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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更加烦躁
 但分配给他的打扫范围仍是极大,必须要早早起来先完成才行。易和泽眼眸垂下,他已经习惯只睡上二个时辰的生活,倒也不感困倦。

 就是时不时的咳嗽让他眼前模糊一片,一个不小心,他竟然撞上了人。低着头的视线只能看到绣着金纹的黑色锦袍,和一双看上去华贵不凡的黑色皮靴。

 他赶紧跪了下来:“奴冲撞了大人,请大人恕罪。”只听到极为淡漠的声线:“抬头。”他顺从的抬起头来,看清那人面目的一瞬间,如遭雷击。

 剑眉入鬓,锐利的凤眼凛然生威,身形高大矫健,威武不凡,看着他的眼神毫无波澜,如同在看一个死物,正是三年前高高在上的那个男人。血腥的气味扑鼻而来。

 恍惚间彷佛再次见到当年满地死伤的惨况。“你认得我?”那男人眉头微微扬起,冷冷问道。

 他一个灵,一个低的下奴怎么可能识得主人,更不该直视主人的容貌,他赶紧摇头:“不…就是、第一次见…”紧张之下,三年间本就极少开口的他话语零碎不全,几乎听不明白在说什么。

 “你叫什么?”“阿、阿喜。”他再次垂下眼,尽量摆出最柔顺的姿态,就听得那男人哼了声,不再理他,自顾自地转身离去。

 三年前被逮到时已经是狼狈的模样,如今面色蜡黄、瘦骨如柴,更是与当年形貌差异甚大,那人应该没认出自己吧,他恭敬的跪在地上,直到那人彻底离开,方松了口气,跌坐在地上。

 ***小巧的黄花逐一盛开,又是金桂飘香的时节,据说主上相当重视的一个病入膏肓的姑娘,病情有好转的迹象,于是藉着八月十五佳节,干脆热闹庆祝一番,徐管事也难得开恩,赏给了他一个桂花糕,又让他今晚不用干活。

 他难得有了空间,便找了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窝着。来到这里这么久,他还是不清楚这里究竟是怎样的地方,只知道除了他们普通的下人之外,有不少身负武艺的练家子,他所能接触到的范围不多。

 只是曾远远看见那些黑衣护卫个个膀圆,眼含光,举手投足皆是悍之气。四周灯火通明,天边一轮圆月,光华隐隐,然而即使是这样的团圆夜,他也不能见馨儿一面。背后靠着的大石传来冰冷的温度。

 他怔怔望着夜空,这月太美,他突然有了落泪的冲动,他是不哭的,会心疼他哄着他的父母早已不在,再说,他也没有可以伤心的空间。

 然而中秋佳节,形单影只,周遭又是一片声笑语,让他突然思念起他已然灰飞烟灭的家,不觉悲从中来,他曾经有个名字,易和泽。

 他的妹妹也有个名字,易文馨,如今那些名字都已经远去,再也不会有人这般叫唤他们。现在的他是阿喜,他的妹妹是儿,只是一个平凡不起眼的奴仆,任人驱使。

 他也曾回想旧事,对于徐管事所说。的确是有些蛛丝马迹可循,若他的父母当真是穷凶极恶的盗匪,那落得父亲横剑自刎,母亲触柱自尽的下场,究其原由,也不过因果报应,只是。

 即便他们再坏,这世上,大概也没人比他们更疼爱自己了,他们算计了一生,终究不过是他人茶余饭后的只字片语,间谈而过。

 而他却不知这赎罪的尽头在何方。桂花糕捏在手里,有些化了,他小心地吃了一口,再一口,食物的香气在嘴里化开,甜丝丝的。

 他忍不住又手掌,其实他并不喜甜食,从前的他挑食的紧,如今吃什么都是美味,早已忘记当初为何总要人哄着才肯多吃一口饭了。

 或许,只因有人怜惜,方有那吵闹的底气。脑海突然浮起一段旋律,那是母亲在他幼年时常唱给他听的安眠曲,轻柔和缓的音,他忍不住跟着轻轻哼唱出声。反正周遭如此热闹。

 也不会有人听见吧,他闭着眼睛遥望着记忆中的旋律,蓄积在眼底的泪意也随着阖上眼睫的动作落了下来。一曲终了,他吁了口气,睁开眼睛,正好对上一双冷冽的眼眸。

 彷佛梦魇般的容颜就伫立在他眼前,也不知道听了多久,他脸色一白,立刻起身,动作太大了。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晃了一下,又勉力站稳,恭恭敬敬的跪下来,对眼前的男人行礼。

 “你在做什么?”“禀大人,中秋夜,奴、奴想起家乡的歌,忍不住唱了出来…”虽然竭力克制,但声音依旧捎上了几分惶恐,他害怕这个男人,只要一看到就彷佛闻到了烧焦混杂血腥的气味。

 “喔?不是故意唱给我听的吗?”眼前男人语带讥诮:“你叫做阿喜对吧,有这么巧,前些日子撞到我,现在我才刚走过来,你就开始唱歌?”

 “奴、奴不敢。”他匍匐在地,吓的只差没磕头了。天知道这是怎样的巧合,如果知道这债主会来这里,他绝对躲得远远的。

 “哼…滚吧。”那男人似乎颇为厌倦,也不想再搭理他。易和泽彷佛听见天大的好消息,连忙用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个地方。

 ***裴明苍神色漠然地望着那踉跄离去的身影,那单薄的身子看上去抖抖瑟瑟,分外可怜,心里头一时不知是何滋味。

 他底下再怎样也不至于如此苛待下人,那他一时兴起,晨起练功后随意在山庄里散步,就见着那人摇摇坠,骨瘦肌薄,一手掩着鼻口咳嗽,一手还在扫着地的画面,那人相当专心,连他走到身旁也没发现。

 就撞了上来。恭敬的姿态、看见他如遭恶鬼的惊吓模样,勾起了他的疑惑,让人一查,竟是那夫妇的亲生儿子,事实上。

 在他报仇雪恨之前,也就是那人还是个养尊处优的少爷时,他曾经去瞧过他。少年穿着华美的衣裳,正将调皮的家猫从地上抱起来。

 浅浅笑着逗猫,干净的气质,精致的面容,漂亮的双眼如一汪秋水似的清澈无暇,看来剥夺了他全家性命的凶手不但心安理得的生儿育女,还教出这等柔弱如羔羊的孩子。

 那眉眼间的慵懒间适让他升起一股强烈的望,他想看看少年狼狈惨烈的模样,想将这样的人拉入尘土里。

 再看看他是否还能维持那样清高的姿态,他要让那个少年成为最低的奴仆,狠狠毁去那份高雅,让他只能做最重的活,任人折磨作,永无翻身之。想是这样想。

 然而那想法也不过一闪而过罢了,尤其是看了被逮回来、肮脏凌乱的一对兄妹后,更是失了兴致。

 他事务繁多,报仇雪恨后很快就将他们抛诸脑后,忘得一干二净。如今看来成果不错,徐管事做得很彻底,曾经眉眼间的灵动优雅早已淡成模糊难辨的影子。

 那个少年彻底变成了最卑微的下奴,只知跪下求饶,躬着做事,面孔还称得上干净,面色却是不健康的蜡黄,只剩下那双因为脸颊没了而显得异常大的双眼,还有着几分当初的干净。

 明明已经十八岁,看上去却还像个少年,瘦小而孱弱。照理来说他应该足的,却不知为何的感到焦躁。

 尤其方才听到那微弱而忧伤的歌声,细细地自那因为干燥而皮的瓣吐出,那张枯瘦的面孔闭着眼落泪,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却在睁眼的那瞬间抖瑟如落叶时,更加烦躁,原本的好心情急转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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