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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中宮既喜忧
 到时候公婆都不在都城里,皇帝再随便下个旨,说公主病了。让驸马入公主府侍疾,这不就完了?

 顺理成章的,两口子爱怎么着怎么着,自己关起门折腾去。清海侯了几口气,回老家不错的,保住命就成啊,可是想起自己那个“嫡长女”的存在。

 他又出一丝无奈的笑: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她记得她薨逝的那一年是她君父年号文寿二十八年的凛冬。可如今已是靖泰六年的初了。

 续帝奔逝之后、又历经了璟宗皇帝的在位的安赫四年、篡位贼望宗祸朝纲的三年,如今是孟凌州一手扶持上来的小皇帝靖泰六年。

 小皇帝是寿王叔叔最小的么儿子,即位那年才不过三岁,如今也还臭未干呢,军国大事全由天下兵马大元帅兼议政王孟凌州一人把持。对了,他还有个身份,便是如今的驸马督尉…是慈圣陶皇后临薨逝前亲口所封。

 因为议政王不远数千里带回了公主的棺椁,圆了太后娘娘在临薨前见到女儿最后一面的心愿,故下此诏。

 不过他的政敌们更倾向于认为这是孟凌州为了标榜身份故意恶心他们所传的矫诏。公主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他还敢背着这个驸马督尉的衔,自己也不嫌瘆得慌?!

 这些婠婠暂且都还不知道。梦中十三载光匆匆逝去,她醒来时格外惶恐。君父崩逝了。皇后母亲薨逝了。寿王叔叔和寿王妃婶娘也没了。

 太子哥哥太子妃嫂嫂死在贼刀下,她外祖陶家更是满门被灭。外祖外祖母没有了。舅舅舅母没有了。表姐妹表兄弟们也…昔日宠爱过她的人在一夕之间全部烟消云散,独留她一个人还活在世上。

 母亲生前的老嬷嬷只剩云芝姑姑一个人。可她也老了。满头银丝、步履蹒跚,脸上皱皱巴巴的,早就没了昔日的能干精明。

 见婠婠慢慢睁开了眼时,她愣了许久,而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婠婠榻前:“娘娘、娘娘若是在天有灵,真见到殿下死而复生,也能安心合眼了啊!”云芝口中的娘娘自然是婠婠的生母慈圣皇后了,她也是这时才知道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了。

 婠婠的喉咙里轻轻溢出一句话,许多年不曾开口、她的声音十分嘶哑:“我母亲正当盛年,又一向身体康健,怎么会不到六十岁就不在了?”

 于是她才在云芝声泪俱下的讲述中明白了自己死后这些年里发生的变故。当年她死在卡契王宫,孟凌州秘密寻人在她口中下一颗据说有留人魂魄之效的明珠。

 而后打通了许多关节,才将她的尸身葬在了一口能保人不腐的玉棺中。带她回大魏之后,他就用巫医们熬制的丹药喂服她,以乞能让殿下起死回生。大家都觉得他是疯了。

 故意折腾死了的公主。唯有陶太后生前的侍女云芝搬出她的懿旨,说此事是太后生前所准许的,这才让那些抨击他的人平息了口舌。懿旨自然是假的。太后临终前的样子根本连笔都提不起来,怎么可能给他留下遗诏?

 但是云芝相信,如果陶娘娘那时候还有力气的话,也是绝对会同意这件事的,所以她愿意冒着杀头之罪配孟凌州这样折腾下去,这些年也是她在贴身伺候公主的身体,为她喂药、擦洗身体,自言自语地陪她说话。长公主醒了!

 这件事迅速如惊雷闪电一般传遍了整个魏国,彼时孟凌州正在自己的书房处理政务。听到内臣来报,他几乎当场石化在了那里,俨然还不敢相信。随后他便急匆匆套了马入宫见她,可是都走到王府门口了。

 又惶恐自己穿的不惹她喜欢,又折身回去换了身衣裳,细细洗漱了一遍。梦里可望而不可即的美人啊…如今她眼里还能看得见他么?

 孟凌州在策马向宫里赶去的路上、脑海中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他为公主心动过的每一次。椒房殿初见,他忐忑不安地立在那儿、隔着一扇珠帘被皇后姑母打量扫视。

 彼时还是帝姬的公主身着粉白襦裙款步而至,恍若一团天宫的仙雾般轻灵,手中拎着一个小巧的金丝鸟笼儿献给她母亲看,后来擢升提拔御前侍卫、又赐御前行走,他这样不清不楚的来历自然是为那些世家子弟们所不喜的。

 手中的银钱又不宽裕,无力和他们一道来往、时常花天酒地,所以也就是被排挤、针对、挖苦的那一个。某下值去吃饭,一队里的同僚们故意将本该留给他的饭食喂了狗儿。

 “都是看门的畜牲,谁吃不是吃?哈哈哈哈…”污言秽语,岂堪入耳?谁成想隔着一条御街,这话就传到了路过的帝姬耳中。

 帝姬生平头一次在外人面前发了怒,当场便回禀了皇帝。皇帝不知怎么气起来,寻了个由头把他们全都打发了出去,他拱手向她道谢,帝姬却说:“都是一家人,你也是我的表兄。”

 他知道帝姬是好心,可这话还是刺痛了他…原来她也知道他的身世了。恐怕心里也还是嫌弃的吧。

 孟凌州不愿一生止步于此,几年后自请随军出征,皇后赏赐了他不少银钱当作盘,可是帝姬却送了他一面护心镜。这枚护心镜后来救了他不知多少次命。可他还没来得及爬到那样高、高到可以跪在地上碰到她的足尖。

 她却要走了。几千里和亲之路,每一步都是孟凌州亲自相送,亲手送心爱的女孩嫁给别人,心痛如刀割也不足为说。

 “公主,驸马督尉来了。”婠婠卧在她昔日寝宫荣寿殿的榻上,宦官为他通传。屏风相隔。他看不清她的神色,直到过了很久很久,里头的人才支起身体问了一句:“本宫的生母慈圣皇后生前,真的亲口对你说把本宫下嫁与你,封你做驸马督尉?”

 “是,此乃慈圣皇后亲口所说。臣若有半句虚言,必遭天谴而死。”他向前膝行了几步,低声对她说:“殿下,现在您的身边只有臣一个人护着您、侍奉您了。殿下既要节哀,也要保重身子啊。”***

 路过南书房门口,内臣说太子爷赐膳,给他带回家去用。赐膳赐菜也是本朝皇帝用一种廉价成本笼络和安抚臣工的一种手段。太子爷赐膳,清海侯躬了躬身又入南书房向太子谢恩。这里头的陈设极为古朴简单。

 就那么一张桌子一张椅子还有个烛台,多的一概无有,地上连汉白玉砖都没铺,还是石头地,灰扑扑黑蒙蒙的,无端让人感到一阵肃杀之意。五月的天,帝后、连在太子府里养病的帝姬都用了冰了。

 他这儿还是坚决不用。晏珽宗端坐上首,他进来时这位太子爷连批阅奏章的笔尖都没顿一下。

 只是问了句:“你适才去见了皇后?”陶侯爷颤颤地更加低了背:“太子爷新封,中宫既喜且忧,还命臣等治家严谨,勿拖累太子爷清名,留得祖宗基业长久。”

 晏珽宗面不改地翻了页纸:“主子娘娘惜命,你们是该知道她的苦心。”陶侯爷一惊,怎么听他这话还有过河拆桥之意呢?他连忙暗示:“太子爷,臣对您一向忠心耿耿啊。那陶沁婉一事,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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