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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每到这时
 吃过早饭后巴德叶斯把羊赶到那边山头吃草,回来收拾一番后准备出门收羊绒,玛依拉盘腿坐在门前草地上绣花毡,身旁摆了数十种颜色的线。

 她看了眼拿着瓶喂羊羔吃的小男孩,说:“约丹纳快六岁了吧,这个年纪该上学了。”母羊刚生产完体质不好,渡河时被水冲走了。

 羊羔只能人工喂养。约丹纳对这只羊羔非常上心,自告奋勇去给它喂。巴德叶斯想了想说:“是该上学了,但我想让他留一年再去。刚到新家又要换环境,不太好。”

 玛依拉当然同意,尽管游牧传统延续了这么多年,他们却希望自己的后代念书受教育,看看不一样的世界,过上更好的生活。不是说放牧不好。

 只是风吹雨淋,不停迁徙奔波,确实很辛苦。也是这个原因巴德叶斯才开始做羊买卖,多攒些钱为孩子读书做准备。中午吃完饭后玛依拉带着两个孩子去串门,山那边的河谷里住了两户邻居。第一户住在那侧的山缓坡处,老远便能望见那抹亮白,毡房内里装饰繁复精美,壁毯上绣着大朵大朵缤纷丽的花。

 一对三十出头的夫妇围坐在木桌旁,两个小孩拿着笔直木在空地上“比武格斗”看他们哼哈的架势,战况还烈。见三人到来,女主人苏锡拉招手唤两个孩子“停战”起身拿碗倒茶。

 接着又盛出一盘油果子。男主人话很少,直冲他们笑。苏锡拉指着其中一个看起来比约丹纳稍大的男孩对他们说:“这是我的第二个孩子,帕勒提。”又指着那个矮一头的女孩说:“这是我的小女儿,曼月孜。”

 第一个孩子今年九岁,在阿克哈拉上学,但哈萨克有长孙作幼子的习俗,大儿子从小跟爷爷一起生活长大,见得不多。

 两个小孩腼腆地看着他们,收起木凑到桌边喝茶吃东西。阿依努尔抓了把油果子就开始吃,见约丹纳目不转睛盯着苏锡拉,她把手上的吃食递过去。

 约丹纳摇摇头,低声说:“我不吃。”她瘪瘪嘴,收回手进嘴里。大人在交流消息,四个小孩大眼瞪小眼,用好奇的目光互相打量。喝完一碗茶。

 那个男孩帕勒提跑出毡房,小姑娘曼月孜邀请阿依努尔一起出去玩。阿依努尔时刻谨记妈妈的叮嘱,拉着约丹纳的衣角“哥哥,出去玩!”

 约丹纳依旧拒绝,摇摇头端坐在桌边,一心听苏锡拉讲话。过了没多久,曼月孜慌慌张张冲进毡房,看了一圈最终将目光放在约丹纳身上,她极力邀请他出去玩。见约丹纳无动于衷。

 她有些着急,拉着他衣袖往外拽,但是这点力道对于大她两岁的男孩来说实在微不足道。玛依拉发现后笑着劝道:“约丹纳,你也出去跟他们一起玩玩儿吧。”

 这么小的孩子能有这么多的耐坐在屋内听大人讲话实在不正常,她知道他很懂事,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生怕惹她生气。小小年纪,已经懂得寄人篱下低声下气,惹人怜爱。

 约丹纳只好跟着曼月孜出门,一路朝山谷走,前面有片树林,他听到了稚尖锐的哭声,经过这么些天的相处已经足够熟悉。

 约丹纳立马加快脚步,超过在前带路的曼月孜,进了林子便看见阿依努尔一股坐在地上,张大嘴巴嚎啕大哭,帕勒提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摔跤了吗?”约丹纳抓着阿依努尔的小手,想把她拉起来。“股!股疼!”见哥哥来,她像是找到了靠山,哭声渐渐减弱,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另一只手指着地下。阿依努尔不停噎,说话断断续续,曼月孜赶上来解释:“是她要玩秋千,自己摔下来了。”

 几人跟前有棵树壮高大,大概是这家的大人为了小孩玩耍,在斜伸出来的枝干上系了两绳子,下端绑了把木凳子,制成简易秋千。这个高度对于阿依努尔确实有些艰难,他问:“她怎么坐上去的?”

 帕勒提脸颊涨得通红,低声说:“是我把她抱上去的。”约丹纳终于明白,他们害怕大人责怪,只把他叫出来安抚阿依努尔。

 “慢慢站起来,我拉着你。”他攥着她的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抬手抹着她脸上的泪痕。另一对兄妹底气不足地提议:“可以不要和你妈妈说吗?”约丹纳扫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当事人倒是没心没肺得很,爽快应道:“我们不会说的!”约丹纳难得开口:“那你受伤了怎么办?”

 “我就摔了一下,一会儿就不疼了,而且哥哥来找我了啊!”“随你。”没多久他就明白她的用意。去拜访另一家邻居的路上,阿依努尔不停念叨:“妈妈,我想要坐秋千!”

 “可是家里没有秋千啊!”“姐姐家有!”她回身指着刚刚拜访过的毡房,笑容灿烂,全然看不出不久前坐在地上哭得满脸泪水的模样。

 “好吧。”另一家邻居年纪要大许多,女主人米莎古丽四十多,正在奋力捶酸制作黄油,男主人在外放牛,儿子女儿在放羊,家里就她一个人。玛依拉帮忙添柴加火,跟米沙古丽交谈。兄妹两人站一旁围观。捶酸不可中途打断,米沙古丽只能忙完一个步骤后连忙煮茶。

 三人喝完一杯茶就离开了。巴德叶斯晚上不回来,三人赶羊进圈时颇费了一番力气,两个小孩累得沾就睡。半夜时一阵泣声从毡房里传出,且有扩大的趋势。

 玛依拉睁开眼睛就发现约丹纳在哭,问他却没有回应,他不知梦见了什么,带着哭腔呢喃着:“妈妈,妈妈,别走!”阿依努尔很快也着眼睛坐起身,跪爬到约丹纳身旁,轻轻推着他的肩膀“哥哥,别哭了。”

 约丹纳转过身,泪眼模糊间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凑在面前问他是不是做噩梦了,他一忆起刚刚的梦境就忍不住哭,妈妈不要他了,她收拾东西回外婆家,不带他一起。

 “哥哥,你是不是想妈妈了?”阿依努尔学着妈妈曾经的动作轻拍约丹纳的头,滑稽又违和。

 ***“没有,快睡吧。”约丹纳转身背对她,轻轻将脸上的泪水在绣花缎面被上蹭干净。阿依努尔执意不肯回去,掀起被子一角就这么跟约丹纳躺在一起。

 “哥哥,我跟你一起睡,这样你就不会怕了。要是还是害怕的话,你就抱着我吧,我每次做噩梦妈妈都会抱紧我的。”

 很快大家再次陷入沉睡,约丹纳却因为那个糟糕的梦异常清醒,明明妈妈已经走了,他也来到了一个新家,新家的人对他也很好,但他想起爸妈时还是会难过得大哭。一股温热抵在他的后背,约丹纳慢慢转身。

 却见阿依努尔圆润的脸蛋正紧紧靠在他前,细小胳膊搭在他枕旁肩头处,他终于闻着那股清淡香阖上眼睛,梦到自己和一个看不清脸的小姑娘在草地上秋千。

 那天后阿依努尔时常想去苏锡拉家秋千,玛依拉忙着放羊、挤羊,只好让约丹纳带着她一起去,就这样,两对兄妹俩关系愈发密切,逐渐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寒暑替,约丹纳一年后被送去阿克哈拉的寄宿学校,只有少数假期回到乌伦古河南岸的定居点,每到这时,做生意的巴德叶斯便会回家陪他住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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