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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美貌世所罕有
 “哪里来的客人,竟会跑到这内院来?”我正要开口询问身边的侍从,方想起前里与兄长大人饮茶时的闲谈。

 “西边的甲斐半年前闹了一阵,如今方才算安定下来。我初掌家督之位,不愿在此时与他们兵戎相见,谁知那甲州的新地头却先行一步,主动前来示好。”

 我对邻国的政治不抱几分兴趣,但这事说来也该是会被民间当作谈资的奇闻。甲斐原先的守护代内藤寮助在征伐信州的战场上负了伤,虽侥幸捡回一条命,却意外失去了生育能力。

 内藤家中此时仅有一位独女,可家业不能无人继承,内藤氏只好招贤纳婿,谁承想内藤氏的爱女最后却嫁给一位庶民出身的武士。

 这庶民据说在内藤的居城中作过杂役,想来并无什么特别本领。讵料此人后来却主动作为足轻奔赴前线,且在战场上捡了死去武士的刀奋勇杀敌。

 时间一长,内藤氏手下的左兵卫少尉注意到了此人。原以为他只是不畏生死的一介武夫,可此人却在对信浓的东北突袭战上频频献策。

 最后不仅将信州上杉的先遣军打得落花水,一举阻止敌人计谋,还趁势攻下甲斐北方由上杉家支配的数处郡领。左兵卫少尉自此便将这庶民军士引荐给内藤氏,但远在舞鹤城的内藤寮助早就听闻了此人的英勇事迹。

 其后的结果自然是内藤寮助认了此人作义子,还将自己的爱女许给他为。顶着新名“内藤六郎”的庶民在甲斐国获得了新生,不过事情到这里还远远没有结束。内藤寮助生暴躁,随着年龄增长,冥顽不灵的寮助与手下青壮年家臣的关系更逐渐恶化。这对本就擅长收买人心的六郎而言是个绝佳的好机会。

 又过了那么些年,恰逢内藤寮助染病蛰居,守待多年的六郎便一不做二不休,带兵包围了寮助居住的舞鹤城本丸,寮助出内藤家家督之位。寮助自然誓死不从,宁愿在本丸中切腹自尽。

 为寮助介错的是多年以前在军中重用六郎的左兵卫少尉,由于他是寮助的远房亲戚,六郎自然也没有放过他。六郎极富才干。

 他手下的大大小小支持者众多,但六郎深知此次兵变难言光彩,索瞒天过海编了个理由,谎称是老丈人将家督之位禅让给自己,处理老丈人的后事时也选择秘不发丧。

 而六郎的正室、那位可怜的内藤寮助的爱女呢?她在寮助死后第二天就被六郎送到了偏远的小山城,想来六郎大约从未真心待过她。爬上甲斐国权力中心的六郎最先作的事却是更改自己的姓氏,此时此刻,我已该称其为淀川织部正六郎大人。

 “织部正大人说要派使者前来商议两国联姻之事,只是我却从未听闻他有正值婚龄的女儿。”手中的茶杯还有些烫手,旦见说完这句话的兄长就将应是同样温度的茶水囫囵咽下了肚。联姻。

 那自然是要给兄长大人娶吧?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这庶民上位的淀川家的女子。我们家自二百多年前便代代叙任从五位下相模守一职,如今这幕府亲封的官位被兄长大人继承了去,在任何人眼中都是无上的尊荣。

 “兄长大人是要我也去见一见使者吗?”兄长一向很重视我,加之我们年纪相差不大,他便常将武家琐事说与我听,但大多时候他仅会讲寥寥几句。

 见他这次一五一十地代外上的要事,我不免以为他是意有所指。“让那淀川氏看一看我北条家的公主有何不可?我虽未满二十岁,可已是这战国的大大名,淀川见我至今尚未娶,就认为他家的女儿有成为我正室的资格。”果然,哥哥也觉得淀川六郎的女儿配不上自己。

 “兄长大人又何须去见对方派来的使者,只消请家臣中的哪位大人前去应付一遭,为其安排好住处,隔天便可打发那甲斐国的一干人等尽速离去了。”

 “这正是难处所在。”当下坐拥上国甲斐的淀川氏虽为庶民出身,但在这“下克上”之象频出的战国时代,武家政权已在无形中遵循着能者胜任的法则。

 何况淀川六郎并非普通的暴发户,不论人品,能在短短几年间就飞上枝头的他毫无疑问具备过人的政治手段。“设若拒绝联姻,留待他,两国间难免会有一战,眼下无故增添仇敌对我方没有任何好处。”

 “我听说外面的人都称呼淀川织部正为百脚,此人对赏识自己的岳父一家都能赶尽杀绝,那么纵使兄长大人同意联姻,也难保那位后嫁到小田原城的新妇会对我们北条家作出什么不利之举。”

 我目睹桌上茶水的颜色由深到浅,兄长最后也没能在我面前拿定主意。一想到兄长与众家臣还因联姻之事坐卧难安,早就将此事抛之脑后、甚至仍能不慌不忙地在庭院里练弓的我霎时深染羞赧。怀着此种心情,再清甜的茶水也变得苦涩不已。

 “公主,您已经在外面好些时辰了。”脸颊无比滚烫,母定是见我一脸红晕,以为我是在太阳底下站久了有些中暑,便再次劝我回房歇息。

 “不必了。只消再准备一壶凉茶吧。”不知怎的,饮茶过多的我甚至无暇去解手,便又揣着内急斗志昂扬地说道。我将茶水见底的瓷杯母,然后二度抚上了半弓的筋弦。

 毕竟这是一个连庶民都能成为一国之主的时代,而我尤不甘心看着兄长独自一人披荆斩棘。我的腔之中,有某种不该存在的信念在寂静燃烧着。

 “真是湛的技艺!”箭羽擦着我的脸颊飞过,又于顷刻后稳稳落在木靶红心处,与此同时,一个令人惊诧的声音似箭一般划过双耳。很显然。

 那并非金属箭头扎进木头发出的响动,而是自我左耳传来的陌生女的话音。陌生的女就站在几尺以外的檐廊下,午后的光倾斜洒在庭院里,她身躯的一半正位于光与影的界处。

 女穿着样式简洁的打褂,布料的颜色比山间的杜若花要深一些,可在华照耀之下,光滑的花缎又反出耀眼的白。相比之下。

 她的皮肤则更为白皙,像是冬日里屋檐上最洁净的积雪,她正冲我微笑,先前夸赞我的话语已然云飞烟灭,但那仅存的笑容反而无比珍贵,仿佛我方才全力出的一箭就是要博她一笑似的。

 视线无法从她身上移开,脑中更是作一团,就是在被这麻般的思绪笼罩之下,我突然间想到了父亲生前珍藏着的唐国古画。

 画中的唐国女丰腴动人,美貌世所罕有,此时我正目睹着的女虽言纤细,可她的瑰丽却要胜过画中之人十倍百倍。误入内院的客人,想来必定是甲斐国的使者。

 只是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女。绝世美人…神思渐趋平静,最后自我紊乱的脑海中一跃而出的,是这样一个非比寻常的词汇。

 ***陌生女身旁跟着兄长的女侍,但侍者同这庭院里的其他人一样,都在绝世美人的辉泽照拂下失去了光彩。我的脸颊似乎也比之前更烫,踌躇不前的我甚至无法仰面直视眼前的女,可我的嘴巴却自顾自地吐出音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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