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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想做什么都可以
 这两姐妹年长的十五,年幼的十三,与明鹪年纪相仿,子外向跳,一来二去,就和她玩到了一起,三人结伴逛园子。浮生偷得半闲,官运亨通的夏公子,怠工在家避风头,从书房窗口瞧见远处一棵古松,忽生感慨。

 “矫矫千岁姿,昂霄犹舞翠。”时光荏苒,他离家那么多年,古树苍劲依旧,偶起画兴,命人铺纸研墨,提笔作丹青。

 专心致志地画了一会儿,只觉园中叽叽喳喳的,不断传来女孩儿们的银铃似的笑声。

 夏裴夙搁下笔,冷着脸走出书房,循声找过去,老远就看见一群少女聚在那棵松树下,围着一个彩带系的秋千,而大着胆子站在秋千上,来来回回得老高,眉飞舞“咯咯”娇笑的。

 正是他那个半夜抓蛐蛐的顽皮老婆,他走近她们,背负双手站在树下,面色阴沉阴沉的,眼睛像两把刀,从玩闹的女孩子们脸上挨个划过去,乌云罩顶,一声不吭,浑身散发“山雨来风满楼”的迫感。丫鬟看到他都吓住了。

 赶紧闭嘴,一个个瑟缩着垂下脑袋,不敢直视。“二叔…”两位夏小姐战战兢兢地欠身行礼,鸦雀无声。只有小明鹪一人,还坐在秋千上继续晃,一时半会停不了。满脸尴尬。

 ***有的人看见大树,嗟叹感慨,诗作画,有的人…绑上彩绳秋千。主意是明鹪出的,东西是大家一起做的,掷骰子排先后,轮到二少玩的时候,倒霉催的,被凶神恶煞的二少爷给抓包了。

 今天他没穿官袍,一身白缘挼蓝直裰,系桂黄丝绦,挂着一青一墨两个玉佩,衣裳素浅飘逸,人也儒秀温雅,一点也不像打过仗的武将,风姿卓绝,把小明鹪看得有些恍惚,不过那股官老爷的威严架子还在,穿得再斯文,脸一样吓人。

 夏裴夙走上前去,一把拽住秋千绳,明鹪止不住去势,身体前倾,从秋千上摔出去,被眉头堆成山的大魔王拦搂住,抱了下来,稳稳当当放在地上。

 “我昨叮嘱过国丧大孝不许嬉闹,你怎么不听话?”他低头沉声责问,手还一直不放开。大庭广众的,明鹪只能隔着袖子,用两手指捏住他的手腕,从她上拿掉,心虚地抬头瞄他脸色。

 “我…我忘了。”夏裴夙神色不悦,不方便凶老婆,便转而训斥两个侄女。“大好青葱年华,你们两个不说用功读书,成天只知嬉笑玩乐,大老远从我书房就能听到你们呱噪,好好的闺阁小姐,没点娴雅文静,吵得像一群野鸭子!”

 祖父母在金陵,父亲奉命巡视地方,家里二叔叔最大,夏思夏惠挨了骂,也不敢回嘴,可怜兮兮地垂首盯着鞋尖,被夏裴夙劈头盖脸一顿教训。

 凶完了侄女,丫鬟们也逃不掉。“你们几个做侍婢的,主子贪玩无状,不知道良言规劝,还跟着一起疯,要你们何用?!

 玩忽职守不学无术,去你家大那里,自罚半个月的例钱。”小丫鬟们听了这话,立马痛到哭,摄于某人威,还不敢哭出声,只能着鼻子抹眼睛。明鹪实在看不下去。

 身而出小声说:“不关她们的事,秋千是我让做的,要罚就罚我的月例好了。”“罚你钱你能知道疼?”明家给的嫁妆多到离谱,怕羞鬼肯定不差钱,夏裴夙伸手推开她,掌心故意摁在高耸峰上,若无其事往她脯按了一把。

 “!”明鹪明显感觉儿被人捏了一下,头痛得差点喊出声,红脸瞠视下胚,吃了个哑巴亏,他怎么能一边道貌岸然训话,一边脚轻薄人呢?太坏了!

 “二少自愿代你们受罚,这次我就网开一面。思儿惠儿也一并听好记牢,大行皇帝化鹤登仙,你们需以子女之礼守孝,谨言慎行,不可玩笑取乐,别以为我不去东苑就管不到你们,如若再犯,一概家法处置。”

 女孩子们唯唯诺诺认了错,大魔王点点头,她们就作鸟兽散,须臾之间,全溜得无影无踪。剩下逃不掉的明鹪,听到夏裴夙下令让人把秋千拆了。

 心里难过,低头涌出泪水。家里长辈把夏氏夸得再好,权势再大,终归是别人家,比不得父母身边,可以随心所不受拘束,这鬼地方连个秋千都不许她玩。

 从小可怜眼睛里掉落的泪珠,在地面上“啪嗒啪嗒”开出一朵朵水花。大魔王见状,清了清嗓子,又对下人们说:“把彩绳换素,再挂回去。”

 明鹪闻言倏然抬头,透过朦胧的泪眼望向他。夏裴夙也在看她,目光无奈,叹了口气用手抹去她腮颊上的泪痕。继母给他娶的这位小仙子,年纪还没侄女大,既不懂风月,也不识体贴,脑子里都是玩,不像讨老婆,倒像领了个女儿。

 “你要玩没关系,别嘻嘻哈哈笑出声来,不然被小人知道了。要去皇帝面前说我们家坏话的。”“嗯…我记住了。”小明鹪使劲点头,只要给点甜头,就很乖顺,某人不感叹,老婆听话的样子,更像女儿了。

 “但罚还是要罚的,你随我来书房。”***书房桌上铺着一张水墨画的底稿。青松,远山,烟云。明鹪凑过去细看,暗暗点评:有意境,无生气,不咋滴。

 “鹪鹪过来。”那边夏裴夙已经袍落座,振振衣袖,开始单独给老婆上课。“你我的亲事定得急,我年近而立,却迟迟没能成家,父母难免顾此失彼,不得已委屈你尚未及笄。

 就早早出嫁,远离高堂姐妹,委身于我这个年纪大你一轮的鄙之人,为难你了。”他言辞恳切,说得小明鹪鼻尖发酸,在家养尊处优众星拱月,新婚后不是被他欺负,就是看他脸色,想起来就伤心,这人好歹也算说句像样的体己话了。

 “夫君有心了。再过十便是我的生辰,届时年满十五,便能以成年之身,为夫君持家事,看顾后院。”国丧没法办及笄礼,小娃娃也怪可怜的,不过半夜抓蛐蛐的人,会怎样持家事,充满了悬疑。

 夏裴夙对小娇安抚地点点头,正又道:“既满十五,就是大人了。我说的话,你要仔细听好。

 京师不比金陵,天子脚下,贵胄云集,小小一石,便可起千层巨,朝中位高权重者,更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督察院,六科,锦衣卫,还有明处暗处的政敌。

 你虽是内眷,一言一行也要万般谨慎,切不可逾矩,否则一个不小心,给人抓住把柄,轻则御前弹劾,重则抄家获罪,惨一点的,当官的徙砍头,家眷削籍为奴,后半辈子就是一条玉臂千人枕,半点朱万人尝。”

 他说到这里停下,不动声细看明鹪表情,果然见她生出惧意,为自己无视丈夫嘱咐,由着子嬉笑玩耍而后怕,在朝为官如履薄冰她是知道的,被贬的亲爹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我知错了。以后会听话的。”夏裴夙微微颔首,十分满意,招招手让小可怜走近些,挂上温和笑容,柔声地对她说:“鹪鹪年纪还小,贪玩一点不妨事,这儿是你家,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记得分寸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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