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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尚能饭,仅饭
 与进来时诺大的玻璃门相比,这个出口窄窄矮矮的只有唐辛夷一半大小,是一扇结实厚重的白色木门,唐辛夷试着转动把手,能开门,但门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卡住,不能顺利向外推开。

 “嘭”不重不轻一声,木门松了上面的螺丝,斜斜地被唐辛夷推开,仅靠一个螺钉垂在玻璃墙上,岌岌可危,唐辛夷夹紧下半身探手想要将木门拉回来,结果脚底青苔打滑,整个人扑棱着双臂跌落进久不清理的干涸池塘中,溅了四肢的脏水和绿苔。

 “好痛…”把满手碧绿滑的东西拿到鼻下闻闻,恶心的泥腥味让唐辛夷直反胃,伸出舌头假呕几下,眼睛马上憋的通红泛泪“呜…红凛…”

 四周无人,唐辛夷还是觉得尴尬丢脸得很,爬出半人高的小池塘,来不及察看膝盖手心的伤口,便蹒跚着扶着墙壁小跑,想着绕圈总会走到正确的出口。

 在室内还不觉得这温室有多大,室外太阳又晒,空的半个人也没有,脚下又全是鹅卵石,唐辛夷哭无泪,只想向苏红凛抱怨为何这破温室要走那么久,才看到前院的屋顶。

 烈炎炎,悍马车里关了空调也稍微凉爽,孙碧青睡得迷糊糊,拿手挠挠额头,顺势向外翻个身。

 “青姐…青姐…”远处传来很浅很轻的呼唤,像氤氲环绕之中的一嗓伶俜,孙碧青簇起眉心眨眨眼,眼睛和额头都被人用手罩住。

 那温度好温暖,盖在眼皮上轻柔‮弄抚‬,让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母亲也是这般哄自己入睡,嘟起嘴巴咂咂两声,嫌弃地偏过头躲开。孙碧玺撤回手掌,停顿在半空中,又顺着她依然柔和的侧脸线条轻虚地摸下去。

 “青姐…想小玉吗…”回答她的只有孙碧青酣睡的呼吸声,孙碧玺轻吁一口气,将含在她嘴里的发丝出来,指腹若即若离地蹭着她尖尖上翘的嘴角,眼底有种失而复得的欣喜。

 四下无人,苏红凛在二楼浴室,兰涟韵和唐辛夷在温室,只有心中潜伏数十载的恶魔在疯狂鼓噪,执念如初,孙碧玺摇摇头,失落的笑笑,鼻尖靠在她的脸上“青姐,醒醒,我…”

 “红凛!阿姨醒了…吗…”唐辛夷从旁门绕道跑到正门口,看见车里除了孙碧青还有一个身影,理所当然认为那是亲爱的红凛,便不顾膝盖的疼痛,小跑加速飞奔过去,只隔着玻璃还看不清车里的情况,于是门也不拍就拉开了车后座。

 情深款款,明目张胆,孙碧玺抬起头望向唐辛夷时,脸上阴暗得可怕,身子还保持着与孙碧青的亲昵依偎,唐辛夷被震惊到猛咽口水,毫不掩饰的,直勾勾盯着孙碧玺前肌肤上的吻痕。

 “我什么都没看到!”看到了看到了!她刚刚在亲红凛妈妈!亲了亲了!衣服扣子也不系,还有暧昧的吻痕!哦!她还换了衣服!糟了糟了!我看到了什么,会不会被灭口!呜…像韦轩一样人间蒸发吗!啊!唐辛夷“嘭”地将车门合上拔腿就跑,脑子短路地往相反反向逃离,孙碧玺脸阴沉得如死水一般。

 来不及安抚被惊醒的孙碧青,一边扣着盘扣一边追赶上去。所以说,缺乏锻炼的年轻身体还是比不上长期运动的中年女人,跑了不到百米远,唐辛夷在木桥上便被后来居上的孙碧玺扑倒,掐小仔一样地被扣住后颈在半人高的木桥扶手上。

 正面挂在半空中摇摇坠,两米之下正是清可见底铺满石头的金鱼池塘,如果这样掉下去,不死也得毁容。

 “呜…”唐辛夷瘸着腿,下半身使不上力,十指拼尽吃的力攀着扶手,很快指尖便又酸又软没了力气,而孙碧玺还在用力往下,连膝盖都用上了。

 “呜…”五脏六腑像一口气跑了八百米一样,喉咙里泛着血腥味,唐辛夷咬着嘴不敢哭出声,连呼吸都会削弱手上的支撑力,小脸憋的通红,眼泪鼻涕早就糊了半张脸。

 孙碧玺面无表情地思考着什么,忽然松开手,看着唐辛夷跌坐在木桥上,蹲下身扯出夹袋里的手帕帮她擤鼻涕,最后捏着她的鼻子左右晃晃,半分踌躇也无“如果你说出去,我会让你一辈子都见不到苏红凛,明白吗?”

 唐辛夷点点头,又摇摇头,干涩低哑的声音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不明白…”“啧…”孙碧玺干脆也坐在铺灰的地板上,烦躁地扣着后脑勺,发髻被扯得松松垮垮,一把抓开,白玉兰发簪便叮的脆响一声滚入水里。唐辛夷本能地伸手去抢,手背刮过木桥隙,先是没有感觉。

 等灰心丧气的缩回手后才看到上面大片擦伤,泛白破皮处慢慢渗出血珠,还带着几细短的木刺,钻心的痛。瞄一眼全然无觉的孙碧玺,将手悄悄背回身后,如坐针毡。

 “真是好恨孙碧青啊…恨到想要吃了她…”孙碧玺看着远处的青山,又仿佛看到很近的过去。

 ***“我们都不属于本家…我和孙碧青是同父异母的姐妹,我们都不属于本家…本家在香港,母亲是北京人,我的父亲是家族里地位不高不低的那种人。

 但还是在沿海靠自己做海运生意赚了不少钱,娶了很多姨太太…”两岁前母亲金屋藏娇的大陆‮妇情‬,八岁前则是最为宠爱的四姨太,孙碧玺的母亲得宠的时候。

 她可以在父亲膝盖上爬上爬下,偷偷拿走老祖宗卧室里的石头也没有半点责罚,后来母亲失宠了,她才知道原来和蔼斯文的父亲在生气时竟会对母亲拳打脚踢,体弱多病的母亲因而失去了尚未足月的弟弟。

 女人一旦不爱了。没有最狠只有更狠,母亲成功报复了挑拨离间,害她间接产的罪魁祸首,将十几岁的小姑娘卖到窑子里去,又装疯卖傻害父亲失了大笔生意,被绝情的父亲打发回北京娘家,永不得见。

 两人在法律上不算夫,婚契在新中国并不受保护,得不到赔偿又失去青春和爱子的母亲,不甘心依仗从前的追求者和人脉甚广的家族,咬牙拖着孙碧玺倒卖粮油。

 渐渐有了精神独立的资本…财富,钱越多精神和身体反倒越不好,想着报复孙家的计划也没有实现。孙碧玺跟着母亲一路打拼,家里又没有男,少女时期永远短发背心大喇叭的形象,眼神里透着混不怕的狠气,是便养成了现在糙霸道的性格。

 直至孙碧玺年满十六,母亲病亡后,家族出于落败的私心,想要并两人共同获得的成就,将孙碧玺接回孙家,廉颇老矣,尚能饭,也仅且饭,老狮子一样的孙家做不成血虫,只得紧紧攀附孙碧玺的大腿,求以同生而不灭亡。

 要说孙碧青与她的渊源,还得从她幼年说起,五岁的孙碧玺被父亲宠成了混世小魔王,假小子一样的爱爬树捅蜂窝,那天也是这般夏日炎炎,孙碧玺坐在树上观察蝉壳,远远便瞧见母亲亲昵地搀扶着父亲向大堂走去。

 又急又气,怪母亲又只顾和父亲恩爱,不记得照看自己,连忙嗦溜下树要去找父亲告状,短后面被树枝划破了也不发觉,等她跑到正堂才发现,母亲不再挨着父亲坐在主位上。

 而是毕恭毕敬地低头站在一个女人身后,女人则坐在主位上,冷脸看着大堂里一字排开的各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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