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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眉眼漂亮棈致
 秋末没什么太阳,码头人来人往,扑鼻的鱼腥味冲来,她仔细打量每个人的表情,没有客人时疲倦麻木的,有客人投来目光时抖擞精神,立刻扬起笑脸人,他们就站着。身前一筐筐摆着活蹦跳的鱼,期盼地看向每一个有可能驻足的客人。

 她看到有一家摊贩前除了一个农妇,还守着一个小女孩,衣着破旧,十分宽大,显然很不合身的,小心翼翼地在吆喝卖鱼,她停在了这个摊位前,看着这个小女孩。“姐姐,买鱼吗?”

 “这些鱼我都要了。”苦楝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拿出银两递给她。小女孩开心的不得了。连忙拉着母亲装鱼,又后知后觉地问她:“姐姐,要杀鱼吗?”

 “不用了,就这样罢。”苦楝看着这两人高兴地打包那一大堆鱼,看小女孩的母亲疲惫的面容上有着笑意,趁着装鱼的时间开口又问了一句。

 原来都是这样,很多人家丈夫死了,就只剩女人带着孩子吃力地维持生活,在码头一天下来也挣不了几个钱,能供养孩子衣食都已是勉强,没办法让孩子去私塾的,更不要说学什么了。

 秋末多少寒凉,小女孩的衣服虽然很不合身但还算厚重,可见母亲已经竭尽所能不让她冻着。苦楝有些懂了。

 她其实很少踏入这种底层百姓的生活里,根本就不懂有很多普通人其实过得很苦,她明白晚渔说的自由了,她想她应该也能做什么。同年。

 她建了一所收容所,雇佣了人来收养一些弃婴,也帮没办法养育孩子的人家照看孩子,教他们读书识字,生活技能,以及一些防身技巧,取名为不诤院。

 苦楝请了许多先生来教书,都是品极佳有真才实学之人,有女子也有男子,文簇也在其中。只要百姓们送来孩子。

 她都会收,可以归家的孩子就下学后回家,无家可归的便在不诤院住下。长此以往,她与文簇声名远播,许多外地村镇的人也会将孩子送来。苦楝不擅长和小孩子相处。

 她不擅长的事情,她就交给其他擅长的人解决,她想以后这些孩子总能拥有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罢。

 次年到了舟疏生辰之时,又是秋天,院子里的楝树长高了些,但还不够高大。院子里的瓦墙上爬满的白蔷薇还正盛,秋风吹缀,蔷薇森茂,清馥静雅。

 他们二人在楝树下的石桌上落座,苦楝一如既往为舟疏备下贺礼。文簇收下她的礼物,还未打开就笑着开口道:“苦楝,我的生辰可以许愿吗?”苦楝不明所以:“当然了。”

 “你伸出手来。”苦楝依言伸出右手,文簇就拉着她的右手,拿出一只镯子飞快地给她戴了上去。

 “我许愿,你要一直戴着这只镯子。”文簇朝她一笑。苦楝低头看她手上那只镯子,似羊脂玉一般透亮的纯白底,上头却似另用红玉刻了八个字,像是符咒又像纂文,她竟看不出来到底刻得是什么。

 “我去庙里求的,大师说开了光,能保佑你。”文簇一本正经地唬她,看她雪白皓腕上戴着那只白玉血镯,透白中的那些红色字纹并不耀眼,反而十分沉静,像夏日晚间栖在花上的红蜻蜓,被捕捉封存在琥珀上。

 这是文簇用久玉亲手刻下的,历代掌门的心血,他唯一保命的法宝,现下被他刻成一只镯子送给她,他会老,会死,和她所剩的时间也不过短短几十年。

 她要成大道的,他却成了凡人,今生是不能再追随她的,但是这个用术封着他心头血的镯子,凝结了历代掌门的法力,只要她戴着。哪怕他轮回转世也总能寻到她的,他还想再见她,其实离分别之时还有很久,只是要早做打算不是吗?

 他那辞官之时便下了决心,从此以后他就是舟疏,其实只要能留在她身边,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失去自己也没有关系。

 毕竟若是她知晓他是谁,她恐怕只会让他滚罢,他会住自己的子成为舟疏,文簇这个名字从此丢掉就好了。苦楝沉思了片刻,尽管并不习惯手上那份温和的分量,仍旧答应了他:“好罢,多谢你。”

 “舟疏,祝你生辰快乐。”“多谢。”傍晚的风柔柔的,楝树的青枝只轻微颤动,苦楝抬头望去:“过不了两年,它就会开花了罢。”文簇也望那树:“是啊。”

 果然不过两年,楝树开了花,不诤院的孩子们也逐渐长大。岁月如水缓缓而过,院里人来人往,舟疏也慢慢地老去,只有她容颜不改。

 镇上的人们也从不对她的相貌妄言,也从不对外人道她不老之事,只是愈发恭敬地唤她道长。这年楝花落尽之时,舟疏去世,终年八十八岁。

 她将舟疏安葬在不悲山上,合上棺木之时,看了那张苍老的面容许久,才将舟疏赠她的那只玉镯从右手摘下,轻轻地放在棺木中随他一起安葬,她在舟疏的墓前站了许久,直到天色暗下才转身离开。

 不诤院仍旧在收养孩子,她却不再停留此地,只请人看管,自己继续在人间四处游历。多年后她在大理闹市之时。

 忽然有苍老的女声叫住她:“姐姐。”她回头,是一年老的妇人,衣着朴素却气质典雅,看向她的目光里情绪复杂,眼中含泪,她认出来了。是不诤院的孩子,总是撒娇叫她姐姐,不肯叫她道长。苦楝微微朝那妇人一笑:“好久不见,如锦。”

 那妇人激动着还要说什么,她却消失在了人群中。缘起缘灭,自有定数,她早已不似从前。雪白的冰面顽固不化,斐孤看遍了她的记忆,他死后她也未曾有什么伤心之意,原来那个镯子那么轻易就摘下来了,她完成了她的诺言,于是毫不留恋地摘下了彼此之间的羁绊,潇洒地离开了。

 他在尘世辗转许久,无数次的轮回也寻不到心之归处,皆是因她放下了那个镯子,所以他无处可寻。

 她已经成了九重天的司命,更加决绝更加冷冽,凡情俗事不能叫她有丝毫动容。斐孤轻触那雪白冰面,司命确实是高不可攀,哪怕他怎么努力,她都不会动容,可是他也没有变。

 他还是如从前一般喜欢她。斐孤看遍了她的记忆,心里生出了一个大胆又疯狂的计划。若是已成神的司命无法动情,那么未曾出世的苦楝呢?不是神的她是不是能够被打动呢?她为他织了很多场梦,这一次换他来给她织梦。

 他要以心魂糅合她的记忆,造一个绝无仅有的梦,他要她爱他,他一定要试一试。若是她还是没有办法爱他…斐孤扬起笑容,那他就把奚殷杀了。把他的身体抢过来,扮作奚殷留在她身边好了。反正他已经当过舟疏,再当一遍奚殷又何妨?***梁渠山。

 苦楝醒来的时候就觉上被什么软软的东西着,她还未全醒,迷糊糊去扯上的东西,触手一片茸茸的松软,当即惊得撤了手,一下子清醒了。

 微微转头就看见那少年蜷缩在她身侧,眉眼漂亮精致,红得似凌霄花一般,明明是英气的一张面孔,沉睡的模样看上去却无辜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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