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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此刻神经紧绷
 她与葛夏也未曾收养嗣子,故而一旦北条真彦死去,北条便会绝家。北条氏于这短短十几年间三度破灭,哪怕嫉仇如我父亲淀川六郎,如今也该安心了罢。

 更何况此次盖为彻底的灰飞烟灭。当一切随着她生命的终结化为乌有之时,我也就将忘却与她共同织就的一点一滴了吧。“你渴望着那种爱吗?”脑中再度涌上我原先在伊豆国问过她的话,记得她当时是在说自己母亲的事。我在嫁到小田原城前。

 就把她的家事调查得一清二楚,所以仅是在此间随便搪过几句,然这鬼使神差般的询问却不是我预先编排好的说辞,正如她母亲的经历一般…并非表面看起来的那样顺理成章。

 直到我亲自接见成田氏贺,终得证实自己一直以来的忖量。是的,我从内大臣手里救出了阿照的家老成田氏贺。这个本就风烛残年的老人,在经历子女被株连的灾厄后,看起来愈形疲惫。

 他这个年纪还能拿起刀吗,我不思索,但身为武士,就算到了这个时候也会因顾虑世俗而切腹认罪罢。

 否则岂非要变作以仁王母之子?他与他的长子氏光作为北条真彦的笔头家老,在北条军违反格式法令攻打盟友一役上自然难辞其咎,我本安排他在我父亲的庇护下安度晚年,这样他依旧能来去自如,哪怕他一心想着殉死我也不会阻拦。

 然而他却主动提出:要在甲州的善光寺出家受戒,且认为自己不该如此轻易死去。“我这样的人犯下的罪孽,如今也只能以这种方式来弥补了。”他是少数知道北条真彦真实身份的武士。

 他也认得我,所以在见到我时还像从前一样称呼。“雪华夫人,求您救救家主大人。我知道您是有办法救出家主大人的。”他已剃了度,却还忘不掉前尘往事,俯在坐垫前的那张脸上老泪纵横。

 “她被放到了出羽的本道寺馆。那地方正受水野严密监视,而今连我也无能为力了。”我在小田原城生活了六年,从未见这个老武士这般悲痛绝,在我告知他成田氏光被枭首的消息时,他脸上只染了些懊悔的神色。

 “都是我年轻时种下的果,是我犯的错令家主大人遭受如此折磨,这实乃因果报应也。”他起身说道,若有所思的脸孔仍旧低垂着。

 “这件事已成定局,如今再自怨自艾也没有任何意义。你若有心弥补过错,毋宁专心事佛发愿,在阿弥陀和势至观音面前为她祈福吧。”我不知他为何能对我这样失去丈夫的寡妇开口。北条军虽未侵攻整个江州。

 但阿照仍是趁土岐晴孝忙于寻找我的踪迹,以至佐和山警备松懈时集中兵力攻打了那里。阿照杀了我丈夫,她放过了同在佐和山城的正室阿光和嫡子寅丸,唯独砍下了右近卫中将土岐晴孝的脑袋。

 旁人都道这是北条与土岐早早结下的恩怨,他们甚至联想到了几年前的洛中阅武,认为是我丈夫在那次斗技失利后便对北条真彦心生不满,而我与葛夏在内大臣邸的争执也被算作两家早已不睦的真凭实据。

 哪怕不仁不义在先的是北条,那些个武士大名也当是土岐挑起争端,更何况阿照攻打佐和山城时还奉着讨除恶的旗号。

 阿照声称找到我丈夫图谋不轨的证据,这也并非空来风,土岐晴孝本就是个狼子野心之人。可她破弃大义,最终沦落为恶朝敌,内大臣不得不重罚她,尤其她还是今川氏的亲眷。

 反正这一天迟早会来的,今川纯信早晚会与阿照叔侄离心,她在今川纯信手下战功累累且不求封赏,这在旁人看来反而是心怀鬼胎。

 即便今她没有因为谋逆被放,被多方势力虎视眈眈的阿照他也会自贻伊咎,只是我等不了那么久了。远在播州的山名氏也早就等不及了。

 “雪华夫人。”成田氏贺叫醒陷入沉思的我,他的眼神已不似方才那般悲天悯人,一簇十分决绝的目光自那双黯淡的瞳孔中一闪而过。

 “我在这俗世再不存何等执念,唯一放心不下的唯有家主大人。若是家主大人被内大臣处死,那我也早就随她一并去了,只是大人而今还有一线生机,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不愿看着年轻的家主大人就那样不光彩地死去啊!”果真不假,他事到如今还奉持忠义。“你的确害她不浅呐,在攻打佐和山一事上,身为重臣的你本能极力劝阻,但你却并未如此,你是想让她直取近江国,把领国扩张到近畿一带吧,她是没有这种野心的,若不是身为军团侍大将头领的成田氏光奋力进攻,事情又怎会闹到这步田地。

 是你们成田家的野心害了她,所以内大臣第一个清剿的便是你和你的家人。”我心中猝然涌上些怒火来,仿佛怒斥眼前这个老人便能洗清我身为祸首的罪孽一般。

 被斥责后的成田氏贺也不再看我,他二度垂头太息,随后又满面颓丧地说道:“您说得没错,是我太看重功名。家主大人那般信任我。

 她将北条家的命运全权托付于我,可我却看着大人那样的女子在这世冲锋陷阵。如果我在小田原城破后便能妥善安顿家主大人,使她从此远离纷争,她也不必为了报仇如此心惊胆战地活着。”

 自责不已的成田氏贺又讲了许多,我认为自己已没有再同他浪费时间的意义,且捧起肴笥中的茶碗,打算把他的话均当作耳旁风。家主大人,其实是我的女儿。成田氏贺最后说了这么一句。

 茶杯滚落在榻榻米上的声音钝重却刺耳,我的打褂下摆了一片,我像是骤然跪在了火热的炭盆上,双膝一下子从榻榻米上立了起来“你说了什么?你方才说了些什么?”

 我大抵从未这般慌乱过,此刻我神经紧绷,左边口跳个不停,但仍能听探到和服上挂着的水珠滴落到地上的声音。

 “阿照殿下,是我与政冈大人的正室月夫人所生的女儿。”成田氏贺终于抬起双目看我,他眸中闪烁着无可比拟的决意,他定然已经做好了堕入地狱的觉悟吧。

 “竟是…竟是你们造下的孽!”造孽的人实则是我。我犹如被五雷轰顶,建御雷以十束之剑劈裂我的魂魄,丢了魂的我又一下瘫坐回方才的位置上。我已是罪无可恕,这样的我永远不配得到她的原谅。

 ***而今视之,阿照的母亲定然深深憎恨着北条政冈,她或许对那个疯狂的男人不曾怀有一丝儿爱意,但她又真的爱成田氏贺吗?纵使她仍旧爱他,可她更恨他的懦弱无能吧。阿月本是伊豆镰田城主的长女。

 她与家老成田家的长子氏贺乃是一对青梅竹马,可阿月的父亲还是在她成年之后,便自作主张地将她许给主君之子作正室。阿月未从想作高贵的大名夫人。

 她更甘愿舍弃公主身份与成田氏贺远走高飞。然则,怯懦的成田氏贺却没有与自己心爱的女人私奔的勇气。成田氏贺亲眼看着阿月嫁给主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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