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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方瑜不是不恼
 就算他再想做个凶悍的恶人也摆不出脸来。萧煜将剧本摆在桌上,示意她走近。“我现在有空,对一下第三场戏吧。”

 虽然不太能理解他突如其来的示好,但在经历过那样深刻的戏份后,再生疏的关系也该活络些,何况只是聊一聊工作,没什么不妥。沉牧歌这样说服自己,于是不再针锋相对的两人头一次面对面坐下,他翻开的是本该今天就拍完的那场戏。

 民国初期,军阀家的小小姐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情窦暗生的两人在一个午后互诉衷肠。?还没等她酝酿出情绪,萧煜的眼里已经装满了柔情,可是她没能出合适的回应。

 像是察觉到她无法进入状态,萧煜将剧本合上,眼前是一张写满懊恼与不甘的脸。“别紧张,你经验不够一下子找不着调很正常。”

 破天荒的,沉牧歌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安抚的意思。萧煜循序渐进地引导着:“放轻松,忘记剧本,把我想像成你最喜欢的人。”

 “来吧,练习一下,什么都行,不一定要按照剧本上的走。”“我不叫萧煜,你也不是沉牧歌,我们只是一对平常的恋人。”

 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什么样的?沉牧歌大概了解了,他看过来时,有如春风拂面,又像满天的繁星闪烁在他的眼里。一不小心,就沉溺在那汪泉里。

 像是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好的人值得珍惜,才如珠似宝地守着。望着。本以为对戏就是简单代入一下场景,但萧煜用行动告诉她,他能当上顶不是没有缘由的。沉牧歌试图跟上他的节奏,不再拘泥于场景。

 此刻她就是方瑜。小小的休息室,就是他们相爱的起点。从手包里掏出一方小帕,将他洇的衣角仔细擦了擦,说出口的话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里面夹杂了爱意。

 “意料峭,你怎么淋着雨就过来了。自己的身体也不知道爱惜着点。”沉牧歌正想接着仔细擦干,手上还没来得及动作一番,就被一只大手覆上,和他周身的凉意不同,是温暖的,干燥的。

 “你这是做什么,被人看到了多不好,周承嗣,你快放手!”突如其来的亲密让军阀家小姐不知所措,试着将手出,却换来对方更用力的紧握。男人盯着她红透了的耳看了片刻,将她下颌抬起,得她正视自己。

 “方瑜,你是不是非要装作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意?”话虽是疑问,语气却十足肯定。他的气势给得又太足。对话已经离了剧本进入了即兴发挥时刻。面前这个人的问话太犀利,沉牧歌一时间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可他偏不肯放过她,一把将她的手拉起,强行放到他左边膛。

 “感受到了吗?我的心在为你跳动。”像是等了很久很久的恋人想不起他的模样一样,语气中,眼神里,委屈满到溢出。膛起伏,掌心火热,心跳声轰隆,沉牧歌已经无意去听他薄一张一合在说些什么,她只觉得室温骤升,像是要将她融化在这小小屋子里。

 沉牧歌慌忙着挣脱了男人的大掌,却不曾留意脚下因打滑的地面。眼看着就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了,她甚至都想象得到自己会有多狼狈。意想之中的痛却没有来到。萧煜强有力的臂弯挡住了她往下坠的趋势。

 萧煜眼疾手快拉了一把,一阵天旋地转后,沉牧歌总算是避免了与地面的亲密接触,但却躺在了男人的臂弯中,她整个人都被萧煜的气息包围着。男人高大的身躯可以完全将她覆盖。意识这一点的小美人鱼紧张得整个后背都发麻了。试想一下。

 本来只是端坐在椅子前给自己补习的家庭教师突然抱住了自己,以极其亲密的姿势。这该是多么惊悚又暧昧的一件事。重新站直身子,沉牧歌偷偷瞄了一眼萧煜的神色,他脸上淡淡的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刚才脚下打滑了。”甩掉不该有的胡思想,沉牧歌正道:“再来一段。”闭上眼,再睁开时她已不再是沉牧歌。风雨加的夜里,舞厅人群已经散尽,只剩下头顶的霓虹灯球寂寥地闪着五彩的光。

 打开留声机,唱片通过古铜色的大喇叭透了出来,打在墙上还能听到空旷的回声。酒红色的开叉旗袍穿在她身上,衬出一身赛雪的白。

 她就这样忘情地旋转在舞厅里,裙裾旋成一朵红色妖姬绽放在脚边。一曲舞毕时,才发现门口站了一个奇怪的男人。矛盾在他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绅士的礼帽,朴素的长袍,手里还拎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打量她的眼神却是那么肆无忌惮,这样的夜,这样的时间,这样一个人,勾起了方瑜无尽的好奇。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男人不回答,只笑着说:“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有那么一点…口渴。”“可否从你手中讨杯酒喝?”

 “我凭甚要无故赠你一杯酒。”旧岁已经落幕,新的时代正在吹响号角。作为军阀家的小小姐,她自是冲在最前的一批,什么新鲜洋玩意都从父亲那见过。唯独男人,是她不曾多接触的,但并不代表她就什么都不懂。

 “放轻松,我并不是什么坏人,只是路过而已,让我来猜猜,你是哪家小姐?”“猜对了你就赏我一口酒水,你看这样可行?”方瑜觉得这人可真是新奇,大半夜来打烊了的舞厅讨酒。

 也许是风声吹得太急,夜太寂寥,又或许是笃定对方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不能有更深的了解。

 她竟也大着胆子应下了。男人摘下帽子,缓步走到灯光敞亮处,边走边打量着她:“你是方景廷方总督家的女儿吧,方家一共有三个女儿,我来猜猜看…”

 “方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不曾听说喜欢舞蹈。”“方二嘛,听闻在方总督手下帮忙做事,对歌舞应是没多大兴趣。”

 “剩下的,就只有方三了。”男人精准的猜测让方瑜心下一惊,扶着酒台边缘努力作出波澜不惊的模样来:“是吗?你怎么就这么确定我是方瑜?”似是在笑她的变相承认,男人从她手中接过琥珀的白兰地,边勾着一缕笑意举杯。

 “风雨加的夜里在舞厅里独舞,平民百姓可没有这么好的兴致。方小姐,你以为你身上这身旗袍是普通百姓穿戴得起的吗?”他轻轻摇晃着杯中的酒,浅尝了一口接着说:“手镯,方小姐。”

 方瑜看向自己的镯子,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一个错。方三是已故方夫人的掌上明珠,她今夜手上戴着的,正是方夫人常年佩戴的那个翡翠镯子。当年方景延寻遍了江南才找到的一块玉石,耗时大半年才雕成镯子。送给方夫人的时候还曾一度被传为美谈。被人不费吹灰之力就猜出了身份,方瑜不是不恼的,下意识就想要扳回一城。

 “跳舞,你会吗?”男人闻言挑了挑眉,笑:“方小姐这是想跟在下切磋舞技?”千娇万宠的小公主眼里的自信像钻一样闪着不可忽视的光:“怎么,你不敢了?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乐意奉陪。”*离开片场已是月上梢头的时分,下了一整雨终于停歇。弯月躲在一团黄的云雾后看不清轮廓。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回酒店的路上,月光将人的影子拉长,将人拢于阴影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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