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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朱甲将军怒目视
 弹琴那两,谢琼便从章言之的只言片语中瞧出了他对崔琰的忌惮和不满,她再一试探,他便避而不谈,直至昨夜她落水之后,章言之了怯。谢琼便与他开诚布公地谈了谈。

 章家在崔家那儿讨不了好,不过是为驱虎豹而惹了豺狼。可若是肯与谢侯王军结盟,便能在南北两支兵马中博得一线生机。

 或可挣出一个五年之后的锦绣风光。谢琼想活,想和谢重山一起活下去,章言之想要保住辽地和他爹的性命。此事若是能成,两人都能如意。

 “只是对不住你,我知道你一直都想杀了章言之。我亦恨他,可是…必须要你再等五年了。”谢琼有些不安。谢重山却轻轻叹气,抬起她的下巴,被湖水沾的眼眸带着些许笑意。

 “你这般聪敏,保住了我们的性命,怎么能算对不住我?你到底明不明白?虫娘。”谢重山淡淡远望,廊榭下坐着差点害了他性命的仇人,那男子的眼眸映着水,含着不屑望过来。

 谢重山却又垂目,静静看着怀中的谢琼。“我要杀章言之,都是因为他害你受苦,还一直想要杀你。五年之后再论长短,我怎么等不来。你我夫一体,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事。”廊下人忍着怒气开口,声音阴沉。

 “我耳朵没聋!现在你们两个都在这儿了。若是不愿与章家盟约,也简单的很。我喊一嗓子就能变卦。城中可还有崔家三千兵马。谢重山,你若是不答应,开口就是。何必歪歪唧唧厮磨这么久?!”

 章言之平生没尝过忍耐的滋味,也不知道什么叫做成全,他打从娘胎落地,就是为了折腾别人而来的,他这一辈子只为自己的喜怒而活。看上了的就要抢到手,瞧着不顺眼的就要着人打杀了。若是有人让他不畅快,他就算拼上性命。

 最后什么好也落不下,也要叫那人后悔不迭,只恨自己招惹了他,他本该一直这么活下去,顽劣无情,不识人间风月。只做辽州城中倨傲霸道的公子哥,枣红战马之上威风凛凛的朱甲将军。

 只是本该如此。谢重山点了头,当即便与章言之歃血为盟,指天发誓。二人中若有背誓者,六亲俱无,孤苦一生。章言之拿他爹发了毒誓,也下了狠心,他亲自替谢琼指路,带着她和谢重山去了崔琰所居的暗香阁。暗香阁中的崔家侍卫今夜尽数被调去固守城防,留在阁外的不过几个亲兵。

 谢重山带来的几个死士料理了那些亲兵,暗香阁中便独留了崔琰一个。月亮已过中天,暗香阁外的山亭中仍有寥寥琴音。是谢琼抚了两的关雎,也是崔琰初次向谢璋表白心迹时弹的曲子。夜如水,琴声暗滴,幽思难诉。今琴犹在,听琴人已亡。

 ***崔琰瞧见了并排而立的谢琼和谢重山,亦看见了不远处斜倚在廊柱上的章言之,便什么都明白了。

 三十死士手持火炬,将崔琰所在的山亭围了个严严实实。火光落在他苍白的颊上,倒替他凭空添了几分生气。崔琰咳起来,摇头笑笑,骂道:“蠢货。”他骂得是章言之,可又何尝不是他自己。

 “崔琰,你不是想知道阿姐死前说了什么吗?从前我百般思索,却仍然不得其解。今见了你这模样,我才明白阿姐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琼抿微笑,从袖中扔出一把短刃,短刃落地时有铁器清鸣之音。崔琰起身,一身白衣在风中簌簌,他并不惊讶于自己谋划的失败,就像他从不畏惧死亡的到来,他仍然轻轻微笑“柔娘她到底说了什么?”谢琼敛眉,想起谢璋的话。

 “她说为人子,就是要为夫君分忧,她盼着你事事顺遂。”是真心盼着他事事顺遂,才会带着腹中胎儿一起赴死吗?是真的为他着想,才会在离开崔家时连有孕的事都不告诉他,让他在她死后方才知晓,她腹中早就有了他的孩子吗?

 是因为太过爱慕他,所以才会让他余生都在愧疚和不安中惶惶不可终吗?白衣男子颊上的微笑一寸寸干枯,最后变成了一片苍白,他愣了半晌。

 “也是,本该如此,她该是十分恨我,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曾经给了她两条路。要么与他和离去边地,要么回到宛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回到他身边,他以为无论她怎么选。

 他都放得下,他以为初次在廊下见她垂首微笑时的心动是假的,他与她多年来的恩爱缱绻也都是假的。

 在她还活着的时候,他轻慢地认为她只是谢园中高高在上的闺秀,是谢家煊赫权势中的温柔影子,是他青云直上时注定要摧毁要践踏的阶梯,她温柔稚,真心将他当作可以托付终身的夫君时。

 他只是冷眼旁观,作着温柔殷勤的戏码哄她一步一步堕下去,他从未真心待她,他从未爱上她。崔琰曾经那么笃定的相信,就像当初他惶急地派人上门求亲,也不过是因为他太过渴求权势,而她正好是与他般配的谢家女儿,娶她能省他不少事罢了。

 “蠢货。”要何其愚蠢,才会连自己的心意都分不清?崔琰怔怔看着地上那把短刃,幽暗的夜中火光在他脸上狂地摇曳着。

 “阿姐十分恨你。崔琰,你若是真心怀念她,也该如了她的心意,早些死了才是。”谢琼轻叹,凉如水的夜风掀起她的衣袍,谢重山瞧了瞧自己满身的,还是没有再去碰她,只上前替她拢紧身上的披风。

 章言之有些无聊地抬头。只瞧着绘着仙卉的八角宫灯在风中晃悠,有飞蛾扑向其中的点点灯火,却被细密的宫纱罩住,求死而死不得。崔琰捡起地上的短刃,问自己,如今甘心了吗?半生筹谋,功业未竟。

 他甘心了吗?他侧头看向一旁静静立着的素衣女子。自她尸骨回到宛城的那一起,三千多个夜,她时常会这么出现在他的眼前,着旧时衣裙,温柔沉默,只是带着一双含泪的笑眼看他。

 “我不甘心。若是能从头再来…”崔琰拾起地上的短刃,仰面笑起来,谢琼只看着他将短刃送进腔,血红色污了那件白衣,也就不再看下去,只挽着谢重山的手顺着来时的廊榭折返回去。身后三十死士手中火炬点燃了山亭,火舌也上了那袭白衣的衣角。

 崔氏三郎崔琰,年二十五丧,其后六年,郁郁终,今亦身殁火中矣。***章氏父子立于上城墙下,送谢琼与谢重山出城门。章太守被侍卫从卧榻上叫起来的时候,还以为是王军打进上城了,等侍卫将五年之约禀报了。章太守也只是捋着自己糟糟的胡子,弄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他掂量下自己渐衰朽的身子骨,还是决定不再动气。也罢,反正辽地十八州以后都是章言之的。

 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彼时天光初晓,东边山上的太阳还未冒头,却已经有了飘渺的云气和霞光透出来,谢重山上马,又将谢琼揽在前,三十骑死士整装待发,只待他一声令下。

 章言之远远看着,腔中的那块就又开始不安分地跃动起来,章太守抬手给了儿子一下,朱甲将军怒目而视,却又被他老子瞪回来。章太守没好气道:“六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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