朗的笑容,话是对萧原说的“身为兄长,怎可能在她面前输给其他人?”他一夹马腹,直冲萧原而去,萧原起刀。

 正见李绍意削去方才的三分懒散,骤然变得锐利敏捷,银光犹如白雪刺目,一瞬失神间,萧原已躲闪不及,横入腋下,将他凌空挑起。

 萧原顺势侧马翻身,疾驰而过,险险躲过一劫。大梁将士一阵呼喝叫好。李绍再回身,眯着眼睛轻讥道:“志在必得?你也得有这个本事。”

 萧原低头看着手臂内侧划开的血痕,意会李绍这已是留情,恶意满满,仿佛在同他戏耍。萧原咬牙,策马再攻,双方战,你来我往。

 一时间斗得难分胜负。李桓跟李绍习武多年,看得明白他的法,便对李慕仪道:“姐姐好像猜错了。是六哥故意输了一筹。”李慕仪不惊不诧“皇上讲‘长兄如父’,也是道理。如果六哥首肯,那么臣愿意和亲。”

 这句话显然不讨李桓的喜,如此锋芒毕,浑身好似个刺猬,是李桓从未见过的李慕仪。这些年她对他向来温柔包容,纵然有生气的时候,但凡他哄她一句,什么怨怒也全消了。李桓手指逐渐攥紧,片刻。

 他低着声问:“…姐姐真的不要朕了么?”李慕仪目光远眺,轻声回答:“是高家和皇上不再需要臣了。

 奕陵君未到之前,臣要为平息宗亲众怒而死。奕陵君来了。臣合该为了大梁的安泰远嫁…哪一样都是皇上的抉择,与臣无关。”

 “朕以为…你会来求朕…”李桓难平肩膀的颤抖,眼里浮了一层光“你都愿意去求六哥,你也不肯来求朕…”

 “臣曾为皇上求过太多的人,也明白这总要付出代价。”李慕仪声如细雪“皇上想要的,臣恐怕给不了。”

 她待他如亲人,是像薛琮一样的亲弟弟,他对她那样的心思比剥了她的皮都要难忍。可李桓却不这样想,他从未将李慕仪视作姐姐看待,她是他的女人,是母后留给他最好的礼物。

 李慕仪的不愿,让李桓觉得难堪,觉得羞辱…她愿意屈身给李绍,却不肯屈身给他,仿佛他无论如何,都无法与李绍匹及。又是一阵沸耳的欢呼。李慕仪再度望去,见萧原手中弯刀已教李绍挑飞。

 萧原眼里燃烧着压抑的火焰,解下马鞍上的弓,手扣箭囊上,竟不及他是如何拉弓搭箭的,转身,箭已飞出。

 萧原不愧是越只的第一勇士,一手弓箭使得出神入化,李绍长挡不及,箭镞从他耳边呼啸飞过。这支箭非铁制,而是木制,削得圆滑发钝。

 但经不住狠与快,这箭擦过李绍的脸颊,一道浅细的血口裂开,转眼渗出血珠儿来。箭只有两支。木箭对敌,铁箭物。豢养的鹰放出了笼,强劲的翅膀扑啦一声直冲云霄。

 李绍掷下银,夹着马腹,一箭对准正向雄鹰的萧原,萧原犹觉身后一凉,手猛然放出了箭,翻身躲避。一箭未中。

 李绍一张弓开满,瞄准翱翔的雄鹰,箭呼哨冲起,犹似银瓶乍破,鸣啸声一下没入羽脯,雄鹰摇摇而坠。喝声如水般涌起,久不停息。

 李绍收弓,望向萧原,道:“攻不在急,这还是你在战场上教本王吃得教训。”从前两人初次手,面对这位与他同岁的对手,李绍多少有些自负,一贯奉行兵贵神速,却在萧原手里栽了一回。不想这次却是萧原犯了大忌。李绍道:“看来你的确很想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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