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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谢殊随叫随到
 求璋从小就是家里的透明人,她在襁褓里时就是发极浅的小婴儿,等大了些,依然整个人身上没有丝毫浓重的颜色。

 招娣比她要得宠些,原因是第七个终于是儿子了。王大人很开心,拜了宗庙,求签问卜为儿子算出一个好名字,回头再一看六女儿,认为她也算是有点福气,果真能带来弟弟。因此。

 虽然求璋和招娣同样都是在极度失望中诞生的,可求璋要更失败些。求璋由是暗暗嫉妒着妹妹,若她是第六个女儿就好了。

 求璋一直小心翼翼地活着,连嫉妒都是这样微小的嫉妒。偶尔,父母也会夸她一句省心,求璋听了并不觉得愉快,她情愿像弟弟那样不那么省心,就这样,求璋长到了该出嫁的日子。王家本来也有些家底。

 但耐不住一连嫁了四个女儿,尽管王大人命令王夫人能省则省,可他挑亲家时把门第当作第一要求。

 为了能攀上人家,太寒酸的嫁妆实在拿不出手。王大人想着后的好处,咬咬牙也只能认下超出他预期的嫁妆单子,而等到求璋,王大人终于舍弃了原来那份心思。一是没钱了。

 二是眼瞧着五丫头既不美丽也不是精明的人,嫁出去于家族的益处有限。于是随随便便挑了一家差不多的,就把求璋嫁过去了。

 王求璋安静地待在椅子上,她喜欢一个人发呆,最好整个世界都没人了。把世界空出来让她发呆,但她只敢偶尔想想,因为她其实没有自己的世界,她的世界只是沉湖世界的一个阴暗小角。

 她哪能把沉湖驱逐出她的世界呢?王求璋想到自己刚嫁过来时也是这样,渴望着发呆的日子,后来有了沉琢,她的生活才多彩起来,小小的孩子,搂在怀里,他从小就生得好看,浓黑的眉,红润润的嘴。

 求璋用手指点点他的嘴,然后往他的脸蛋上抹…竟然真的没有擦任何口脂,天生的红润漂亮,这样好的孩子竟然是她王求璋的孩子。从此,求璋的人生有了无限的期望和足,她第一次感激到落泪。

 原来上天还是待她不薄的。怀孕时她无数次地想,万一是个女儿怎么办…求璋联想到自己的童年。

 甚至害怕得发抖。这份恐惧,在接生婆的报喜中烟消云散。沉琢,漂亮又聪明,她的儿子,她一生的指望,等他大了、娶了媳妇,回来孝敬自己…沉琢从小就是孝顺孩子。

 可惜求璋的期望落空了。从失望中诞生的求璋自然也经历了无数失望,在沉琢死的时候,有一瞬间求璋甚至想,果然如此。

 她这样的人,上天怎么会让她如愿呢?一片安静中,求璋低头看着自己沾着地面的深裙摆,如今她老了,但好在,她还有个儿子沉珏。求璋其实一点也不爱沉大人。

 她对他的情感很复杂,他不在家时盼着他回来,没有主的家让她害怕。可他回来了她也害怕,她已经是做婆婆的人了。

 却还是暗暗在心里害怕着丈夫。几十年的夫生活,沉湖都没能使王求璋爱上他,哪怕他只要对求璋好一点点,求璋都会轻易足。

 可他没有,因为他早就发现子的无能,无论他怎么样对待她,她都只会是他的,所以何必再多花心思呢?求璋从裙下,伸出自己的两只脚,盯着鞋面发呆。

 她想起她小时候秋千,裙摆飞扬出两只漂亮但有些旧的绣鞋(姐姐挨个穿剩下的),但那时她不会低头看鞋子,她往远处看,秋千载着她飞得高高的,像是要让她一直飞、一直飞…她看到天空与屋檐的尖角。

 “夫人、大人叫您!”侍女的声音把她从过往的思绪里拉回来,沉夫人猛地回神,她站起来,深裙摆落下遮住她的脚,她又要忙碌起来了。

 ***沉湖回来,姜见月倒是难得起了心思,来到院子后的一个房间。昏暗阴冷,即使是在夏日也有种侵入骨髓的凉。这里供奉着沉琢的牌位,一个小小的单用来由姜见月为沉琢祈福的房间,属于姜见月一个人的“祠堂”

 姜见月把一迭经书放到台子上,伸手往桌上一揩,细腻的一层灰。小格子窗透过的光,照在地上,一片小小的亮地,像是一方突然掉入灰堆里的白手绢。

 姜见月从地上循着光束向上望到小窗。这洒进来的一束阳光中,许多细小的微尘在浮动。似蜉蝣于天地,但也许她们连蜉蝣都不是,蜉蝣尚且有生命,她们只是微尘,看似浮动着。

 其实全然身不由己,她又看向阴影里沉琢的牌位,暗金的字体,龙飞凤舞“亡夫沉琢”…见月神色坦然,她拿起牌位,解下自己的帕子给他擦了擦。

 “现在和你说话,还能听见吗?”她低垂着眼,抱着牌位像是颇为爱怜地抱着一条猫狗。“真希望你在那边也过得好一点,”声音温柔缱绻,如同情人间的嚅嚅爱语。见月站到那方“白帕子”上,低头看了看,怀中牌位上的金字在阳光下光溢彩。

 她笑着抬头看向格子窗“想必困在这昏暗的小屋中也很难受吧,来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贴心地把牌位举高了些,举到她的脸侧。“若是你也痛苦,那便不许怨我的所作所为。”她把牌位侧了侧,这回金字对着她,仿佛与沉琢面对面一样。

 “若是你要怨我,那又凭什么呢?你以为你我还是夫吗?”“你最好祈愿着我的事情不会被发现。一旦被发现了。

 我一定会搅得你们家不得安宁。谁让沉湖绝不会放过我呢?”姜见月的笑意消失,眼神幽幽,半个身子在阴影里,有种诡吊的感觉…姜见月出来时,外头已经是晚霞满天。夏日的晚霞绚烂多姿,每天都不重样的好看。今天的晚霞是瑰丽的紫,照得万物都有种不真实的妩媚。

 姜见月愣了一刻,然而她往屋内走,依旧是与这如梦似幻格格不入的人。晚霞似乎唯独不能浸染她的素衣衫,她是浓墨重彩中被遗忘的留白。懒懒地推开门,扑面却是一股花香。

 一朵硕大的红牡丹被捧到她的眼下。绝京城,国天香的牡丹。姜见月的手指刚一触碰上花瓣。一张丝毫不输牡丹明的精致面容便从后了出来。

 是更胜一筹的鲜妍夺目,乌黑秀气的眉毛下一双含情脉脉桃花眼,红润满的嘴弯起,矜持地出几颗白瓷般的牙。

 “送给你,姜见月。”姜见月的眼中晦暗不明,直到谢殊再把花往她怀中送了送。她才接过。没了花的遮挡,谢殊彻底在晚霞中…真巧,他今也穿了一件紫的衣裳,因为跪坐在地上,环佩琳琅散落一地。谢殊披着如绸缎般的乌黑长发,在晚霞中,耳边的耳坠,碧滢滢。

 即使是怀抱牡丹的姜见月,也忍不住伸手摸上他的脸…一张足以同牡丹一般,绝京城的脸。***姜见月的掌心下,谢殊喜不自胜。最近沉湖回来,沉珏时常被查功课,自然不能来陪姜见月。

 因此只要姜见月想,谢殊随叫随到,不过由于今是他主动送上门的,谢殊竭尽全力地希望自己不被拒绝,他已然因一时情感的作用而忘记自己最初见到姜见月时,不过是想当作轻浮的梦,也不记得被锁上贞带时的羞,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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